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微知道這是要支開自己,便即斂衽一禮,退至內殿。


    桓煊也行禮道:“兒子告退。”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道:“三郎不是外人,留在這裏一起商議。”


    桓煊道是。


    皇帝便向中官道:“請沈將軍進來。”


    沈南山走進殿中,行過禮,對皇帝道:“啟稟陛下,那兩個刺客已經招供了。”


    皇帝道:“是受了何人指使?”


    沈南山道:“他們招認是受淮西節度使指使,來刺殺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連桓煊都有些訝異,他以為太子可能會順勢賊喊捉賊,他卻比他料想的更老謀深算,將皇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淮西藩鎮雖然隻有三州之地,卻地處大雍的腹心,扼南北漕運之咽喉,如今的節度使郭仲宣貪得無厭,朝廷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稅錢安撫,是皇帝一直以來的心腹大患,比河朔更危險。


    皇帝一直有征淮西的念頭,隻是朝臣中有不少反對的聲音,遂舉棋不定至今。將行刺一事推到淮西節度使身上,無異於給皇帝遞了刀柄。


    而眾所周知太子是主戰的一派,淮西節度使想要除掉他也說得過去。


    即便皇帝心知肚明其中有太子的手筆,也會趁此機會堵上朝臣的嘴,發兵征討郭仲宣。


    且皇帝讓太子與三子互相製衡,若是廢除太子,齊王順利成章立為太子,到時候即便卸了他的兵權,他在神翼軍中的威信卻是一時半會兒不能消除的,對皇帝來說難免是種威脅。何況朝廷缺少將才,征討淮西他是最適合的將領。


    桓煊不由對這二兄刮目相看,若是栽贓嫁禍給他,皇帝不可能相信,定要命人追查,再周密的部署也經不起細查,而他這一招禍水東引,卻正合皇帝的心意。


    卻是他低估了太子。


    果然,皇帝勃然作色:“郭賊好大膽子,竟敢謀害儲君,傷我二子,是朕這些年對淮西太過姑息了。”


    他走到太子榻前,俯身溫言道:“二郎放心,阿耶定然給你個交代。”


    又對桓煊道:“三郎這段時日便留在行宮中將養,此處離兵營也近,待你養好傷便加緊練兵,早日替朕將那郭賊碎屍萬段!”


    桓煊知道父親對淮西誌在必得,他雖不主張用兵,但也隻能道:“兒子遵命。”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歇息吧。”


    桓煊向父兄行罷禮,出了太子的寢殿,正要登輦,忽聽有人叫:“三郎留步。”


    他轉頭一看,卻是長姊提著裙子追出來。


    桓煊道:“阿姊何事?”


    大公主歉然道:“聽說我府上的侍衛裏混入了細作,傷了你那個……都怪我選人的時候粗心大意……”


    那侍衛容貌出眾,身世也清白,是以入府雖隻有半年,她在挑人隨行時一眼便挑中了他。


    桓煊雖不至於遷怒她,也沒什麽好臉色:“阿姊往後謹慎些便是。”


    說著便要上步輦。


    大公主拉住他道:“那小娘子傷得重麽?”


    桓煊臉色一沉:“托長姊之福,萬幸沒死。”


    大公主吃了一驚,她這三弟性子冷,自小與她不親近,但在她麵前一向都是客氣疏離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發脾氣,可見他待這侍妾很不一般。


    可這麽喜歡,為什麽不給個正經名分接進府裏呢?雖說娶妃前府裏有個貴妾說出去不好聽,可養著外宅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她想了想道:“害她受傷我也過意不去,總得想個法子補償才能心安。她跟著你,財帛肯定是不缺的,你替我想想……”


    桓煊正想說不必,忽有一個念頭閃過,改口道:“阿姊有心,既如此,弟弟便不同你見外了。”


    他的態度一下子拐了個大彎:“不如就勞煩阿姊向阿耶陳情,替她請一個封號吧。”


    大公主吃驚地張了張嘴,這小子還真是不同她見外:“這……”


    桓煊道:“若非她奮不顧身替我擋了一箭,眼下性命垂危的就是我了。我這條命,怎麽說也值個鄉君封號吧?”


    頓了頓,冷了臉色:“阿姊若覺為難便罷了。”


    大公主一想,如果沒有這女子擋下這一箭,受傷的便是桓煊,若再有個好歹,便是她的疏忽害死了自己親弟弟。


    且不說父母會怎麽追究,她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心安了。


    這麽一想,鹿氏簡直是她的恩人。


    她忙道:“不為難不為難,一個鄉君罷了,我去同阿耶說,你放心。”


    桓煊這才緩頰,向她一揖:“那便多謝阿姊了。”


    大公主雖有些粗枝大葉,人卻不傻,知道他替那女子請封,自然不隻是為了給她一個出身。


    那女子出身雖貧苦,至少是良籍,進王府做個孺人已夠了。他替她討封號,這是要納她作側妃?


    這倒是令她始料未及。


    他尚未娶妃,府裏有一兩個貴妾沒什麽大礙,可側妃先於王妃進門可就是大事了。


    這些事本該由母親過問的,奈何皇後對三子不聞不問,連婚事都不管,隻能她這做長姊的多操心了。


    大公主欲言又止道:“三郎,這鹿娘子替你擋箭,你看重她些無可厚非,但恩寵太過於她未必是好事……”


    桓煊頷首:“我知道。”卻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大公主暗暗歎了口氣:“阿姊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阿耶替你相中了阮家六娘子,你究竟意下如何?”


    桓煊一聽她提起這事便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上汜那日我便同阿耶說過無意娶妃,遑論阮氏女。”


    大公主一時也有些鬧不明白了,他因為放不下阮月微才找了個肖似她的替身,那阮六娘分明是她堂姊的翻版,他卻偏偏不要。


    “可你總是要娶王妃的,到時候新婦進門,你叫鹿氏怎麽自處?”


    “不娶就是了。”桓煊毫不猶豫道。


    大公主一噎:“你……難道就一輩子守著個妾室過了?”


    桓煊敷衍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有勞阿姊先替她請封吧。”


    “我省得,”大公主道,“可你婚事總是拖著,阿耶那邊也交代不過去。”


    桓煊道:“阿姊放心,這一年半載阿耶不會催我。”


    大公主詫異道:“出了什麽事?”


    皇帝信賴長女,朝政之事也常叫上她一起討論,桓煊也不瞞她,直言道:“阿耶打算對淮西用兵,不出意外是我領兵。沒幾日就該定下來了。”


    至多四五個月,待糧草調集,他便要出征淮西,皇帝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催他娶妃。若能打下淮西,將三州重新納入朝廷治下,到時候他提什麽要求父親都不好拒絕,娶平民女子為妃雖然驚世駭俗,但他執掌重兵,皇帝私心裏並不希望他娶個高門世家的女子為妃,到時候他多求幾次,父親多半就半推半就地允了。


    桓煊自然不會把這些打算告訴長姊。


    大公主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打的是這主意,隻是詫異道:“怎麽突然就要發兵……”


    她知道朝廷上下為了淮西問題爭了兩三年,一直沒吵出個結果,她家駙馬便是禦史,為此不知打了多少嘴仗了。


    突然就決定下來,必定有什麽緣故。


    她立即想到今晚之事:“莫非……”


    桓煊點點頭。


    “難怪……”大公主撫著下頜若有所思。


    桓煊道:“弟弟先告辭了,阿姊別忘了請封的事。”


    大公主嗤笑一聲,乜了弟弟一眼:“知道了,我答應了你自會辦到的,你阿姊還沒老,不必一直念一直念。”


    ……


    眾人都離去後,阮月微沐浴更衣出來,回到太子床前,見夫君昏昏欲睡,便跪坐在榻邊,將臉貼在他手臂上,輕輕道:“郎君疼得厲害麽?”


    太子驀地抽出胳膊,牽動背上傷口,頓時疼地直抽冷氣。


    阮月微唬了一跳,忙道:“郎君怎麽了?”


    一邊從袖中取出帕子替他掖額頭的冷汗。


    太子咬了咬牙道:“無事……”


    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方才抬起手撫了撫她臉頰:“你也受了驚嚇,早點就寢吧,不必在這裏陪我。”


    阮月微雖未受什麽傷,但臉上身上難免被樹枝草木蹭到,她皮膚細嫩,便留下了一道道紅痕,又哭腫了眼睛,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妾不累,隻想陪著郎君。”阮月微道。


    恰在這時,宮人端了藥進來,阮月微接過藥碗道:“妾侍奉郎君服藥。”


    太子道:“這些事讓宮人做便是。”


    阮月微道:“妾想伺候郎君。”


    太子冷冷道:“孤說了,讓宮人伺候。”


    阮月微正用玉匙調著藥湯,手一顫,將藥湯潑在了地上,紅著眼眶道:“郎君,妾可是做錯了什麽事?”


    太子不理會她,向侍立在一旁的宮人道:“太子妃累了,扶她回房歇息。”


    話音未落,阮月微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太子卻懶得再看她一眼,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宮人扶起阮月微:“娘娘請吧。”


    翌日晌午,太子方醒,便有內侍來稟,道右衛率求見。


    右衛率孟誠是東宮侍衛統領,亦是太子的腹心。


    太子立即道:“叫他進來。”


    孟誠走進殿中,卻是一臉憂心忡忡。


    太子臉色微變,立即屏退了宮人內侍。


    孟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屬下無能,請殿下責罰。”


    太子臉色一白,低聲道:“出什麽事了?你先起來再說。”


    孟誠膝行上前,附在太子耳邊道:“屬下奉殿下之命清剿餘孽,清點屍首,卻發現少了兩人……”


    “隻是少了兩個人罷了,”太子鬆了一口氣,“或許數漏了,山林這麽大,遺漏一兩個也是常事,不必大驚小怪。”


    孟誠的聲音幾不可聞:“可是失蹤這兩人卻都是與屬下打過照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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