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好莊園嗎?”


    馬修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未來如何,沒人能夠知道。至少現在,拿著吧,格羅姆。這是我的承諾。”


    格羅姆猶豫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絲掙紮:“男爵,逃吧,你贏不了桑德斯,哪怕是現在被鑽地魔蟲纏住的桑德斯。”


    “哦?”


    石像鬼的聲音在雨聲中有一種奇特的冷冽感:“你的騎士足夠勇猛無畏,你的決心讓人肅然起敬,但你還是贏不了,隻會被桑德斯殺死。”


    “他不僅有煉獄號角,還有你們無法抵抗的絕對力量。”


    格羅姆仿佛下定決心:“逃吧,逃得遠遠的,逃到異域之地去,隻要能活下去,就還有希望。男爵,放下自尊和驕傲,不要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


    馬修笑笑:“能逃到哪裏去呢?”


    “北方,更遠的北方,他找不到的北方。”


    “北方是寂靜之牆,外麵更遠的地方是遠古石城,那地方連使徒都活不下來。”


    “那就去南方,躲在南方。”


    “南方被桑德斯的墜星山脈徹底阻斷,我們根本過不去。”


    格羅姆沉默了。


    “男爵,那就逃入山裏,分散開來,能逃一個算一個。”


    馬修搖頭:“不行。北方寒冷,食物稀缺,沒有城市的保護,人活不下來,隻會一個個凍死在夜裏。”


    巨人不以為意:“死亡是生存必須的代價,男爵。”


    “不,格羅姆,你不明白。”


    馬修平靜地說:“我們無處可去。莊園裏收納了無處可去的人,現在沒有地方能容納他們。”


    “他們生長於此,冰原鎮被活屍毀掉,北麵是無法逾越的冰原,南方是被岩漿阻隔的墜星山脈。”


    “我們哪兒也不去,這裏就是我們的地盤。”


    馬修看著這比自己高幾十倍的石像:“逃跑會變成一種習慣,每逃避一次,就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記憶,到最後,就隻會逃跑而已。”


    “格羅姆,我們就在這裏,這裏就是我們住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這裏,我們就打,打到他們痛,在我們崩潰之前,我要讓他們崩潰。”


    馬修骨子裏的狠勁從未消失過。


    不論是當初對格雷戈裏的絕境反殺,還是後來麵對弓使當機立斷地狙擊,都是這樣,絕不認慫。


    逃避示弱換不來和平。


    麵對敵人,隻有重拳出擊,將敵人伸過來的爪子打斷,這時候才有和平,才可以談和平。


    格羅姆目光低垂,仿佛重新認識眼前軀體孱弱的領主。


    “騎士說,你是一個有非凡勇氣的領袖,現在,我看到了。”


    石像鬼微微閉眼:“不過你們的勝算非常低,桑德斯擁有‘煉獄枷鎖’,他正是依靠這一能力束縛住了鑽地魔蟲,任何低於他等階的對手,都會被煉獄枷鎖控製住思想,變成他的傀儡。”


    煉獄男爵桑德斯,並非是身先士卒的戰鬥魔靈,但其擅長更加難以抵抗的精神控製。


    墜星山脈原霸主是那頭成年的鑽地魔蟲,可在桑德斯的“煉獄枷鎖”麵前,依舊淪為階下囚。


    根據格羅姆描述,那是一種難以抵擋的侵蝕偉力,源自煉獄古早的傳說,隻有極少貴族能得到煉獄的恩典。


    每一個獲得“煉獄枷鎖”的貴族,都會成長為一方諸侯,變成聲名赫赫的大人物。


    如今煉獄中風頭強勁的幾方勢力,就有不少擁有“煉獄枷鎖”。


    石像一族因魔免血脈的緣故,不會被煉獄枷鎖束縛,但它們為了石之心,也隻能為桑德斯賣命。


    “特別是對於異端邪神。”格羅姆強調,那雙磨盤般的石頭眼眸凝視著馬修:“煉獄枷鎖,能夠洗滌異端邪神的信仰,將它們熔煉成煉獄之民。”


    “一旦成為煉獄之民,不是特殊血脈,又沒有達到男爵以上的等階,煉獄號角之下,都必須遵從桑德斯的命令。”


    馬修雖然心裏有所準備,還是對這條勁爆消息非常吃驚。


    “桑德斯……用煉獄枷鎖控製了很多非煉獄成員嗎?”


    “不,他才覺醒不久,目前光是熔煉鑽地魔蟲就很費勁,那頭鑽地魔蟲等階比我高,和桑德斯相仿。”


    馬修腦子裏豁然開朗。


    煉獄男爵桑德斯,原來是這麽回事。


    這家夥和自己這樣的聆聽者一樣,是古神的使者。


    本質上,“煉獄枷鎖”和“低語種子”是同樣的東西,是古神們意誌的象征物,也是它們力量和命令的解釋載體。


    麵對弓使這具“萬物主宰”使徒時,低語幼體迫不及待展現出之前未有過的描述,主動轉換使徒的信仰。


    按照格羅姆所見所聞,煉獄枷鎖也是理論上相同的東西。


    和低語種子的表現方式不同,煉獄枷鎖更加直接粗暴,是精神控製和熔煉轉換陣營的工具。


    “男爵,我尊重你的勇氣和決心,但在絕對實力麵前,這些都毫無意義,我見過太多一腔熱血的勇士,死於那些頂尖力量的碾壓之下。”


    格羅姆聲音有些蕭索:“為了你的莊園,為了你的族人,收起自己的不甘和憤怒,設法活下去吧,卑微地活下去,直到希望曙光初現的那一天。”


    馬修懂,格羅姆其實也在說它自己。


    “格羅姆,等待等不來任何公平和正義,隻會從一個壓迫者,換成另一個壓迫者,它們互相之間沒有什麽不同。”


    “希望是自己主動創造的。”


    馬修捏緊拳頭:“你覺得不可能的事,讓我做給你看。”


    格羅姆不懂。


    為什麽這個身體弱小的青年會充滿氣勢,他身上有一種奇特的信心和氣魄,那是和桑德斯不一樣,但又仿佛同一源頭的東西。


    格羅姆心裏感歎,又是一個送死者,真是可惜了。


    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說:“男爵,實話告訴你,桑德斯早就給我下令,讓我查看莊園的具體情況,莊園朝貢鐵的時候,他就會從我這裏得知所有情報。”


    “從一開始,桑德斯就沒有小看莊園,他隻是做得非常小心而隱蔽,這也是桑德斯的風格,他看似張狂自大,其實本身非常謹慎。”


    馬修咧嘴一笑。


    這家夥果然不簡單。


    做掉一個高手,總比擊倒一個廢物更有趣。


    第174章 最後一日


    吉賽爾將藥瓶裏的最後一枚藥丸倒入嘴裏。


    藥丸迅速融化在唇齒間,酸味裏有一股輕微苦澀,有點像是發酵過度的茶,壓製住了她體內那股焦躁煩鬱。


    每當感覺到自己不太對勁,吉賽爾就會吃藥,避免體內的另一個人格出來搗亂。


    她大概知道,那是另一個自己,擁有和現在截然不同的性情和秉性。


    那個吉賽爾脾氣乖戾,變化無常,熱衷於打破規則和邊界,行為方式更是難辨善惡。


    最關鍵的時刻,不能讓她出來。


    吉賽爾看向桌子上的沙漏,滑落的黃沙已經見底,今天是桑德斯給的最後期限。


    結果會在今日有分曉。


    她看著桌上自己淩亂的草稿紙,上麵密密麻麻畫著各種魔術回路圖,邊上是各種數字計算,理論嵌套和驗證……


    在脖子上“淨神之音”皮帶的強製戒斷下,吉賽爾一直在埋頭於計算和實驗,不想浪費一點時間。


    兩天徹夜不眠,卻也沒法立即改變什麽。


    巫術研究一直是一門需要大量時間,反複試驗的嚴謹工作。


    吉賽爾看向桌上的廣口玻璃瓶。


    裏麵趴著一隻綠色的軟體烏賊,它不斷扭動軀體,觸手上的吸盤緊緊貼在玻璃上,卻沒法融化玻璃表麵。


    玻璃表麵被畫了一副魔術回路,表麵湧動的水元素會讓鑽地魔蟲幼蟲不敢啃破玻璃。


    玻璃也是石質的一種,真正有效封住鑽地魔蟲的還是木頭。


    吉賽爾拿起一旁的一根試管,倒出裏麵的一點黑色粉末,用小毛刷沾了,在廣口瓶上撒了一點。


    黑灰灑落,裏麵的幼蟲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玻璃瓶內壁被它的吸盤迅速融化,它也被水元素灼燒得皮膚冒起青煙。


    可幼蟲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軟體挪動跳下桌子,一路朝門外跑。


    吉賽爾巫師杖一揮,它身體僵住,接著軟軟攤開來,陷入了沉睡。


    “但願這個能幫上忙。”


    她喃喃自語著,將試管後麵的一個大玻璃瓶放入箱子裏,背上箱子,一路下樓。


    ……


    煉金工房裏,帕梅拉看著鐵籠裏的弓使。


    頭戴鹿角盔的戰士這時候靜如雕塑,背脊上的幾根枝蔓將它和低語獵手連接,兩者的魔術回路可以短時間橋接為一個整體。


    弓使發揮出讓人驚愕的魔術反應。


    問題在於,它無法被控製。


    帕梅拉不斷調試嚐試,還是沒法平衡和穩定兩個本身不斷排斥的魔術結構體。


    仿佛弓使和低語獵手天生就是敵人,強行將魔術回路連接,它們還是在不斷抵觸和對抗。


    這一內因表現在外部,就是弓使詭異的野獸行為,完全以一種野性本能驅動的動作。


    一動起來,它就變得更難控製,魔術反應越強烈,越是瘋狂。


    帕梅拉很擔心,時間稍長,它會徹底失控,淪為一種混亂瘋狂的怪物,引發另一場災難。


    不受掌控的武器是極度危險的。


    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辦法,能駕馭這頭野性難馴的人形武器。


    可眼下實在一點緩衝的空間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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