蘇笙倒沒有非得讓人稱呼她為長輩的習慣,她連人家的祖母都做過了,對溫舟瑤怎麽稱呼並不在乎,“聖人前幾日為著三郎的事情很不高興,連大朝都免了,這些天忙得很,不會突然過來的。”


    她想著聖上在千秋殿裏的承諾,釋然一笑,“我一個人在宮中鎮日無聊,你就留在宮中陪陪我好了。”


    聖上在皇後宮中宿了一夜,第二日朝參的時候就將幾位皇親國戚的懲處擬定下來。


    東宮無德,悖上作亂,廢其儲君之位,幽閉金城,不日賜死,東宮侍妾無子者悉數貶入掖庭充當女婢,良娣與皇孫居住太極門之東,非詔不得出。


    陵陽長公主為謀私利,攪亂朝綱,意圖挾持皇後自立,免其食邑萬戶,廢為庶人,詔其與養女永寧縣主一同入玉清觀帶發修行,以贖前愆。


    英宗德妃的牌位被移出感業寺,樊氏全族流放三千裏,其子孫三世不得科考,而東宮良娣母家受太子脅迫而獻出金銀,從輕發落,抄沒半數身家,褫奪家中男子官職,仍保留蘇夫人的國夫人稱號,其餘族親不知謀反之事,一概不問。


    這樣的懲罰對於一個謀反的家族而言顯然是輕了許多,但朝臣們知道是因為皇後的緣故,後宮裏麵鬧出來的事情多少也有人知道,皇後為了母家寧可舍棄皇後名位,因此也沒幾個臣子再站出來同皇帝理論辯駁。


    眼下沒有什麽事情能重要過皇後腹中的孩子,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嫡出血脈,與這位極有可能是未來君主的皇嗣相比,聖上出於私愛饒恕皇後的母家也無不可。


    廢太子遭皇帝厭棄,而皇後的小腹一日日地隆起,朝中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中宮的身上,聖上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都好得很,然而如果是皇女,這未來的儲君又要空落,還要盼著皇後的下一胎。


    蘇笙教溫舟瑤留在宮中,原本是打算和她說話解悶的,可是悶解了,也有另外的苦惱,聖上從前在前朝脫不開身的時候,哪裏還管得住身處後宮的皇後,那些安胎的湯藥,她喝得口裏泛酸就可以倒了,在外頭少走幾圈也沒人知道。


    可自從溫舟瑤入宮之後,蘇笙無形間就被人看管起來了,得按時吃藥散步,多在床上歪一會兒都不成,不知道是不是沒經過這種事情的人反而更盡心仔細,溫舟瑤監督起她來,比那些宮人可厲害多了,偏偏她還拿了皇帝的吩咐做令箭,蘇笙想惡人先告狀也沒有底氣。


    聖上也有說不出來的酸意,阿笙倒還不至於沒有眼力見地讓溫舟瑤留在千秋殿裏,隻將溫氏的女兒安排到了附近的宮殿暫住,但是皇後有了年齡相近的女郎相伴,放在聖上這邊的心似乎也淡了許多。


    人沒有對比就襯不出傷害,蘇笙寧可夜裏晚睡聽溫舟瑤說些洛陽城裏的趣聞,也不想讓孩子來聽皇帝講的四書五經,帝後之間雖然關係和緩了許多,但有了這個比他更得皇後心意的侄女在,聖上偶爾也會嚐到孤枕冷衾的滋味。


    因此等到武敬三年的端午宮宴上,天子便擬定了英國公之女與禦史中丞長子的婚期,詔令兩府籌備。


    欽天監擇定了八月十四的良辰吉日,為了彰顯帝後對侄女婚事的重視,八月十四日例行朝參過後,聖上甚至親自駕幸英國公府,來做這對的新人的主婚人。


    英國公本來是不願意叫天子駕幸自己府邸的,聽禦醫說起,中宮的產期就是這幾日,皇帝不在後宮裏陪著皇後卻來英國公府主婚,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們誰也擔待不起。


    但是英國公府是嫁女兒,婚儀原本該是在中丞府舉行,然而聖上選擇在英國公府舉行婚儀,這樣一來阿瑤在婆家的地位也就會更高一些,這也是件求之不得的美事。


    皇帝禦極以後從未給任何朝臣的兒女主婚,這也算是溫氏作為皇後母族獨一份的殊榮,婉拒了一兩次就應承了下來,隻是英國公仍是派人仔細留心著宮裏那邊的動靜,一旦宮中來人,也能馬上叫陛下知曉。


    君臣同樂了一日,新人入青帳之後,皇帝也就起駕回了後宮,即便是主婚,聖上也沒有飲什麽酒,幾位重臣敬酒僅僅是沾一沾唇,回千秋殿之前特意換了一身清爽的衣袍,花水漱口,生怕熏到了皇後。


    蘇笙坐在千秋殿裏正吃著一碗庵波羅果做的冰乳酪,那是南詔新進貢來的果子,聖上全送到了皇後的千秋殿。


    侍女削皮之後將庵波羅果切塊,盛在碧色的荷葉盤裏獻給皇後,她嚐了幾塊覺得滋味甘甜,趁著宮中無人管她,叫膳房拿這果子做了幾碗鮮果冰酪呈上來,才吃了半碗就逢上了皇帝從外間進來。


    慌忙之間來不及隱藏,蘇笙索性正大光明地捧在手心裏麵,見聖上行來之時麵露不悅,明知故問道:“聖上這是同誰慪氣了,英國公府裏在做喜事,您怎麽這副樣子就回來了?”


    聖上正要責問她,卻被人塞了一個冰涼物什在手,蘇笙仰著臉殷勤道:“這是膳房新製出來的鮮果冰酪,聖上吃一口解解暑氣,別板著臉了好不好?”


    她怕這一點好處擺不平郎君,忙用手遮住自己的小腹,“就算是生氣也不能在孩子麵前生的,我聽外麵的夫人說,孩子這時候成型,也會學習父母的脾性,萬一聖上這副皺眉的模樣叫孩子學會了,我生出個凶巴巴的小老頭該怎麽辦?”


    不能在孩子麵前生氣,那不就是不準生她的氣麽,聖上歎了一口氣,“阿笙,你還要仗著這塊免罪金牌得意多久?”


    太醫推斷不超過九月皇後腹中的孩子就要降生,然而她卻還在用冰,皇帝原本還有心同她笑一笑英國公今日嫁女兒的情狀,見她這般理直氣壯,已經把這份心思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非但有恃無恐,還說旁人的模樣凶,”饒是聖上手掌極熱,觸到這外壁已經掛了水珠的冰碗也被冰得太陽穴跳了幾跳,“阿笙,你單知道孩子不能見人生氣,不曉得太醫囑咐你不能用冰麽?”


    “我現在是一個人在吃兩個人的東西,又不是我想吃冰碗,分明是您的孩子想吃。”蘇笙毫不心虛地將鍋全推到了腹中孩子的身上,她將頭依靠在郎君的懷中,不去迎上他那略含責備的目光,“我是看外麵天太熱,讓膳房做了些冰碗給您備著消暑,也順帶叫您的孩子嚐嚐貢果的味道。”


    聖上見她強詞奪理也覺好笑,便不拆穿她,欣欣然坐在她的身邊,溫言私語:“如此說來,竟是朕冤枉皇後了?”


    蘇笙隻當郎君是被自己哄住了,也就做出來委屈的模樣,把頭歪在聖上的肩上,“那是當然,郎君不喜歡我這樣體貼嗎?”


    “喜歡,阿笙這樣賢惠懂事,朕怎麽不喜歡?”


    聖上瞧著這姑娘撒謊,拿了玉勺撥弄碗中膏體,凝固的奶酪香甜醇厚、被冰鎮過更加嫩滑爽口,庵波羅果色澤鮮黃,切好的果塊上被淋了一勺晶瑩透亮的石蜜,他舀了一勺入口,果然是暑熱盡消,人也神清氣爽了許多。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蘇笙一向深諳此道,她將鮮果冰酪捧給皇帝也不是出於什麽好心,聖上也嚐了這東西,哪裏還好意思來怪罪她貪口腹之欲,少不得夫妻二人一同壞規矩。


    “郎君,你覺得這個好不好吃?”


    蘇笙眼巴巴地盯著他碗裏的冰酪,聯想到鮮奶凍與綿軟果塊的清甜,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慶幸自己吩咐廚房多做了好些,要不然與郎君分食也是不夠的。


    聖上聽她說起“好不好吃”的時候聲音都有些變了,又是可憐她孕中頗多忌口,又是生氣她忍不住貪嘴還要睜著眼睛撒謊,遂點了點頭,“阿笙在琢磨這些吃食的上麵,一向是很有天分的。”


    這似乎是在變著法兒地說她貪吃,但蘇笙才剛吃了一點點,實在是有些舍不下,她愈發與皇帝挨得近了,略含些討好的意思問他:“那好哥哥,我……”


    左右聖上不愛用冰食,他一人是用不完這許多的,他待她這麽好,怎麽舍得一個人吃獨食呢,能不能教她當著他的麵再吃一點?


    她的意思都藏在了未說完的話裏,聖上驀然一笑,吩咐人拿了兩碗用冰盒裝了,盡快送到英國公府去,“朕與你的好侄女今夜與人成婚,你這個做嬸母的不到場也就算了,賞賜一些新鮮的吃食權當給她撐撐臉麵了。”


    蘇笙驚得檀口半張,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她倒不是舍不得把這東西給阿瑤,但是聖上親厚的臣子有許多,一個個都要賜下去,這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聖上慢條斯理地用完了自己那一碗鮮奶果酪,見她那已經用過的半碗還擱在桌上,十分自然地將那半碗挪到了自己麵前,板著臉同她道:“孩子還小,你教他嚐幾口就行了,這些也不能浪費,朕替你用了罷。”


    孕婦的心緒敏感,往往一點事情就要像孩子一般變了臉上神情的,蘇笙見聖上連自己的都不肯放過,一時委屈得不得了,賭氣地將頭側了過去。


    聖上開始隻想捉弄她一番,叫這姑娘說謊之後有苦說不出,見她忽然鬆了捧著冰碗的手,泄氣地轉身過去不理人,也顧不上捉弄她,連忙吩咐人都退了出去,自己轉到了她的麵前。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凝了許多委屈的淚,被他輕輕地一碰,淚珠自己就滾落出來了,聖上見狀又是愛又是笑,自己取了絹帕替她擦眼淚,卻被人奪過了絲帕丟到案幾上。


    “這是怎麽了,皇後又要同朕鬧脾氣麽?”聖上勉強將人攬在懷中,心裏暗歎這女子懷了身孕果然是有些不大好惹的,明明是她錯了,到最後委屈的還成她了?


    她眼巴巴地望著那碗冰酪,又轉頭去瞧皇帝,眼淚根本控製不住,“陛下您怎麽能和我搶吃的呢?”


    “你自己說說,這時節該不該用冰,”聖上想要同她好好講一講道理,稍微擦了擦她麵上的淚痕,“明明是阿笙自己趁著朕不在宮中,不遵醫囑,還敢說是給朕預備的,你當朕是瞧不見麽?”


    “我哪裏敢和陛下計較,我是生我自己的氣,”皇帝當然是占理的一方,但她那一口吃的吃不到嘴裏,心裏麵就是有無盡的委屈,她對自己管不住嘴的不自律而氣憤,好像顯得自己很沒有出息似的,“我不該用冰,但是,但是……”


    她哽咽著“但是”了半天,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理由,聖上有些耐不住她的眼淚,先一步低了頭,拿過剩下的半碗,他心裏有些猶豫,但還是稍微掙紮了一下,“等阿笙出了月子,朕讓各地再進貢些果子,你想吃多少都是有的。”


    當年孝皇帝對他說起,自己這些孩子裏,也唯有皇帝這個長子最不叫大聖皇後省心,大聖皇後懷著孕的時候什麽正經吃食都不喜歡,隻愛吃民間的豆腐腦和冰碗,宮裏麵做的就一口也吃不下,以至於後來皇帝出生,大聖皇後兩三年都沒碰過豆腐。


    養兒方知父母恩,聖上現在也有些明了爺娘當年的頭痛,這個孩子是隨了自己,叫他母親口味變得奇奇怪怪,他若是當年的阿耶,想來揍自己一頓的心都有了。


    “可我就是這時候想吃,說不定那個時候就不想吃了,”蘇笙可憐巴巴地瞧著郎君,“聖人現在空口許什麽諾,我出了月子,還得忌十幾個月的口,嬰兒的脾胃嬌嫩,我不趁著這時候用些,將來哪裏還有機會?”


    皇帝隻道她分娩之後就是萬事大吉,實際上那才是做母親的開端,不趁著現在一飽口腹之欲,將來十幾個月更不要想自己還可能有暢快的時候。


    哺育孩子的女子得多吃些沒有鹽的東西才好供給孩子口糧,待到孩子出世,蘇笙平日裏吃的甜鹹之物都不能碰了,還要喝各種奇奇怪怪的補湯,想想就讓人頭痛。


    她的聲音輕軟極了,叫人聽了,即便是百煉鋼也能變作繞指柔,聖上憐愛地環著她:“不用阿笙辛苦,朕已經吩咐人去找了好些身世清白的乳母給孩子預備著,哪裏用得著你來親自喂養?”


    “那也總得我喂上幾次,萬一孩子不吃別人的,隻肯親近我呢?”蘇笙惆悵道:“郎君,你就叫我吃一次嘛!”


    孕晚期時她那處偶爾也會疼痛,照料的嬤嬤說是正常,請了醫女替她通一通,不至於形成什麽症候。


    聖上也是替她通過幾次的,帝後隻在五六個月的時候試過一兩次雲雨,後來月份更大些就都沒了心思,他早便有些旖旎情思在的,他低頭靠近,含笑戲弄她道:“朕喂你吃一次也就罷了,但阿笙以後也得喂喂我,不許隻緊著孩子一個。”


    蘇笙隻知道郎君是答應她可以吃冰酪的,心急口快地應下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答應了什麽齷齪的要求,她麵上含了薄怒,眼淚也跟著停了,“您這是什麽人!不同我搶,就要同孩子搶麽?”


    “你整個人都是朕的,朕要和一個小娃娃搶什麽?”聖上小心地舀了一小口奶凍喂到她口中,教她含了許久才許咽下去,“朕的腸胃比他好伺候得多,脾性也好得多,阿笙不願意麽?”


    她想起來好些王公貴族都會養些年輕乳母,喝乳汁來保養身子,她想到那場麵不由得想要拒絕,但是聖上正耐心地攪拌著她碗中的奶凍,一時竟然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便默不作聲了。


    聖上得了自己想要的旖旎,喂她的時候也是萬分小心,間或說些趣事,叫她安分一些:“阿笙今日沒有去英國公府,不知道茂郎今日是有多麽失態,麵上一臉嚴肅,可是等人攙扶了阿瑤走的時候,他一個人躲在花廳裏抹了好些眼淚,君前奏對的時候聲音聽著都有些啞了。”


    聖上難得見英國公如此傷心,恐怕等聖駕榮返,英國公夫婦二人或許還要對坐垂淚一番,“著實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父母愛子,偶有失態也是應當,”蘇笙輕聲一笑,“五十步笑百步,郎君將來不是也要嫁女兒的麽,您到時候不會哭嗎?”


    她與郎君之間也會生養一個女孩子的,蘇笙出嫁的時候自己是哭了的,但沒有人替她哭過,但如果她將來能夠將自己與聖上的女兒送出宮,哪怕是十裏紅妝,無上風光,恐怕也是會有些失落的。


    聖上被妻子這樣一說,忽然也有些心酸,要是他養了一個公主到及笄,最後還是要嫁到別人家去,想來自己多少也難以避免英國公今日的情形。


    待到他嫁女兒,總也該是知天命的年紀,那時親手剜卻一塊心頭肉,將她托付給朝臣家中的郎君,也不知道得是一個怎樣的駙馬,才能叫他放心。


    蘇笙良久不見聖上喂食,仰頭見他麵上略有愁意,不覺莞爾一笑,催促他不要躲懶,“聖上是答應我可以吃的,怎麽如此憊懶,喂了幾口就歇下來了?”


    “沒什麽,隻是秋日容易生出些傷感,皇後這些話,不免叫人有些傷懷。”


    這時節不知道為什麽,皇帝會想到已經在玉清觀做了女冠的陵陽,當年阿娘為她挑選了樊家,想來也是盼著她一生順遂的。


    聖上自嘲傷春悲秋,他又喂了蘇笙幾口,想著最近有什麽新奇的小食:“明日過節,膳房做了四色花樣的冰皮月餅,豆沙、玫瑰、奶酪、果仁,一應俱全,阿笙要不要嚐一塊?”


    蘇笙對這些新奇的東西來者不拒,她點了點頭,讓侍女去端上來,握了聖上的手,“其實郎君也沒必要為了這件虛無縹緲的事情傷感,父母兒女一場,我們能為孩子做的也就隻有那麽多,難道還能一輩子都護著嗎?”


    “我們隻要看著孩子們長大,替他們擇幾個好師傅引導學業,安排著他們成家立業,剩下的日子就得全憑孩子們自己掌握了。”


    “嫁女兒也不是完全不好的事情,”蘇笙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難道郎君覺得我嫁給你不好嗎?”


    “阿笙若是覺得嫁給朕不委屈,那就很好了。”


    聖上想想兩人還沒有孩子,卻在此處為十幾年後的事情傷懷也是好笑,侍女們端了冰皮月餅上來,他親自選了一個遞給蘇笙,“皇後嚐嚐這個如何?”


    玫瑰餡料外麵用的是輕紅透明的冰皮,瞧著很是搶眼,蘇笙正好也有些餓了,她正要接過試一試,忽然一陣暖流毫無征兆地從腹部蜿蜒而下,打濕了裙裳。


    這種感覺並非是難以啟齒的失禁,而後伴隨著一陣有規律的胎動,盡管蘇笙早有準備,此時也不免變了神色。


    天子的手懸在半空,卻不見皇後接過,正在疑惑之際,蘇笙握著郎君的手忽然使了十分的力氣,額間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有些不敢確定似的,緊緊攀附著郎君的手臂,勉強鎮定了神色,附到他耳邊輕聲。


    “聖上,叫人傳太醫和穩婆過來。”


    她的氣息有些不穩,似乎又有一點難為情:“好像、好像羊水破了。”


    第73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聖上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直到低頭去瞧,見了蘇笙宮裝上的石榴紅被染成了暗色,方才如夢初醒,他也不待那些嬌弱的宮女想辦法來攙扶皇後到產床上去,自己俯下了身子,將蘇笙抱在懷中,大步流星地趕往之前預備好的產室。


    天子將皇後放到產床上,手掌已經沾了她裙子上的濕意,他顧不得叫人打水來淨手,急切地觀察著蘇笙麵上的神色,頭也不回地問元韶:“產婆和太醫來了沒有?”


    往常他隻憂心皇後的肚腹太大,蘇笙行走幾步就要累得腰酸,夜裏睡也睡不好,然而現在聖上卻憂慮皇後這腹部有些小,蘇笙到了榻上之後立刻有宮人服侍皇後屈起雙腿,盡量地叫那羊水流得慢一些,她剛剛流得那麽急,像是過一會兒就要全部流幹似的。


    太醫說胎兒在母體之中,是憑借著母親的羊水才能活動自如,一旦羊水流幹,母親與孩子都有喪命的風險。


    元韶聽著聖上的聲音抬高,知道天子已然是焦急到了極點,慌張行了一禮,“奴婢立刻去請幾位擅長婦人科的太醫過來。”


    “叫太醫署所有當值的太醫都過來,”聖上緊緊地握著蘇笙的一隻手,想用這種方式叫她安心一些,“現下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能比中宮和皇嗣還要重要?”


    千秋殿原本是靜水一灣,皇後這一句話猶如一滴滾燙的油,引起了殿內劇烈的沸騰。


    六局在皇後有孕五六個月、胎像穩固之後就已經選了為皇後接生的穩婆和喂養皇子公主的乳母,宮人聽到皇後說起羊水流下,雖然起初有些忙亂,但掌事宮人早就帶著她們演練過好幾回的,何況皇後產期將近,所有人也早預料到會有這一天,因此很快也就有條不紊起來。


    聖上坐在蘇笙的床邊,雖然在安慰著她,自己的神色卻是冷峻,蘇笙緊緊皺著眉,似乎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同他再說一句話,隻餘下淺淺的呻『吟』。


    “阿笙,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叫出來,你還怕夫君看見你大喊大叫嗎?”聖上見她的麵色變得蒼白,汗如漿出,屈起來的腿也在微微顫抖,連帶著自己都要替她痛了,偏偏這種疼痛男人也沒有辦法代替,“郎君一直在這裏陪著你好麽?”


    “我不叫是因為嬤嬤說這樣會更省力氣一些,免得一會兒生不下來。”蘇笙虛弱地躺在寢床上,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瞧著眼前的男子,“您一個男人懂什麽婦人生產,留在這裏隻會添亂,術業有專攻,您現在不比那些穩婆更有用些。”


    天子留在這裏,大家還得分去一份心神顧著皇帝,蘇笙自己確實也有顧惜自己美貌的意思,有聖上在這裏,她難以放得開。


    這種時候,皇帝被人嫌棄了也不覺得有什麽,隻是應了一聲好,“那我現在先陪著你,等一會兒穩婆說不能瞧了再到殿外去。”


    “還有……”蘇笙有些不放心,斷斷續續地囑咐皇帝道:“婦人生產都是鬼門關,就算是我今夜去了,也是我自己福薄命淺……怨不得旁人,郎君別動不動誅人全族。”


    這種治不好就誅人九族的話聖上是從未說過的,聖上想要笑一笑,但卻有些笑不出來,“你當朕是桀紂之君嗎,安安心心地生下這個孩子,別想生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朕在,不會叫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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