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從食盒裏站起來,說道:“我認輸了,你放過他們,我跟你回宮,再也不折騰了。”


    這是不可能的,先把這條暴龍哄住再說。


    朱瞻壑大急,說道:“大哥,強扭的瓜不甜,你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朱瞻基強忍住滿腔怒火和失望,說道:“這是我和你嫂子的事情,你莫要摻和進來。我覺得強扭的瓜很甜啊,當初就是皇爺爺賜婚,把我們強行綁在一起。我吃了七年強扭的瓜,甜甜蜜蜜的。”


    胡善祥說道:“甜不甜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你的感受不能代表我的感受啊!


    朱瞻基拿起枕頭旁邊的絹袋,“你送了什麽好東西給我?總算還有點良心。”


    胡善祥說道:“我不走了,你還給我。”


    “訣別信嗎?”朱瞻基欣賞著她臉上的慌亂,“那我要當眾念一念了,讓他們也聽聽你對我的告白。”


    朱瞻基正要打開絹袋,外麵傳來兵戈相交之聲,護衛們大聲叫道:“有刺客!護駕!”


    朱瞻基的手頓住了,不敢相信,“你們要殺了我?”


    胡善祥臉色大變,“我們的計劃隻是乘坐送飯的夥夫小船逃走,這不是我們的人。”


    話音剛落,就聽到兵戈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門口。


    “八成是我爹連續兩次撲空,開始懷疑我,不再與我商議,自己行動了。”朱瞻壑離胡善祥最近,他把她按進食盒裏蹲下,然後和梁君、唐賽兒一起,把食盒往朱瞻基那邊用力一推,“保護她!”


    隨後,三個“夥夫”抬起桌子,櫃子等物,堵住大門。


    然而並沒有堵住多久,夜裏含著河燈下的麥管潛遊到大畫舫下的刺客足足有兩百人之多,又是趁其不備,他們很快殺光了大畫舫的侍衛,還有一百多人。


    刺客們兵分兩路,五十人負責守船,阻止撐著船前來護駕的暗衛們登船。


    另一撥人則用利斧劈開了艙門,蜂擁而入……


    第103章 放開   胡善祥蜷在食盒裏,上麵還有蓋子……


    胡善祥蜷在食盒裏,上麵還有蓋子,四周全是黑的,她什麽都看不見,隻聽到外頭全是拚殺之聲、家具轟然倒塌之聲、杯盤破碎之聲。


    全屋的人隻有她不會武,曉得出去就是給他們添亂,她乖乖的待在食盒,焦慮恐懼之下,時間變得漫長起來,仿佛在這裏待了千百年。


    咚的一聲,還伴隨著一聲慘叫,好像是個人撞在了食盒上,這是個圓形食盒,被人撞翻了,咕嚕嚕在地板上滾動起來。


    裏頭的胡善祥頓  時覺得天旋地轉,差點連夜宵都吐了。


    朱瞻基等人已經殺紅了眼,看見食盒咕嚕嚕往門口滾去,一路還絆倒了好幾個渾身濕漉漉的黑衣刺客。


    但好景不長,食盒撞在倒塌的櫃子上,嗑開了蓋子,將裏頭的胡善祥給甩出來了。


    刺客們看見食盒裏大變活人,一擁而上,“她是皇後!抓住帝後當人質,我們都能活!”


    胡善祥趕緊撿起地上一炳刀胡亂劈砍,都說亂拳打死師傅,刺客們要的是活口,不敢下狠手,居然一時半會奈何不了她。


    這時救駕的援軍憑借人數優勢,打敗了守船的刺客,紛紛登船殺過來救駕。胡善祥已經被逼退到門口了,幹脆往甲板上跑,與援軍相會——這樣還能把船艙裏的刺客引出一部分,以緩解朱瞻基等人的壓力。


    有什麽東西擊中了她的腿,哢嚓一下,小腿以一股詭異的姿勢站立著,劇痛湧來,胡善祥撲通摔倒在地。


    她想爬起來繼續跑,後方刺客已經追過來了,抓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腦袋狠狠往甲板上撞擊,“把你打暈,看你還怎麽跑!”


    頭部受到重擊,胡善祥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她並不知道,自己暈倒之後,朱瞻基殺出重圍衝過來了,一劍刺破刺客的咽喉。


    援軍上來了,身後的刺客們見抓活口無望,幹脆背水一戰,將所有暗器全部放出來,死也要帝後陪葬。


    援軍以身為盾,紛紛飛身而出,擋住暗器,朱瞻基也以身為盾,將昏迷的胡善祥護在身下……


    次日,坤寧宮,胡善祥昏迷不醒,她頭上包裹著一圈圈紗布,右腿還綁著夾板固定小腿。


    她的右腿被鐵棍打骨折,腦袋傷的也十分嚴重。


    朱瞻基光著上半身,他的脊背約有十來處傷,已經縫合了,太醫正在給他換藥。


    太醫說道:“皇上,您的外傷不難治,麻煩的是那些暗器淬毒,雖說及時清創服用了藥物壓製毒性,然而,患處太多,餘毒難清,有損皇上的壽數。”


    朱瞻基聽了,眉頭都沒皺一下,目光依然落在胡善祥身上,“朕還有幾年?”


    太醫說道:“臣等定竭盡全力,力保皇上十年壽命。”超出十年就不確定了。


    十年之後,我三十七歲,胡善祥隻有三十四歲……那時候正當盛年,她的路還很長。


    “知道了。”朱瞻基穿上衣服,“朕的身體是絕密,任何人都不要告訴,包括太後,就說隻是些皮外傷。”


    太醫說道:“微臣遵旨。”


    朱瞻基又問:“皇後怎麽還沒醒過來?”


    太醫說道:“皇後的頭部傷的太重了。”


    朱瞻基問:“她……最壞會如何?”


    太醫撲通跪地:“最壞……要麽永遠醒不來,要麽一生癡傻。不過,皇後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


    朱瞻基沉默一會,說道:“你走吧,此事也要保密。”


    朱瞻基喝了藥,從懷中拿出已經皺巴巴的絹袋,這是胡善祥“迷暈”他,準備離家出走時留給他的東西。


    之前一片混亂,他還沒時間打開絹袋,看裏頭藏著什麽。


    不是訣別信。


    是一雙襪子,純白柔軟的鬆江三梭布縫製而成,針腳笨拙,女紅一般,不過縫的很結實。


    一看就是胡善祥的手藝。


    朱瞻基瞬間想起皇爺爺北伐、胡善祥帶著太孫宮所有宮人做軍棉衣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為了生兒子,一夜禦三女,之後一直想法子修複兩人關係。


    他沒話找話,說“你還從未給我做過衣服……你不忙了,給我做一件,什麽衣服都行,實在不行,縫一雙襪子也行”。


    他糾纏不休,她終於答應了,還拉了勾。


    本以為她是敷衍應付,以免他再糾纏,之後就忘記了。


    沒想到她還記得。在臨走時做了雙襪子,兌現承諾。


    還真是……她的一貫行事風格。九年了,她一直沒有變,頑固像塊石頭。


    “襪子……還合適嗎?”


    一個聲音響起,胡善祥不知何時醒來了。


    一聽這話,朱瞻基便知她不癡不傻,胡善祥啊胡善祥,你果然人如其名,在絕地裏還能吉祥逃生。


    朱瞻基當著她的麵穿上了布襪,“正好合適……你何時量過我的腳?我都不記得了。”


    胡善祥說道:“等你睡著時偷偷量的。”


    朱瞻基:很好,你果然還有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胡善祥囁嚅片刻,問道:“唐賽兒、朱瞻壑還有梁君他們怎麽樣了?我腿斷了,頭也破了,不走了,你……你放過他們吧。”


    朱瞻基說道:“都有傷,都活著,最好的大夫給他們療傷,都死不了。他們雖然與你沆瀣一氣,犯了欺君之罪,但也誤打誤撞救了我的命,我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的。”


    朱瞻基越說越火起,“你為何不問問你的丈夫怎麽樣了?”


    胡善祥上下打量著他,“我看你還行啊,你也受傷了?傷在那裏?嚴不嚴重?”


    朱瞻基想起太醫“十年壽數”的斷言,心下淒涼,麵上卻強撐著,淡淡道:“有他們的保護,我自是傷的最輕。刺客是漢王豢養的死士,漢王刺殺不成,圖窮匕見,沒有退路,已經在樂安州宣布造反了,這次我會禦駕親征,去山東討伐叛軍。你好好養傷,我去去就回。”


    叔侄終於要兵戎相見了。


    胡善祥說道:“你要小心——你這次占據天時地利與人和,漢王叛軍肯定打不過你的討伐軍,隻是漢王向來喜歡出陰損的招數,那次在德州——”


    胡善祥回憶與朱瞻基在山東德州的邂逅、曆險……從山東開始,在山東結束,命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


    “總之,要防著刺客,保護好自己。”


    “我曉得。”朱瞻基脫了襪子,放回絹袋,穿好鞋襪,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好生養病,別再琢磨著離家出走,折騰自個的身子。半年後,你的腿骨長全了,我會……我會安排廢後,還你自由。”


    不等胡善祥反應過來,朱瞻基把絹袋塞進懷中,逃也似的快步走出臥房。


    他害怕自己舍不得,改變決定。


    七年前選秀,朱瞻基求婚不得,最終忍痛求太子妃淘汰胡善祥,選擇放手。


    七年後,他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成全她。


    第104章  離人   時隔九年,朱瞻基再也不是過去那……


    時隔九年,朱瞻基再也不是過去那個被漢王設圈套追殺、如喪家之犬般逃亡的皇太孫了。


    他氣定神閑,猶如一隻戲耍老鼠的貓,有條不紊的將漢王的力量一刀刀剪除。


    八月初一,朱瞻基發布詔令,所有不願意和漢王同流合汙的軍人官員都可以回到朝廷這邊,頒布赦令,以前做的事情既往不咎。


    八月初五,朱瞻基對每一名將士,小吏,甚至軍醫都有所賞賜,軍心振奮。


    八月初七,朱瞻基命勳貴公侯伯等軍中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鎮守在京城各個大門,每個城門都增加了五百人。


    其實朱瞻基知道,漢王的叛軍根本打不到京城,但他偏要“畫蛇添足”,這樣他就能讓所有勳貴與漢王為敵,逼觀望者站隊,漢王在靖難之征時立下的戰功、建立的威信,全部崩塌。


    八月初八,良辰吉日,宣德帝朱瞻基宣布禦駕親征,討伐軍開撥山東。


    八月十七日,朱瞻基到了滄州,一邊遣使者勸降漢王,一邊派出前鋒包圍安樂州,不投降就開打,雙管齊下。


    漢王起初還負隅頑抗,朱瞻基命令神機營開炮,樂安州火光衝天,漢王被絕對的優勢壓製住,撐了幾天就崩潰了。


    八月二十一,漢王棄城投降,被囚禁在紫禁城西華門裏的逍遙城。


    逍遙城,朱瞻基探望漢王,還帶著朱瞻壑,故意刺激漢王,“二叔,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才過九年,我們叔侄的勢力就調換了一遍,多虧了你養的好兒子。”


    朱瞻壑在畫舫刺殺那晚拚了命保護大哥朱瞻基,他受了重傷,全身的血幾乎要流幹了,就連來看階下囚漢王,也是坐著朱瞻基賜給的肩與而來,虛弱無力。


    漢王雙目赤紅,怒斥朱瞻壑:“逆子!吃裏扒外,弑父之罪你一輩子都洗不清!”


    “你何嚐把我當成親兒子看待。”朱瞻壑歪在肩與上有氣無力的說道:“我為你賣命,你卻虐殺我母。你隻喜歡郭側妃生的兒子們,你若登基,我又當不了太子,還會步入我母親的後塵,被折辱而死,何苦為人家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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