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隻想給沈白,這個糖豆很難買到的。”曲瓷奶聲奶氣:“這個糖豆可甜了,比糖葫蘆還要甜特別多。”


    她殷切地看著陸沈白:“沈白,你嚐一嚐?”


    陸沈白自烏泱泱的腦袋裏抬頭,看著曲瓷。


    他的神色太冷了。


    曲瓷不由得愣住,他為什麽要這樣看著自己?他是不開心了嗎?可是自己隻是想讓他也嚐一嚐這糖豆啊——


    淩亂的思緒,淹沒了曲瓷,曲瓷試探著,小聲說:“沈白——”


    “我不要。”陸沈白道:“多謝曲小姐美意,心意我領了。”


    眾人:……


    有人替曲瓷打抱不平:“他不要算了,阿瓷,我要!”


    “就是,一個怪胎,整天怪裏怪氣的,讀書好又怎麽樣?我們都不跟他玩。”


    曲瓷是覺得難堪的,雖然那時她尚且年幼,還不知道難堪是怎麽樣的意思,但她本能的,覺得攤開在陸沈白麵前的那隻手叫她覺得如此想收回。


    “哦。”良久,曲瓷微微合攏了手心,“你不喜歡吃糖啊,那算啦。”


    說完,她轉身就走。


    後來,她才知道陸沈白不是不愛吃糖,都是一般大的孩子,都是愛吃零嘴的年紀,他怎麽會不喜歡吃?


    他隻是被陸蔓教導的要板正有禮。


    且,他也不願意在那樣嘈雜的環境中,在一堆人的視線中,去接過那顆糖。


    羅湘湘推一把曲瓷,曲瓷從回憶中抽身。


    羅湘湘說:“怎麽了你?”


    曲瓷搖頭道:“沒事,你怎麽樣了?上次在外祖母的生辰宴上,我聽說,你家裏正在給你議親。”


    “有這麽回事。”羅湘湘吃著糕點,含糊不清道。


    日光暖融,曬得人很舒服,曲瓷便八卦起來:“如何?有沒有你中意的?”


    “沒有,感覺都差不多。”


    “哪能差不多,婚姻大事,怎能兒戲。”


    “兒戲?!那不全憑爹娘做主嗎?”羅湘湘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頓覺手裏的糕點不香了,“阿瓷,說真的,我真羨慕你跟陸沈白,從總角之宴,能走到成婚,你看我們現在的,一個個都是盲婚啞嫁的,嫁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各有利弊吧,”曲瓷忍不住打趣道:“要是想找個相熟的,你不如考慮考慮我哥?他那人除了古板點,別的都好。”


    “行啊,你哥要是願意娶,我把自己打包去隨州都成。”羅湘湘撐著下頜,認真盯著曲瓷。


    曲瓷笑著接話:“行啊,下次寫信我告訴他,到時候用你去換我爹爹。”


    兩人嬉鬧了一陣子,羅湘湘把話題又轉到了曲瓷身上:“真羨慕你這種,左手一個青梅竹馬,右手一個兩小無猜,嫁給誰,都能……”


    “湘湘,這酥糕做的不錯,你嚐嚐看。”曲瓷看到院外進來的人,目光一閃,立刻用一塊酥餅,塞住喋喋不休的羅湘湘。


    陸沈白已經在往這邊走了,偏生糕點都堵不住羅湘湘的嘴,她還在那兒叭叭道:“哎,我聽我爹說,慶懷快回來了,你說他要是知道,你琵琶別抱,嫁給了陸沈白,他……”


    “沈白,你回來了。”


    曲瓷突然叫了一聲,嚇得羅湘湘身子一抖,她下意識扭頭,看到麵容肅冷進來的陸沈白時,正想打個招呼時,結果一張嘴,就是一個“嗝~”


    “……”


    饒是羅湘湘臉皮再厚,現在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曲瓷替她解圍:“沈白,這是湘湘,上次你見過的。”


    陸沈白輕輕頷首,衝羅湘湘打了個招呼。


    “陸……嗝……”羅湘湘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臉頓時耷拉下來,沒了說話的欲望,衝曲瓷擺擺手,一臉如喪考妣的走了。


    “沈白,湘湘那人愛開玩笑,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曲瓷不知道陸沈白聽了多少,隻得囫圇解釋。


    陸沈白從羅湘湘身上收回目光,輕聲問:“羅小姐也認識小侯爺?”


    “嗯,我和慶懷沒去麗端城之前,都是我們三一起玩兒的,”說到這兒,曲瓷開心笑了起來:“剛才湘湘說,慶懷快回來了,他這一走,也快三年了,真快啊,當年惹是生非的皮小子,如今也能獨擋一麵了……”


    “薛峰死了。”陸沈白睫毛傾覆,輕聲打斷了曲瓷的話。


    曲瓷啊了聲,猛地轉頭,驚道:“死了?你昨天不是剛把他交給刑部麽?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死了?”


    “自殺。”陸沈白眼臉低垂,眉宇間愁思不散。


    “怎麽會?”曲瓷喃喃著,若薛峰有心尋死,定然早就付諸於行動了,又怎會拖到現在。


    “陛下怎麽說?”


    “就此結案。”


    薛峰身上藏有太多的秘密,他這一死,京官和地方官貪汙的線索,便就此斷了。


    薛定山雖然被繩之以法了,但若不揪出幕後之人,日後必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薛定山,可——


    “沈白,你已經盡力了。”曲瓷隻能如此安撫。


    這一路上,他們盡力護薛峰周全,他是在刑部出的事,沈白也無能為力了。


    “夫人,夫人——”


    兩人正說著話時,外麵突然傳來匆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焦急的女聲。


    是花宜姑姑的聲音。


    曲瓷剛站起來,花宜姑姑滿頭大汗從外麵跑起來,扶著月拱門喘息道:“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院中,去,去了個小——”


    話說到一半,見陸沈白也在,花宜猛地住了嘴,隻眼神中透著焦急。


    陸沈白一見花宜這表情,便知是出事了,立刻轉頭,問:“歲歲呢?”


    “畫眉帶去玩兒了,我特地交代過,讓離娘的院子……”


    曲瓷話還未說完,陸沈白神色倏忽冷了下來,立刻快步朝外走。


    曲瓷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臉也瞬間白了,忙小跑去追陸沈白。


    兩人一路疾行,快到陸蔓院子時,遠遠就見畫眉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院門口焦急走動。


    冷不丁聽到腳步聲,畫眉瞬間像找到了主心骨:“夫人,我和歲歲在亭子裏看魚,是老夫人——”


    話未說完,見到麵色肅冷的陸沈白時,畫眉膝蓋一軟,瞬間跪了下去。


    陸沈白連個眼神都吝嗇給她,快步上了台階,突然聽到院內傳來哼唱聲。


    曲瓷輕輕皺眉。


    這調子,曲瓷隱約有些熟悉。


    再一細聽,發現這竟然是她小時候,陸蔓哄她入睡時,經常哼的那首曲子。


    而她身側的陸沈白,在聽到這首曲子時,驟然渾身緊繃,整個人像張蓄勢待發的弓,下頜骨繃緊,身子都在微顫。


    他是怕的。


    “沈白,”曲瓷一把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你別進去了,我去。”


    陸沈白閉了閉眼睛,像溺水的人,握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握住曲瓷的手,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腕骨捏碎似的。


    第30章 昭昭   沈白,別怕,娘不會有事的。……


    春日璨璨,陸蔓院中遍植花木,一進去便是葳蕤生光。曲瓷循聲找去,一路撥花拂柳,才在繁花深處,找到陸蔓。


    彼時,陸蔓正坐在一株繁盛的花樹下,花瓣靜謐飄落,她抱著歲歲,像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目光空濛溫柔,輕聲哼唱著歌謠。


    眼角眉梢裏,全是歡喜。


    “娘——”


    陸沈白閉了閉眼睛,聲音嘶啞喚了聲。


    “噓!”陸蔓立刻垂頭,見歲歲還睡著,這才鬆了一口氣,朝陸沈白看過來,壓低聲音道:“小聲些,昭昭睡著了,別吵到她。”


    昭昭這個名字,像一把鈍刀,驟然劈在陸沈白心尖上。


    疼的他臉色發白,縮在寬袖中的手,也忽而握緊。


    陸蔓並未注意到陸沈白的反應,她此時一顆心全在‘昭昭’身上,垂眸溫柔看著她,喃喃低語:“你這個皮丫頭,可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


    曲瓷看著這一幕,驟然覺得,腕間的鐲子燙的厲害。


    這樣的場景,她並不陌生。


    昔年,在麗端城時,陸蔓抱著她,偶爾失神時,也會如現在這般,將她認成了別人。


    那時,她總要糾正:“嬤娘,你認錯人啦,我不是昭昭,我是阿瓷。”


    而每次,她說完之後,陸蔓都會垂眸,迷茫看著她半晌,似忽而回神,然後整個人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忙不迭向她道歉,而後淚濕衣襟。


    之後,曲瓷長大了些,隱約猜到了些原委,有心想圓了陸蔓的念想,但那時她身量漸長,陸蔓在她麵前,便再未有過這般失態之舉了。


    等曲瓷回過神時,陸沈白已經上前,蹲在陸蔓麵前,啞著聲道:“娘,外麵風大,帶她回房睡吧。”


    “對,是得回屋睡,昭昭一向體弱,一吹風就容易生病。”陸蔓似如夢初醒,喃喃低語著,抱著歲歲站起來。


    陸沈白想要上前幫忙,她卻躲開了:“不用不用,我抱她進去就行。”


    說著,她一步三晃,抱著人朝屋裏走。


    “這——”


    追過來的花宜,想要說些什麽,但看到這一幕,最終還是將話咽了下去,抹了抹眼淚,轉身去為陸蔓掀簾子了。


    “沈白。”


    曲瓷走到陸沈白身側,想要說些什麽,陸沈白搖搖頭:“我沒事,你去陪娘。”


    歲歲不認識陸蔓,醒來後,難保不會哭鬧。


    而陸蔓如今的狀態,是不能受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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