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了口,曲梁才趕緊回話:“殿下,都是老朽的錯,老朽不該……”


    秦瑤光舉起右手,製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吩咐穀雨:“曲師父年紀大了,端一個繡墩來,請師父坐著說話。”


    她知道曲梁因為擄掠過燕錦陽,自認有罪的原因,又是被燕長青拿鬼火令換回來的性命,在府裏一直就覺得低人一等。


    這種心理,體現在他日常的各個方麵。


    曲梁一直覺得,他是罪人的身份。


    同為少爺的師父,房霆在長公主府裏就很有威望。


    但他既然是小五的師父,就不能讓他這麽卑微,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


    這不隻是為了曲梁,更是為了孩子們。


    曲梁不是她拿來當工具人使喚的肖氏,而是燕錦陽正式行過拜師禮的師父。


    尊師重道,從娃娃抓起。


    禮儀倫常構成這個時代背景下,社會運轉的基礎規則。


    她深知,離經叛道所付出的巨大代價。


    當然希望孩子們踏上正道。


    在秦瑤光看來,教育孩子並非說說而已。


    孩子每天都在成長,都在發生著身體和思想上的變化。


    隻是說教,沒辦法讓他們心服口服。


    唯有身體力行。


    比如此刻,秦瑤光要讓五個孩子明白,她對曲梁的態度和房霆一致,都是長公主府裏值得尊敬的老師。


    不能因為曲梁的過去,而讓他真變得低人一等。


    如果老師失去權威,又該怎樣教導孩子呢?


    此外,曲梁是江湖人,不懂得後宅裏的彎彎繞繞。


    長公主府裏下人眾多,而下人之間又分為三六九等。


    就是身契捏在秦瑤光手裏的,也分為一等丫鬟和粗使婆子。


    哪怕是粗使婆子,在華沐堂裏灑掃的,也比其他地方灑掃的婆子腰板要硬。


    下人之間的生存之道,秦瑤光從來沒有幹涉過,但捧高踩低乃是常事。


    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所有人麵前,替曲梁把威信立起來。


    用實際行動告訴在場的人,這位曲師父,同樣的少爺的師父,在府裏擁有不一樣的地位。


    所以,孩子們跪著,他坐著。


    甚至連她和燕長青都站著,而他坐著。


    “殿下?”


    曲梁不明白她的意思,被秦瑤光讓小丫鬟攙扶起來後,誠惶誠恐想要推辭。


    身為師父,跪著確實不行,但這是他表明的姿態。


    但坐著?


    他哪來這麽大臉,敢在長公主和郡王爺麵前落座?


    “曲師父請坐。”


    燕長青看向他,平靜的目光裏蘊含著他不能拒絕的威壓。


    他看出來了,秦瑤光是在有意替曲梁樹立威信。


    於是,便出言相助。


    在軍中,他也常常使用類似手段。


    因此,他暗暗為這點秦瑤光並不知曉的默契,唇角微微上揚,揚起一抹淺淡如月的微笑來。


    曲梁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他不敢違抗燕長青和長公主所代表的意誌,隻好往繡墩上放下半個屁股。


    見他坐下,跪著的燕錦陽才悄悄鬆了口氣。


    禍事都是他惹出來的,怎麽能讓師父擔責呢?


    於是,他搶在曲梁之前開口:“母親,都是孩兒的錯。是孩子用雞鴨魚來做試驗,測試藥性。”


    他懊惱地垂下頭:“沒想到它們都死了,是我對不起它們。”


    “母親,您要罰,就罰孩兒吧!這件事跟師父沒關係的。”


    燕時晏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卻也沒有出言替他辯駁。


    這件事,確實是五弟做錯了。


    母親在溫泉別院時就教導過他們,做錯事就要負起責任來。


    錦陽雖然還小,但二哥說得有道理,任何事都不應該分年齡。


    燕吉音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燕錦陽,開口替他求情。


    她聲音溫柔,替燕錦陽解釋:“母親,五弟雖然做錯事,但他也是為了替曲師父解毒。”


    “解毒?”


    秦瑤光並未有多動怒,隻是有些好奇。


    “解毒怎麽會把廚房采買回來的雞鴨魚,給毒死了?”


    該怎麽說?


    老五果然是未來的毒醫。


    明明是奔著解毒去的,結果反而研製出了毒性強烈的毒藥?


    燕元安跪在地上拱手,闡述起事情的始末來:“母親,曲師父為了解毒,放了一碗毒血出來做試驗。五弟討了一半去,按照曲師父所教的,又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想要把血裏的毒清除出去。”


    秦瑤光聽得眉頭一跳。


    曲梁到底是哪個流派的神醫,怎麽就這麽熱衷於放血呢?


    起初想用小五的血,現在為了解毒又放他自己的血。


    增加血液循環?


    燕元安繼續道:“如果在雞鴨魚身上的試驗能成功,曲師父身上的毒,也就都能解了。”


    這些,是他發現不對勁之後,不止問過燕錦陽,還專門盤問了伺候他的豐兒瑞兒兩名小廝,得出的事情全貌。


    用動物來做試驗這個想法本身沒錯,隻是燕錦陽年紀幼小,做事不夠深思熟慮。


    如果是他,會分批次進行試驗。


    把用來嚐試的藥劑,一次隻喂給一隻動物,根據動物的反應來進行改進。


    而不是一股腦兒都喂了,結局就是全軍覆沒。


    待他說完,燕守拙立刻請罪:“母親,是兒子沒能看好五弟,他才會做錯事。他年紀還小,母親要罰,就罰我吧!”


    這句話,他說起來可謂是駕輕就熟。


    在原主還是長公主期間,他替弟弟妹妹們說過的次數,都記不清了。


    所以,他身上的傷才是最多的。


    但還是有區別的。


    那個時候,更多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吃不飽穿不暖的幾個小小孩子,犯下最大的錯,就是想方設法的偷東西吃。


    此時,燕錦陽卻是實打實犯了錯。


    更讓他們不安的是,母親對他們如此之好,他們最擔心的,是讓母親失望。


    燕守拙一請罪,剩下四個孩子也都齊齊請罪。


    “母親,不關哥哥姐姐們的事!”


    燕錦陽脆生生道:“是孩兒的錯,要罰就罰孩兒一人吧!”


    “都先起來。”


    秦瑤光溫言道:“地上涼,別把膝蓋給跪傷了。”


    說著,她率先轉身,扔下一句話:“都進來說話。”


    剛剛她在用飯,下人不敢因此事而打擾她。


    這麽冷的天,不知道孩子們跪了多久,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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