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一天終於接近尾聲,為了準備明日一早的出征,將軍府和軍營裏慢慢安靜下來。


    燕守拙放輕腳步,他徑直穿過庭院抄了個近道,走向其中一間廂房。


    “大哥來了。”


    燕時晏抱著雙臂倚在門旁,對室內說了一聲,隨即站直身子,朝著燕守拙迎上去:“大哥。”


    “三弟,”燕守拙點點頭:“怎麽站在這裏?外麵冷,我們進去說話。”


    門口出現燕錦陽的小腦袋,兩眼亮晶晶地笑著,卻沒有像兒時一樣撲上來。


    燕守拙一伸手,將他整個撈起來,夾在胳膊下往裏走。


    燕錦陽樂得“咯咯”直笑,用兩手抱住他的手臂,兩隻小腿不斷撲騰著。


    待他鬧騰了一會兒,燕守拙換了個姿勢,用雙手將他舉到麵前,笑著問:“小五怎麽瘦了?”


    燕錦陽不服氣:“什麽瘦了,我這叫長高了!”


    “是長高了不少。”


    燕守拙將他放下,跟室內其他人打著招呼:“二弟、四妹。”


    “大哥,過來嚐嚐四妹妹的手藝。”


    燕元安往側麵讓了一步,露出後麵正在煮的百合雪梨銀耳湯來。


    案幾上架著一個小炭火爐,上麵的銅鍋裏,一鍋湯正咕嚕咕嚕冒著氣泡,小小的百合片隨著水花沉浮。


    晶瑩的銀耳幾乎被熬得化開,雪梨香甜的氣味飄了出來,百合紅色的枸杞點綴其間,光是看著就很清甜。


    案幾旁,放著五套幹淨的碗筷,正等著他來。


    玉門關的條件遠不如京城,哪怕是在將軍府裏,也不可能有珍饈美味,器皿也隻是普通白瓷。


    但隻要能團聚,吃什麽、用什麽,又有什麽重要?


    莫說在這裏,哪怕顛沛流離,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


    “大哥。”


    燕吉音新取過一盛了一碗湯,端到燕守拙麵前。


    “妹妹快坐,別站著。”


    燕守拙拍了拍長凳空著的一側,燕吉音就在他身旁坐了。


    自燕守拙跟隨房霆遊曆之後,五個孩子,已經許久沒能坐下來聚在一塊。


    明天,又要各奔東西。


    燕守拙帶人去取寶庫,燕吉音和燕錦陽留在玉門關、一邊修書一邊等曲梁,燕元安燕時晏則要跟隨大軍出發。


    白天眾人都忙得分身乏術,隻好趁夜裏趕緊聚上一聚。


    燕吉音熬了這鍋湯,既能食補,又能讓大家放鬆地坐下來,好好說話。


    這一招,她也是向母親學的。


    她很喜歡母親整治出一桌美食來,所有人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感覺,很溫馨、很幸福。


    晚上不能吃太多東西,否則會積食。


    不過,喝些湯沒有任何問題。


    燕時晏端起小碗,用勺子輕輕攪著,等待著裏麵的湯慢慢冷卻。


    他原就不是天生的少爺,這些日子身邊沒有小廝伺候,沒有覺出任何不習慣。


    垂著眼眸,他眼底有著清淺的笑意。


    太好了。


    哪怕許久不見,大家各自經曆了不同的事,兄弟姐妹間也不覺生疏。


    就這樣坐在一起,隨意聊著不同的見聞,沒有假惺惺的客套和問候,是親人之間才會擁有的氣氛。


    不用講究談話的邏輯,也不用思考該怎麽措辭。


    輕鬆、隨意、自在。


    他所擔心的事,並沒有出現。


    是啊,隻要心在一塊,哪怕多了時空阻隔,又怎會輕易離散?


    燕時晏默默想著心事,碗裏忽然多了兩塊雪梨。


    他沿著筷子的方向看過去,見燕元安兩眼含笑地看著他:“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燕時晏搖搖頭,用勺子舀起雪梨,慢慢吃著。


    清甜的芬芳在舌尖彌漫開來,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在他對麵,燕吉音坐姿端莊舉止優雅,無論身在何處,也不會影響她的儀態。


    燕守拙正彎下身體,認真聽著燕錦陽說話。


    此情此景,仿佛少了些什麽。


    對了,是酒。


    “我屋裏有一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是離開居延時,索大人送給母親的禮物,這就去取來。”


    居延城的城主府裏,囤積了不少帕巴拉這些年搜刮而來的珠寶金器等物,僅僅是各色寶石,就裝了滿滿五六個匣子。


    離開時,燕長青隻取了小部分來分給將士們,充作軍資和撫恤金。


    從古到今,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戰爭,都是為了掠奪資源和財富。


    無論是北戎還是吐蕃,都有侵犯大景疆域打秋穀的習性,小股騎兵越過邊境到了漢人村莊,搶糧食、搶女人,燒殺擄掠一通,再帶著財富離開。


    攻城掠地,也不例外。


    占領一座城池,就能獲取那座城池囤積下來的財富。


    士兵們會搶在隨軍書吏尚未抵達前,見到什麽值錢的就往懷裏揣,這都是他們獲得的戰利品。


    在軍中,這是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將領大多默許。


    否則,誰還會甘心替你賣命?


    更有甚者,當一場慘烈的攻城戰結束後,主將會下令屠城,來讓在戰場上殺紅眼的士卒釋放情緒,避免營嘯。


    居延城的情況不一樣,原本隻是想著能救出秦瑤光就好,沒想到還能趁機取得城池。


    並非正式軍事行動,也就沒有隨軍記錄戰利品和軍功的書吏。


    這部分工作,都是由秦瑤光主動承擔下來。


    換句話說,戰利品多少,隻是秦瑤光一句話的事。


    秦瑤光不是重物質的人,燕長青也不是。


    當然,他們也不缺。


    兩個人有共同的目標,跟金錢無關。


    河西此地,百廢待興,還有更多失地等著去收複,索吉埠比他們更需要這筆財富。


    在跟索吉埠商量之後,將收獲分為三份:一份交給索吉埠、一份記錄下來將來送回京城國庫,最後一份是精挑細選的珍寶由專人護送,作為貢品送給皇帝。


    他們自己,卻沒有留下什麽。


    索吉埠過意不去,就取了其中一匣子珍寶,和其他當地特產一塊兒,在他們臨行前送給兩人。


    這瓶葡萄酒,就是其中之一。


    秦瑤光直接做主,讓一路奔波跟隨兩人的心腹親衛各自挑了禮物,燕時晏就挑了這瓶葡萄酒。


    挑選時,他隻是覺得葡萄酒色澤美麗,中原少有。


    沒想到今夜能派上用場。


    “我去拿酒杯。”


    燕吉音說著,就要起身。


    “我去。”


    燕守拙按著她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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