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門前有老婆婆慢慢踱步走過,悄無聲息地把銀粉一點點掃幹淨。


    窗子慢慢推開,頂上倒掛著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確定女孩真的熟睡以後,一陣灰煙彌漫,赫然正是塗茶久尋不到的維維安,或者是蘇醒的吸血鬼之王,蘇利文。


    他碧翠色的眼睛狹長鋒利,靜靜側坐在柔軟的床邊,看女孩子在月光下夢一般瑩潤的眉眼。


    已經完全冰涼的蒼白手指輕輕撫上女孩子柔軟的臉頰,夜裏太過冰涼的溫度讓她蹙眉,反射性的微微側頭躲過他的觸碰。


    蘇利文的手指一頓,他已經不是姐姐所喜歡的那個,柔軟溫暖的維維安了。


    而是她最討厭的,冰涼的  ,黑暗的,永遠黯淡的存在。


    他明明知道她多喜歡那些陽光底下,明亮亮的東西,喜歡那些鮮豔的熱鬧的,所有一切蓬勃的生命,喜歡一切溫暖柔軟的存在。


    一如她自己。


    一如他喜歡的她。


    那樣很好,他從來覺得隻有那些才能配得上她,但是那樣不好,因為他再也不能將這些帶給她。


    他從未後悔過自己的選擇,拿起利劍,擁有力量保護她。


    隻是,他害怕看見她陌生的眼神,看她不再對他露出獨有的笑容,他害怕。


    將長在骨子裏的彌天大謊撕開,將這一切冰冷黑暗□□呈現在她麵前,萬一她不喜歡呢。


    他該怎麽辦?


    他沒有辦法想象。


    他本該隱匿黑暗,靜靜看她,卻忍不住嫉妒。


    沒有了他,她的身邊出現了別的人,不管是那個男人還是那條人魚,都讓他感覺難受。


    他當然知道她在找他,告示貼的到處都是,懸賞的金額再加,一路上看見她看到他的線索,眼睛便亮起來,卻發現不是他以後,又暗下去。


    她很想他。


    他都知道。


    但他是蘇利文,不是維維安。


    隻有在這她深睡的黑夜,他可以一遍一遍重溫那些曾經無比美好的夜晚。


    “我好喜歡姐姐,”他輕撩眼皮,“講的那些故事。”


    “姐姐,你說,我像白雪公主嗎?”


    隻在黑夜裏被推開的厚重的窗簾,寬闊的玻璃窗上繁複的花紋,月色清冷,流連於男人吸血鬼特有的蒼白如雪的皮膚,還有他身上唯一豔麗的顏色,鮮血一般的薄唇。


    他長眉斜飛,帶著一種侵略性的美感,小時候圓潤通透的碧綠色眼睛,銳利起來,輕撩眼皮,滿是情意地看她,卻帶著一絲自欺欺人的絕望。


    “天暗了,姐姐睡覺了。”他冰冷的指尖,動作卻很溫柔,“姐姐想要一個晚安吻嗎?”


    他說著要落下一個晚安吻,卻輕輕落到塗茶的紅唇上,曖昧的角度。


    他自己一本正經地解釋:“這是故事前晚安吻,現在該講睡前故事了。”


    “從前,有一位王後誕下了一位王子,他有著雪一般蒼白的皮膚,有著鮮血一般的唇,母親去世後,他的父親又迎娶了一位王後。”


    “那是個與國王年紀相差太大的鄰國公主,她有著明亮的墨色瞳孔,在強烈的陽光下會成為醉人的琥珀色,嬌嫩的唇色如玫瑰,長長的墨發直到腰間,她喜歡甜點,喜歡花朵,鳥鳴,她愛笑,笑得很柔軟。”


    “但是自從嫁到這個國家以後,她像隻被禁錮的金絲雀一樣哀傷,如同失去了自由雨露的玫瑰一般凋零。”


    “她再也沒笑過。”


    “白雪王子看著這個隻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後母,有幾分好奇,他看過最開始她笑著的模樣,便為她哀傷的模樣懊喪。”


    “她不喜歡他,她皺起眉驅趕他,他笨拙地遞給她好看的花朵,她便心軟了。她果然並不如她表現的冷酷。”


    “她保護他,愛護他,將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在偌大冰冷的宮殿,給予他純粹的溫暖。”


    “他越靠近她,便越為她心醉,他送給她玫瑰的時候,她唇角乍然綻放的笑意,比玫瑰更為瑰麗。”


    “他知道那些情緒都不對,不應該,不可能,但他沒辦法阻止想要靠近她的心髒。”


    “喜歡她柔軟明亮的眼睛映上他的身影,無法抑製地微微顫動,喜歡她柔軟的指尖相觸於他手掌,好像觸及晨露裏的玫瑰。”


    “他的愛意在背德的厭惡感中糾纏生長,而她對此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他在夜晚會呢喃她的名字,仿佛一個甜蜜的禁忌。”


    低而沉的男音詩歌一般的語調停了下來,明明已經失去了所有作為人類的生命特征,他卻覺此刻有幾分微微喘息,忍耐不住地去觸她的指尖,她的名字終於落於他的舌尖:“茶。”


    她的粉色指尖微微蜷縮,可愛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地愛憐。


    就是這雙柔軟的手,將他從一片血色中救起,給予他從未有過的一切。


    月光照耀於她如雪的頸間,青色的血管在仿佛透明一般的皮膚下,吸血鬼的嗅覺靈敏,他喉結微動,獨屬於她的甜美誘人的香氣縈繞,那是吸血鬼無法拒絕的美味。


    他低下頭去,獠牙已經出現,淺褐色的發輕輕落於床側,碧翠色的眼睛一片水色暗沉,滿是欲/望糾纏的模樣,她滿是山茶花香氣而略微甜意的血液,緊緊地攝住他。


    月亮的視野中,高大的男人低下頭去,伏在女孩的雪白頸側,他流暢的下頜線,與空中發的弧度,被剪碎成為躍動的線條,滿是情/欲的顫動,像心髒確切地鼓動。


    曖昧的相覆,女孩子嬌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月亮的視線之中。


    而他觸及她柔嫩皮膚的前一刻,太過尖利的獠牙已經被忍耐著收起來,唯有柔軟而冰涼的唇,最後落下一個克製的吻。


    他抬起頭來,月亮已經移位,月光落下來,發的陰影蓋住他的上半張臉,唯露蒼白皮膚上薄唇開合,還在講述那個故事。


    “國王將最不受寵的白雪王子獻給了吸血鬼,求取他的王位穩固,她來救他了。”


    “不,她沒有來救他,她救走了她本來該寵愛的,真正的妹妹。”


    “他被剩下來,永遠成為了冰冷的隻在暗處生存的怪物,他不敢讓她看見這樣醜陋的怪物一樣的自己。”


    “他躲在在暗處,窺伺她,迷戀她,在夜晚,將滿腔愛意傾瀉在一個簡單的輕吻。”


    “永遠不夠。”他輕抬眉,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他捕捉到她柔軟舒適的神情,“怎麽會夠呢?”


    “他想要徹底墮入黑暗,成為地獄的惡鬼,將她永遠捆縛在身邊,看她被他欺負得整個人都濕漉漉的,看她的眉眼也模糊柔軟,看她的指尖連抬起也無力,看她也墮入情/欲,他才能忘記,原來他隻是一個替身,一  個她寵愛的妹妹的替身。”


    他停下來,沉默了好長時間,才略微笑起來:“不要害怕,這隻是個故事。”


    “我已經忘了這個故事的結局,”他冰涼的指尖隻在塗茶的臉頰上隔著距離的觸碰,“姐姐,你知道嗎?”


    沒有人回答。


    “我不喜歡美人魚的故事了。”他抬起頭,神情還有幾分維維安的稚嫩,“姐姐也不要喜歡,好不好。”


    雖然是疑問,卻帶著一絲微弱的懇求。


    被藏在深處。


    天漸漸亮了,塗茶手觸頸側,總覺得有絲冰涼的寒氣,但是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暖烘烘地,她睡的從未有過的好,有一種莫名的安心,而且熟悉的氣味讓她深深地陷入夢鄉。


    這熟悉的感覺讓她有幾分思考,她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影,但是又覺得太過不可能,如果真是,為什麽不能找她呢,為什麽要躲起來呢?


    馬車上路了,被甩在身後的小屋裏,太過年邁的老人看著,坐在塗茶睡過的床上的蘇利文:“大人,她已經走了。”


    “瑪格麗,下去吧。”


    關上門,滿室黑暗氤氳著山茶花的香氣,好像還在她的身邊。


    第108章 吸血鬼世界20   春天快到了


    而走遠的馬車上,塗茶還不知道找尋許久的維維安就在那屋子裏,隻略頭疼地看著,一動不動,緊緊盯著她的人魚:“又怎麽了?”


    人魚眼睛水汪汪的,扳著指頭一個個數數,數清楚了連忙抬頭:“我都有九個小時沒看見你了,整整九個小時!”


    塗茶:突然想知道如果超過了十個指頭它怎麽數數。


    “那又怎麽了。”塗茶掀起窗簾,去看外麵疾馳而過,幻變成模糊色塊的路邊風景,“已經快到七星港灣了,到了七星港灣,離海灣就不遠了,最多再過一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可是。”它可是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又自己跟自己生起氣來。


    “哼。”


    塗茶眼裏的小人魚生氣生得莫名其妙,一下子整個魚沉到水底去。


    不過過了半晌,空氣中隻有馬車咕嚕咕嚕前進的聲音,它悄悄從水中探出個腦袋,看塗茶沒理它。


    又自顧自抬起來:“你這麽想送我回去啊~”


    “難道你不想回去?”閉目養神的塗茶睜開眼睛,奇怪地看它一眼。


    小人魚得到回應,發現她沒生氣,心情又好起來,已經忘了剛剛是自己先生氣的了。


    它情緒活潑起來,說話快而小聲:“我當然想回去了,但是也不是那麽急的事情,至少在回去之前我們應該多互相了解一下,而且如果如果要見父王母後了,是不是該做一下準備什麽的也需要考慮一下,而且我想回去和你想我回去是不一樣的,你知道嗎?”


    塗茶的天敵一向是話嘮,而且還來一個說話邏輯她還跟不上的話嘮,一時間有點暈,她往人魚那邊移動了些,湊近了去聽:“你說什麽?”


    本來說話還利利索索,活潑的小人魚一看見她的眼睛真的看過來,看見她往自己身邊靠了靠,流暢的話語立馬卡帶:“就,就是,那些啊。”


    小  小聲囁嚅:“......靠太近了。”


    好像之前那樣,能問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如紗一般搖曳。


    它的臉又刷的紅了,整張臉像個紅蘋果,一口咬下去估計還會流汁水,略微退卻的身體,魚尾曖昧的蜷曲,它眼神卻分明很期待,亮起來。


    看塗茶的耳垂,白皙而軟,它的腦海裏不禁浮現,人魚交尾時,太過霸道的雄性人魚會咬住伴侶的耳朵,直到整個過程結束。


    如果是她的話,它一定不會那麽粗魯,一定輕輕地咬上去,隻要有一點點曖昧的紅色齒痕在她的耳垂上留下,一想到這些,它整個魚都很興奮,魚尾情不自禁地拍打著水麵。


    湊近的塗茶猝不及防受到水珠侵襲,她反應快,一隻手擋在臉上,但還是有水珠落在她的眼睫上,然後順著濕潤的眼角,到達柔軟瑩潤的臉頰,一路滾落到雪白的頸間,特別是她蒙著眼睛仿佛被人完全掌控一般,太過強大的形象與她此刻的脆弱交織,活色生香的誘惑。


    艾利的視線一路順著那滴水珠,看下去,整個魚都成為粉紅色,情緒在爆炸邊緣,暈乎乎地捂起眼睛,躺在水麵,已經是條死魚了。


    塗茶戳戳它:怎麽又怎麽了,養魚還是好難,話說是深海魚的話,是不是該在水裏麵放一點鹽。


    她一拍腦袋,好像找到了這些天人魚總是動不動暈倒的原因了。


    艾利濕漉漉的眼睛看,戳它魚尾的手指尖,軟軟和和的,與它的鱗片相觸的片刻,它都疑心鋒利的鱗片會劃傷她。


    雖然,它喜歡她觸碰它,那樣的感覺。


    雖然繁衍天性天生遺傳,擁有強大的儲備知識的人魚,但身體實際上卻是毫無經驗,因她的每一次觸碰,仿佛煙花在腦袋裏炸開,完全敏感的狀態,它看了一眼女孩,一直美妙而誘惑人的聲音略微低下來:“春天,快到了。”


    這句塗茶聽懂了  ,她偶爾瞥見外麵融化的積雪,雪水從樹葉間滴滴落下來,朦朧春意在雪蓋之下悄悄發芽生長。


    “是快到了。”她的聲音像呼出口輕微的霧氣一般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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