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表情?”李至誠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攏了攏外套拿起酒杯。


    簡牧岩說:“看你去這麽久,以為你豔遇了。”


    “屁嘞。”李至誠搖頭。


    簡牧岩沒再多說什麽,純屬調侃一句,他知道李至誠獨來獨往慣了。


    旁邊有人接話道:“至誠家裏不催你嗎?”


    李至誠回:“不催,催了我也不聽。”


    “你爹媽真好,我從大年初一開始被安排到今天了。”


    其他幾個也加入話題,李至誠退到一邊安靜喝著酒,聽到有意思的跟著笑兩聲。


    相親對象倒也不是沒見過,兩三年前他媽就以各種手段讓他和那些姑娘見麵了。


    為人處世李至誠一向無可挑剔,得體地應酬完一頓飯,之後父母來詢問他感覺如何,統統應付一句“還行,再相處看看”,實際並無下文。


    心裏裝了人,別人再好都看不進眼裏。後來他和家裏坦白,父母便不催了,隻不過時不時地會被問及“和那個女孩子怎麽樣了啊?”。


    李至誠又用一句“人家在國外上學,等回來了再說”糊弄過去。


    現在周以歸國將即,按理說他盼了許久、等了許久,這一刻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慌亂。


    有個詞不妥帖,但感覺類似,“近鄉情怯”,他現在就好比是站在村口的遊子,想看看家裏是否安好,又害怕可能發生的一切改變。


    玻璃杯剛空又被倒滿,李至誠喝得不專心,沒數到底多少杯。


    一晚上的放縱,喝到最後意識全無。


    醉意混雜劇烈的疼痛,他依稀記得自己跌跌撞撞找手機要撥號,至於有沒有撥出去,都說了什麽,李至誠毫無印象。


    等再次轉醒,他睜眼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稍稍適應光亮,李至誠環顧一圈,不是熟悉的房間,他嚇得一激靈。


    “醒了?”雲峴拎著保溫杯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


    李至誠撇開視線,思考如何給自己挽尊。


    雲峴沒給他機會,替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頭,說:“我去給你買飯,有什麽事喊醫生。”


    李至誠巴不得他趕緊走。


    胃裏還是覺得難受,喉嚨口也發幹,李至誠小口啜飲著溫水,摸到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自己一眼。


    麵色蒼白,眼下烏青,一臉要死不活的樣。


    滑溜地裹入被中,隻露出發頂的一撮頭發,李至誠捂著腦袋,嫌自己丟人。


    雲峴很快就回來,替他擺好小餐桌,筷子掰開送到手中。


    李至誠一天沒進食,越吃越沒味道,忍不住撒少爺脾氣:“我嘴裏發苦,你還給我喝白粥,就不能多點料嗎?”


    雲峴冷淡地掃他一眼:“你要是現在覺得難受,昨晚那酒你別喝啊。”


    李至誠又縮回被窩,單方麵切斷通話。


    “周以是不是要回來了?”雲峴突然問。


    李至誠懵了一瞬,拉下被子露出臉,反問他:“怎麽連你都知道了?”


    雲峴說:“她發了朋友圈,我看是要準備回來了。”


    李至誠又默默縮回去,隔著被子問:“那你覺得她會去哪?”


    雲峴隨口猜:“北京吧,反正她這學曆不用愁找不到工作。”


    話題不知怎麽又轉到李至誠身上,雲峴一邊收拾餐盒一邊數落他。


    李至誠聽得煩了,借口家裏的貓沒人喂要趕他走。


    走到門口雲峴又折返回來,舉起手機對著李至誠:“來,笑一個。”


    哢嚓一聲,李至誠毫無防備就被留下了黑曆史。


    奈何虛弱病號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雲峴得逞地笑。


    吃完飯護士來給他掛水,李至誠單手玩了會遊戲,覺得無聊又切回微信。


    在朋友圈一欄看到雲峴的頭像,李至誠起了興致點開,誰料一眼看見穿著病號服表情幽怨的自己。


    這缺德家夥,居然立馬發朋友圈?


    配的文案還叫“紀念李至誠的青春複興”。


    李至誠氣得胸膛起伏,他不是人嗎?他不要臉啊?


    這還沒結束,很久他又看見周以在底下評論了一句“讓醫生治治他的中二病”。


    罪魁禍首還好意思笑話他,李至誠無能狂怒,私戳雲峴泄憤般甩表情包刷屏。


    因為操作過於繁忙,圖片旁邊全是鮮紅的感歎號,李至誠終於停下,扣字問:她什麽意思?


    雲峴回:說你幼稚。


    李至誠雙手發抖:我幼稚?她怎麽不去治治公主病?全天下就她最懂事是不!


    過了幾秒,雲峴才回複:人家有公主病麽?有也是你寵出來的。


    李至誠:......


    窗簾沒有拉上,外頭夜色深重,萬家燈火閃爍。


    李至誠重新點進朋友圈,戳開周以的頭像,主頁信息早就看爛了,他又點進了聊天框。


    某一刻衝動地想問問她,全國那麽多城市為什麽非得要來申城。


    想問問她,我現在好像可以理解你了,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李至誠盼星星盼月亮盼老婆。


    第2章 第二塊硬幣


    八月盛夏,葉子被陽光映得發亮,滿世界蟬鳴不休,葡萄枝椏纏繞生長,萬物在炎熱悶潮中生機勃勃。


    落了一場大雨,太陽沒那麽毒辣,空氣卻更加潮濕,風一吹猶如海水灌入。


    周以蹲在拉杆箱旁,從包裏翻找出一片濕巾,打開疊在額頭上。


    她討厭濕漉漉的夏天。


    離通話已經過去二十分鍾,果然,這個世界上的“快了馬上到”沒一句能信。


    在周以猶豫要不要去對麵超市買根冰棍解解暑,以防自己到學校進的第一站是醫務室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一個穿著熱褲和吊帶,長發隨意用鯊魚夾盤起,打著一把遮陽傘,身材豐滿又嬌小的女人朝自己熱情地揮了揮手。


    “周老師!”女人的聲音甜甜的,尾調上揚,有如一杯冰涼解渴的白桃沙冰。


    所有的抱怨不滿悄然退散,周以揚起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覃老師。”


    覃鬆走得越近,仰頭的角度就越大,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哇,你好高!”


    周以笑了笑,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傘:“我來撐吧。”


    覃鬆幫她拿了較小的那個行李箱,撓撓頭發不好意思地說:“等很久了嗎?抱歉抱歉,我剛剛在廁所拉屎。”


    甜妹的初印象瞬間覆滅,周以垂眸看她一眼,皮膚清透無暇,睫毛濃密纖長,臉頰粉嫩,顴骨處有高光,嘴唇是晶瑩的淡紅色。


    ......一邊拉屎一邊化的全妝麽?


    南門往裏走就是教工宿舍,覃鬆是她的新室友,外院日語係的老師,今年三十一,但擁有一張無敵娃娃臉,混在大學生裏都毫無違和感。


    “欸周老師,那你之前幾個月一直都沒能回來啊?”覃鬆問周以。


    周以點點頭:“本來上半年也在線上麵試過,沒通過,這次是有個老師出去讀博了,正好少個講文學的。”


    因為疫情耽擱在英國,被焦慮迷茫包圍的四個月,如今一句話就能揭過,周以一邊拎著行李箱上樓,一邊感歎說:“是我幸運。”


    覃鬆嘴裏念叨著嘿咻嘿咻給自己打氣,插空回她:“明明是你優秀!”


    好在宿舍樓裏有電梯,兩個人都重重喘了口氣,背上洇出一片汗。


    “冰箱裏,有冰淇淋。”覃鬆氣喘籲籲,“走,咱,回去吃。”


    打開門,冷氣拂麵而來,周以閉著眼舒服地喟歎了一聲:“爽。”


    覃鬆拿紙巾擦了擦汗,整個妝容竟然還完整服帖。


    教工宿舍的條件不錯,雙人一間,還有個小客廳,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新室友到來,所以特地收拾過,整間屋子幹淨而整潔。


    覃鬆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冰淇淋,扔給周以一罐:“中午點外賣不?”


    “行。”周以剝開蓋子,是巧克力味的。


    覃鬆翻著外賣app,選中一家問周以:“咖喱飯行嗎?”


    沒聽到回答,覃鬆抬起頭,看見周以正舉著手機對著冰淇淋拍照,旁若無人,頗為認真。


    “周以?”她提高聲音。


    “啊?怎麽了?”


    “中午吃咖喱飯行嗎?”


    “行行。”


    一整個上午周以都在收拾行李,把床鋪理好,她進浴室衝了把澡。


    下周學校開學,老師們都已經回校。覃鬆等會兒要回係裏開會,問周以有什麽安排。


    周以擦著頭發,答:“我有個兼職,下午要出門。”


    覃鬆沒細問下去,以為就是翻譯這類的活。


    “那你晚上回來吃麽?”


    周以搖搖頭:“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


    覃鬆把鑰匙遞給她:“那行,鑰匙你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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