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冷笑,手裏炮管依舊紋絲不動:“不,十年前,奧拉爾的亨利莊園外,我們見過麵。”


    “不過那時候,你穿著白裙,手持花傘,你的模樣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這位莊園的煉金術師首席眼裏怒火燃燒著:“你毀了亨利莊園,帶著‘露齒男’吃掉了亨利叔叔!”


    “原來你就是那時候的小孩。”


    雪萊夫人恍然大悟,她笑了笑:“不過有一點你搞錯了哦,那件事和我毫無關係,準確來說,秘法會也好,卡爾馬王國也好,都是被擺了一道,被迫承擔了惡名。”


    “胡說八道!到了這個關頭還在狡辯!”


    帕梅拉也不廢話,直接壓低重心,手指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慢著,帕梅拉。”


    馬修終於開口。


    “你要替她說話?”帕梅拉看向馬修,眼裏都是怒意。那個曾在冰原鎮死磕活屍群的帕梅拉一點沒變,她熱烈又固執,尖銳又恩怨分明。


    “不。”馬修擺明立場:“聽她說完,如果雪萊夫人隻是狡辯,那她交給你處理。”


    他雖然心裏也可惜,但自己人就是自己人,隻要事實確鑿,莊園必須力挺。


    “好,那我就聽她說一說。”


    帕梅拉話語間鬆了一點,但手中武器並沒有放下,隻是瞪著雪萊夫人,看她有什麽花招。


    “沒想到居然陷入了這個誤會裏。”


    雪萊夫人攤手,一臉無奈:“不過這件事我一個人的說明想來對你們的可信度不高,建議讓吉賽爾也過來,她的話你們應該是可信的。這樣也能有效驗證我所說的話。”


    馬修讓索伊上樓去叫人。


    沒一會兒,克裏米亞下來,她今天穿著一條黑色長裙,目光冷淡,仿佛對這位來訪者也沒有什麽好臉。


    “好久不見,吉賽爾。”雪萊夫人倒是笑著招呼。


    “我倒是不怎麽想再見到你。”克裏米亞一臉厭惡:“沒想到,失去丈夫後,感覺你整個人更輕鬆了。看來,吉布魯的死,對你是一件好事。”


    “再怎麽說他也是我的丈夫。”


    雪萊夫人仿佛談家常一樣:“不過你說得也沒錯……不用再顧忌和教吉布魯,不少事情就少很多麻煩了。男人有些時候總是很礙事,不是嗎?”


    馬修有點尷尬,他總覺得,自己呆在三個仇視的女人中間,不是一個好選擇。


    不過事已至此,也隻有硬起頭皮當維持秩序的法官。


    “好了,客套到此結束,說正事。”馬修提醒三位不同年齡的女士。


    還是雪萊夫人第一個開口:“亨利莊園事件不是一件小事,我沒記錯的話,發生在十年前的夏天六月中旬,當時亨利莊園被毀,莊園主亨利與莊園內的仆從全部消失無蹤。根據卡爾馬的王城近衛軍和聖光騎士團陳詞,目睹了莊園裏,‘露齒男’將亨利變成畫後吞掉的場景。而後露齒男消失無蹤。時間、地點、人物是這樣吧?”


    “不錯。”帕梅拉哼了一聲:“不過是你和吉布魯·雪萊主導,露齒男不過是執行者罷了。聖光騎士團都知道,露齒男是雪萊家族的魔物。”


    雪萊夫人嘴角動了動,換了一個角度敘述:“十年前的夏天,你知道我和吉布魯在什麽地方嗎?”


    她呷了一口茶,平靜地說:“那時候,我和吉布魯秘密地趕到寂靜之牆外,挖出了被冰封在地下的吉賽爾。你可以問她,雪萊家族的任何實驗和出行,都會留下相關檔案,記錄詳細時間地點人物與中途發生的事件,用以甄別。”


    帕梅拉將目光轉向克裏米亞。


    不死女巫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的確,我翻過雪萊家族的檔案,十年前開春,她和吉布魯就一路趕赴寂靜之牆,在那裏進行試探性挖掘。”


    “不錯。”


    雪萊夫人抿了抿嘴:“寂靜之牆一直是奧洛格派最感興趣的地方之一,隻是由於那一帶極其危險,進展緩慢。所以每次進入探索,都隻能待恨短時間,時間一長,就會出現非常詭異的消失事件。一些恐怖的活屍也會陸續蘇醒,對闖入者進行追殺。”


    她的話讓馬修想到幾個月前在冰原上的武器試射,幹掉不少活屍後,那些奇怪恐怖的大型活屍就一個個從地下蘇醒過來,一個個等階越來越高,數量也不斷增加。


    當時馬修見勢不妙,拉著帕梅拉就一路撤出了寂靜之牆,並且也由於這個原因,他一直嚴令禁止莊園居民靠近寂靜之牆。


    每多一點了解,就更會知道那片冰原有多麽棘手。


    “我們是前一年計劃好的行動,籌備完畢是前一年冬天,還沒到第二年越過了寂靜之牆,同行者隻有我、吉布魯以及一群家族啞仆。”


    雪萊夫人不急不慢地講述著這一段過往。


    最初,雪萊夫人是帶著露齒男的,作為一名夢魘級的魔靈,露齒男的戰力極為可觀。不過它也有一個毛病,對寂靜之牆極為恐懼,根本不敢越過那一座巍峨的高壘,但讓他在牆附近等待是沒問題的,也可以做一個接應。


    隻是這次露齒男突然變得狂躁而混亂,仿佛被什麽東西刺激了一樣,無奈之下,雪萊夫人隻能將它送回去,計劃不得不調整,就拖到了第二年春天。


    等到夏天末尾,雪萊夫人帶著讓她激動的戰利品——遠古學者吉賽爾悄悄返回時,卻聽到一條大新聞。


    外界傳言,秘法會的吉賽爾夫婦公然血洗了卡爾馬首都奧拉爾的亨利莊園,指揮露齒男將畫家亨利抓走。


    為此,秘法會會首也召見了雪萊夫人,確認有沒有這件事。


    雪萊夫人沒有承認,隻是他們夫婦的出行的確毫無記錄,引來很多猜疑。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位畫家亨利,據說持有一麵‘遠古石板’,上麵記錄了神明遺落的某種權能。”雪萊夫人自嘲:“神殿保密做得很好,亨利莊園沒有出事前,外界對此居然一無所知。神殿到底還是厲害……”


    帕梅拉聽得臉色複雜,她有些難以相信:“不是秘法會幹的,那會是誰?”


    雪萊夫人笑了笑:“有時候,我覺得很多人對秘法會都有誤解。在太多人眼裏,秘法會一直被認為是五大王國最黑暗、最具有力量的地下組織,如果我們真有那種力量,為什麽還得處處小心,暗地進行呢?”


    “在羅斯特大陸,真正無處不在、具有實質上宰製力的組織從頭到尾就沒有變過,一千五百年前的德涅維帝國時期是它,現在也依舊是它。”


    帕梅拉脫口而出:“萬物主宰神殿?你是說,是神殿幹的?”


    “我可沒說。”


    雪萊夫人表示否認。


    第401章 誰黑誰白?


    馬修聽得倒是頗有感觸。


    都靈的救援隊之行裏,光是趕赴北港城這樣一座郡城,他都能感受到神殿無處不在的那種影響力,神殿的價值觀就是都靈人的價值觀,神殿的需要,就是都靈人的需求,這種東西已經深入骨髓。


    換成卡爾馬人,根本無法理解他們明明獲勝,卻反而投降的舉動,或者是認為緋蝗不過是融入群體的一個分支,終將變成羅斯特大陸秩序的一員。


    神殿的意誌,就是都靈人的邏輯。


    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看起來一片祥和,人們仿佛都過得不錯,但充斥著一種別扭的、虛假的、藏在那些橄欖樹和問候之後的危險。


    每一個人好像都不是活在現實中,更像是飄蕩在某種雲層構建出的華美烏托邦宮殿裏一樣。


    租界協定下,糧食缺乏,國土被割讓,人民被奴役,勞動被堂而皇之剝削和掠奪,他們對此仿佛無動於衷,生活照樣繼續,繼續奏樂繼續舞。


    但如果因為這小看神殿,那就錯了。


    神殿所展現出的掌控力和思想趨同的能耐,讓馬修格外警惕,這種認知思潮與生命價值觀的傳播,如果遍布五大王國,那隻會是一場災難。


    苦修士羅塞蒂算是一個鮮明例子。


    羅塞蒂有兩張麵孔,他是富裕的退役城防官,享有巨大豪華的宅邸和個人特權,他又是用荊棘鞭笞自己,堅固信仰的苦修士,一邊是縱情人欲的享樂,一邊是神殿意誌下的剝離自我。


    就連榮譽主教都是如此分裂,更不用說大多的普通神官了。


    神殿對都靈的掌控是深入文化基因的,同時也擁有相當深厚的戰力儲備。


    以馬修親自體驗來說,“黑天使”鴉人就是一種戰力不俗的神殿武裝,而且看那架勢,北港城的黑天使數量相當之處,他們擁有藏匿在影子裏的手段,讓人很難防備。


    此外,低語者對鴉人的評價是——骸骨軍團之一。


    這就更值得思考了。


    到底是神殿和骸骨軍團有關,還是說,神殿知道骸骨軍團的某些隱秘,所以才能掌握用迷霧侍女孕育鴉人的辦法?


    不論如何,神殿經年累月,儲備了不少神殿武裝,這一點毋庸置疑。


    羅塞蒂還談及過另一種神殿武裝,龍騎士,由於相隔太遠,馬修倒是不知道那是一群什麽樣的個體了。


    光是這一部分情報,已經足以看出,神殿本身武力一點不差,與緋蝗一族交手,加上四公中暗影領主西浦杜克的助力,結果難說。隻不過他們按照某種教典邏輯,放棄對抗,保留實力。


    腦子裏種種一閃而過,馬修對神殿的了解依舊有限,不過神殿的價值觀卻是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馳,這是根源上的相悖。


    神殿不可能變成莊園的事實同盟。


    好在有魔靈議會居中調停,倒是不用擔心和神殿直接敵對。


    他回過神,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雪萊夫人身上。


    “……神殿掌握的力量被很多人忽視,這一點實在匪夷所思。”


    雪萊夫人笑道:“隻不過神殿已經與四大王國達成和平協定,所以幾位國王也不能直接針對他們了,但又十分警惕,禁止任何神殿設立在境內,於是秘法會就變成了天然的靶子。算是劣質的替代品。”


    “你看,首先秘法會有相當一部分脫胎自神殿,就繼承了一部分原罪,然後呢,秘法會又不接受五大王國的直接管轄,同時又在進行一些危險的秘法研究。”


    “當然,最關鍵的是,秘法會比起神殿要弱太多了,所以幾大王國根本不用在乎,直接封鎖和通緝。弱小就是原罪。”


    “同時呢,四大王國也需要一些敵人來凝聚民心,盜賊之類的不入流角色影響太小,魔靈那邊又影響太大,隻有秘法會正好。各種傳聞裏,秘法會無惡不作,是種種惡性事件的源頭,因為秘法會背鍋最適合不過,符合各方利益。”


    她用手指輕輕撥弄著茶杯:“諸位,這就是事實,秘法會名氣越來越大,也是五大王國故意極端化宣傳的結果。”


    馬修想了想。


    以他所見的秘法會幹事,格雷戈裏、潘妮、斯派德以及眼前的雪萊夫人,每一個人可以說各有本事,但要說純粹的邪惡發社會,還真算不上。隻不過這一群人大多比較反群體,各有癖好和經曆,都有明確的目標、生存邏輯和自我認知。


    秘法會,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精英團體了。


    “所以神殿能夠封鎖消息一兩個月之久,從吉賽爾小姐你的父親,到畫家亨利,外界甚至沒人知道他們和‘遠古石板’有關。”


    雪萊夫人輕笑了一聲:“這種遍布五國的掌控力,秘法會是望塵莫及。”


    馬修心裏一凜。


    這麽說來,其他四大王國裏,依舊有萬物主宰神殿的影響力存在,所以才能在卡爾馬首都奧拉爾封鎖兩個人的情報。


    “亨利事件後,我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神殿。”雪萊夫人繼續說著:“因為不論說能耐還是手段,也隻有神殿有這個信息和行動能力。遠古石板的事,他們最清楚。”


    “不過經過一些調查取證後,我不得不將神殿排除嫌疑名單。”


    她左右手輕輕交疊在桌上:“因為神殿派了一名樞機主教斡忒絲出來,進行了現場調查和取樣,他們當然也知道,我們會懷疑他們。所以用這種方式來洗清嫌疑。”


    “神殿到底是神殿。斡忒絲作為掌控水元素教典的強力人物,用神術——或者說巫術,反正都是一回事。她鑒定之後,還原了現場,莊園是被外力強行破壞的,而不是露齒男的特有折疊手段,現場有著非常清晰的殘留痕跡。”


    “最早抵達那裏的聖光騎士團、王城近衛軍,都陷入了一場巨大幻術,那裏的主人亨利是被人擄走的。”


    “會幻術,來去隱秘,並且洞察各方動向,這些條件鎖定了唯一的目標,絞索公館。”


    雪萊夫人看向馬修:“馬修先生知道他們的動作,應該明白,這群蜘蛛是非常麻煩的,他們總是藏在暗處,長久潛伏,等待時機。他們很少直接對抗,更喜歡采用一種伺機而動的策略,尋找那些有價值的空檔,創造有利於自己的條件,獲取最佳戰利品。”


    帕梅拉則是聽得皺起眉:“真正的黑手是絞索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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