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合血管、肌腱、把斷裂的神經與肌□□好……整個過程用了兩個多小時。


    手術結束,吳文正腿上猙獰恐怖的傷口變成一道長長的縫線,手術很成功,但後續腿能不能保住要看吳文正的運氣。


    如果後續感染嚴重,他的腿也是保不住的。


    從手術室出來,吳文正直接轉到了骨科,趙之意繼續到樓下加班。


    台風天裏因各種意外事故受傷的患者數量激增,急診科全員待命,搶救室夜班的值班醫生增加到了三個人,但就算這樣,人手還是不夠。


    還沒來得及喝口水,趙之意就聽到分診台預報要送來一個意外觸電導致心跳驟停的病人。


    台風天總能收到這樣的病人,但一般是在白天,晚上觸電送急診的倒是少見。


    沒過多久,趙之意便聽到救護車烏拉烏拉的急促警笛聲,120的醫生從救護車上下來,他跪坐在救護車的車床上,對車上的患者進行心肺複蘇。


    送進來的患者被插上氣管插管,護士在旁邊配合醫生的按壓頻率捏著呼吸氣囊。


    車床上的患者口唇發烏發紫,整個人的軀體呈現怪異地扭曲姿勢,右手焦黑,散發著一股每個外科醫生都很熟悉的、蛋白質與脂肪被燒焦的味道,左手緊攥著拳頭,整個人姿勢不清。


    趙之意在心肺複蘇間斷的一兩秒內看了眼心電圖——是一條直線。


    這個因為觸電送來的病人是電力公司的員工,叫做王昆,王昆在搶修電路時發生了意外,右手碰到漏電的高壓電線,當場重傷倒地。


    救護車到的時候他還有一絲心跳,120便當即決定將他轉運至醫院,但上了救護車沒多久,王昆便發生了心髒驟停。


    在救護車上的醫生立馬為他進行氣管插管、胸外按壓,一秒鍾也沒有耽誤。


    心髒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四分鍾。


    120醫生對王昆的搶救十分及時,但趙之意看見停下按壓後又是一條直線的心電圖,刺激心肌的藥物用上了、心肺複蘇也做了……王昆沒有一點好轉的征兆,趙之意就知道這個人大概率是救不回來了。


    高壓電流破壞了王昆身體裏的器官,雖然人表麵上看起來隻有一條手臂是焦黑的,但實際上整個身體的器官都已經不行了。


    王昆體內的器官出了問題,光是靠藥物和心肺複蘇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但王昆家屬還沒有到達,他的家屬在電話中表達了強烈的繼續搶救的意願,搶救就不能停。


    可是再先進的醫學手段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


    醫生是人,而不是神。


    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對一些人來說格外漫長、格外地令人心碎。


    當王昆的家屬趕到醫院的時候,搶救室內回蕩著心肺複蘇機噠噠噠的節律聲,王昆躺在床上,肢端冰涼,唯有體外機械通氣時,胸膛會起伏兩下,實際上他的血氧、血壓都已經檢測不出來,這些機器隻維持著他還活著的假象罷了。


    但家屬並不知道、也不願意接受王昆已經離世的事實,她看見不省人事的丈夫,腿一軟幾乎要朝趙之意跪下,幾近於崩潰道:“醫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公,我不能沒有他!”


    “醫生,我們的孩子還小,他不能沒有爸爸啊!”


    趙之意拉著王昆的老婆,“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從開始搶救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王昆沒有恢複任何的生命體征,哪怕是一點點的逸搏心律也沒有看到,此時繼續搶救的意義不大,除非有奇跡出現。


    “王昆的心髒被高壓電流灼傷,已經失去跳動泵血的功能,現在他的心髒全靠機器按壓才能維持跳動,如果機器一停,他的心跳就沒有了。”


    “繼續搶救不光是病人受罪,家屬也跟著受苦,我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放他走吧。”


    趙之意帶著王昆的老婆來到病床前,掰開眼瞼看了看瞳孔,已經完全散大固定了。


    “他已經走了。”


    王昆的老婆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她接受不了幾個小時前還說國慶要帶她去旅遊的丈夫現在已經跟她天人永隔的事實,淚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哽咽又無措道:“醫生,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趙之意搖了搖頭,盯著心電圖的曲線沒有說話,但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


    王昆的老婆像是被突然抽光了全身氣力,身體發軟,撐著搶救室的車床慢慢蹲到地上,雙手環抱住膝蓋,把臉埋進臂彎中,喉嚨裏隻能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嗚……!”


    這世間生離死別的場景最能令人動容,但趙之意在急診科見得最多的也是生離死別,見得多了,內心的觸動就少了。


    她再一次檢查王昆的身體狀況,確認他並沒有任何的好轉跡象。


    要家屬放棄搶救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但作為醫生,在家屬在場的情況下,必須要得到家屬的同意才能放棄對病人的治療。


    “你先生已經走了,繼續搶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你讓他安心地走吧。”


    人要學會麵對現實,哭過了,就該站起來麵對現實了。


    放棄搶救這四個字聽起來簡單,但說出口的時候無比艱難,總是想著,萬一呢?萬一奇跡發生了呢?


    但現實不是拍電影,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奇跡?至少趙之意從實習到現在,接觸臨床也有八年時間,從來沒見過死而複生的奇跡。


    那些被稱作奇跡般的起死回生,不過是醫生在看到一線希望後不懈努力的結果,而眼前這個病人,已經被判了死刑,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活著的人如果不舍得放手,隻會徒增痛苦罷了。


    王昆的妻子擦幹眼淚站起來,“醫生,我老公他……現在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也許能聽見吧。”


    趙之意說了謊,王昆現在的生命體征完全靠機器維持,人早就失去意識,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王昆的妻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情緒,然而親人的離世令她痛徹心扉,抑製不住的悲傷傾瀉而出,她顫抖的手撫摸著丈夫的臉龐,最終決定放手。


    “王昆……你聽到了嗎王昆!”


    “我來送你了……你安心地走吧!我會把我們的孩子照顧好的!”


    “王昆,一路走好啊王昆!”


    趙之意撤掉了心肺複蘇機、氣管插管,心電圖重歸一條直線。


    王昆的妻子將他的衣服整理好,她雙眼通紅,卻又很快地堅強起來,獨自一人聯係了殯儀館,繳納了搶救費用,她甚至不敢讓年邁的婆婆知道王昆離世的消息。


    天亮了,但暴風雨還未停歇。


    第17章 實習生


    這一場台風持續了三天,三天之後,國慶節到了。


    這次過節趙之意特意申請休息回家看看,免得家裏的太後親自殺過來。


    回家例行獻完孝心,趙之意便回到工作崗位上。


    新的月份,急診科的排班發生了一些變動。


    趙之意這個月輪到了車班,也就是跟著救護車出車把人拉回醫院的。


    車班一上就是十二個小時,今天白班明天夜班,出了夜班休息一天又繼續上班。


    在金南市出急診其實是對體力和耐力的一種考驗。


    一輛救護車上搭配有兩個擔架員、一個司機、一個醫生一個護士。


    國慶節是個小長假,但這個長假與趙之意無緣,據不完全統計,小長假市民叫救護車的頻率有所增加,加之醫院附近有條酒吧街,以前急診科一個白班大概會出車四到六次,晚班會多一些,但最多也就七次八次這樣,趙之意一個人出急診完全應付得過來。


    但國慶節不一樣。


    國慶節每個班的出車頻率平均每個班都增加了四五次,幾乎從上班到下班,不是在出車,就是在出車的路上。


    新的月份開始,趙之意接到一個新的任務——帶教學生。


    趙之意接到這個任務時內心是感動的:醫院終於給急診科安排實習生了!


    也許會有一些科室的醫生覺得帶教學生麻煩,但急診科求之不得能有實習生到急診科報到。


    急診科長年缺人嚴重缺人,基本上是把一個人當成兩個人用,就算是實習生,稍微調|教一下也能當個免費的勞動力用,能大大減輕趙之意的工作量。


    雖然實習生不能獨立上班開醫囑,但可以幫趙之意做一些問病史整理病曆之類不需要技術含量的雜活,大大減少了趙之意浪費在一些瑣事上的時間,後麵上手了也可以參與病人的搶救、在趙之意的監督下開醫囑,隔壁的林程原聽到趙之意要帶教學生,露出羨慕的眼神。


    但這次到急診科的實習學生就兩個,一個跟著廖副主任,一個跟著趙之意,趙之意能帶一個同學還是因為在性別上占了優勢,有一個同學是個女孩子,何主任覺得同性之間帶教效果更好。


    趙之意帶教的同學叫閆萱娜,今年大五,要在急診科實習三個月,之前在內科和外科各待過一個月,該上手的東西——比如問病人病史、查體之類的都已經很熟練,不需要趙之意從頭教起。


    急診科跟別的科室不同之處就是隨時都要麵對突發狀況,尤其是出車的時候,在沒見到病人之前,你都不會知道要接下來麵臨什麽情況。


    “趙老師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閆萱娜。”早交班,閆萱那跟在趙之意身邊,有些局促地進行自我介紹。


    年輕的實習醫生剛接觸臨床,還稍顯稚嫩,麵對帶教老師時容易緊張。


    不過趙之意也不是十分嚴肅的帶教老師,她身上有種隨和的氣質,很容易讓人放鬆。


    “小閆,吃過早餐了嗎?”醫院裏帶教老師稱呼學生一般是用小x代替,就像何主任喜歡喊趙之意為小趙,主要是順口好記。


    “嗯,吃了,老師我第一天來急診上班,待會要做什麽?”閆萱娜是個長相較為親切的鄰家女孩,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在病房上班的第一件事是交班查房,但急診科的工作與病房似乎不一樣。


    “你跟徐老師把待會出車用到的急救箱裏的東西全部點一遍,待會準備出車。”


    趙之意口中的徐老師是待會跟他們一起出車的護士徐萍,徐萍是跟趙之意同一年進的急診科,兩人本科是同一個學校畢業的,隻是不同專業而已,


    因著這點同門之情,趙之意與徐萍的關係不錯。


    “之意,出車了!”


    閆萱娜剛跟著清點完急救箱的藥品器械,分診台的電話就響了,徐萍喊了聲趙之意,忙將出車單打印出來。


    出車前,小楊給趙之意戴上一個運動相機,這個像機不會阻礙趙之意的操作,又能以第一視角錄下她出車的經過。


    “出車的地址是新連路13號401,老人上廁所的時候摔跤了。”


    老人摔跤這事可大可小,趙之意將清點好的急救箱放到車上,不到三分鍾就坐上救護車出發。


    市一院方圓五公裏內都是急診科的出車範圍,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早高峰堵車的時候,救護車在車流中緩緩挪動。


    司機拉響了警笛,道路兩旁的車輛紛紛避開,救護車得以在車流中快速通行。


    通過了那段最堵的路,很快就來到新連路13號。


    新連路這邊都是老式的居民樓,沒有電梯,幸好病人家在四樓,不算太高。


    趙之意以前出車的時候爬過13樓,真的是命都去了半條。


    病人家屬早早守在樓下,引著他們上去。


    下車前,趙之意叮囑閆萱娜戴上手套,她和徐萍一人拿了一個箱子走上樓梯。


    閆萱娜是第一次跟車,跟在趙之意身邊有些緊張,她想幫趙之意拿箱子,不過被趙之意拒絕了。


    幾人爬上了四樓,趙之意、徐萍、閆萱娜進了401的房子,兩個擔架員在門外等著。


    老人還維持著摔倒時的姿勢躺在衛生間的地上,有家屬在衛生間裏陪伴安慰老人,緩解老人焦慮的情緒,老人神誌清醒,但說話已經不太清楚,有鼻出血,眼周水腫伴有淤血,是很明顯的顱前窩骨折表現出來的熊貓眼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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