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她就去找掌櫃!


    不過這女人敢出去嗎?剛剛房間裏動靜這麽大,外頭的人估計也都聽得差不多了,再說他們掌櫃可是女的,最討厭這種女人,要不是今天事情發生在他們客棧,又付了錢,捕快也來過了,估計早就得喊他們把人趕出去了!


    他在心中輕嘖一聲,翻了個白眼,然後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對著季知行說道:“剛剛那位公子給你開了間房,鑰匙我就放在這了。”


    他語帶譏誚,一點都不客氣,說完就沒再搭理兩人,直接轉身離開。


    “你!”林月見他這般態度,氣得當場就要發作,她起身追出去,可臉剛剛露出去就瞧見樓道上有不少人朝她這邊看過來,見到她立刻議論紛紛起來,她臉色一白,連忙躲了回來,也不敢再找那個小二算賬了。


    嘴裏卻不住罵著。


    她那些柔善原本就都是裝出來的,這會氣急,自然也就沒再掩藏,等罵完回過頭,才發現季知行居然已經站起來了。


    臉上的憤慨一掃而盡,林月立刻換作一副高興的神情,“季大哥,你能起來了!你……”她朝人跑過去,想跟從前似的挽住他的胳膊,卻隻跟季知行擦肩而過。


    衣袖從她手中滑過,林月的臉色陡然就變了。


    她轉身,看著季知行彎腰撿起那枚鑰匙,看著他頭也不回往外走。“季大哥!”林月心底一陣恐慌,她想追出去,卻聽到門口傳來季知行凜冽的聲音,“站住!”


    他聲音冰冷,是林月從未見過的陌生。


    她立刻被嚇得停穩腳步,喃喃喊人,“季大哥……”


    季知行卻沒有回頭,他隻是看著樓道的方向,那裏早就沒有他熟悉的身影了,想到剛剛霍青行的話以及如想一句未說離開的身影,他的心突然湧出一陣無盡的痛苦和酸楚,那股痛苦和酸楚從心髒一點點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隻想難受地蹲在地上。


    餘光卻瞥見一個婆子朝這走來。


    想來這就是表弟說的那個婆子了,他咬牙把那股子難受逼退,看著婦人說了一句,“勞你照顧了。”而後忽視婦人眼中的厭惡以及旁人的指點議論,蒼白著臉朝隔壁走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和林月說過一句話。


    “季大哥!”


    林月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想追出去,卻被婆子擋在門口。


    婆子腰粗臂壯,叉腰擋在門口,看著林月陰陽怪氣道:“大晚上的,姑娘還是早點歇息吧!要是吵到其他客人,被他們投訴,可就隻能再讓那些捕快大爺來一趟了!”


    她自己也是有兒有女的人,最厭惡這樣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


    男的不是好東西,女的也不是!


    林月在季知行麵前溫柔軟弱慣了,可麵對其他人,就沒這個好脾氣了,若是以前她還會掩藏偽裝一番,但今日被阮妤揭穿了真麵目,早就在季知行那邊失去了信任,心裏也有一股火氣未消。很快,兩個人就吵了起來……隔壁的季知行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爆出一串串他想都沒想過的話,突然一陣頭疼。


    他居然因為這樣的女人傷了如想的心?


    那位阮小姐說的沒有錯,這樣的他的確配不上如想……


    第108章 (二更)


    回青山鎮的路上。


    這會早已過了戌時, 不比江陵府那邊繁華熱鬧,這裏的晚上幾乎沒有什麽夜生活,越靠近青山鎮,越是寂靜, 原本還能聽到外頭傳來一些車馬人聲, 待駛入山野小道便隻有呼嘯的風聲以及不知道哪座山上傳來的虎嘯獸鳴了。


    茶案上點著一盞油燈,照出一個昏暗的車廂。


    旁邊的紅泥小爐上放著一柄茶壺, 隻是經過長時間的燃燒, 底下的炭火早就滅了, 那裏頭的茶也已經涼了。


    不過這會馬車裏的三個人都沒有用茶的意思, 這茶涼不涼倒是也無所謂。


    阮妤一直看著身邊的少女,自打上了馬車, 如想隻是摘了兜帽,然後就一直低著頭不曾說話。她平時能言善道,什麽話都能說,現在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隻能拿腳尖輕輕踢了下霍青行的腳, 給他使眼色,讓他說話。


    霍青行原本是打算回了家再和如想說的,不過見阮妤著急, 沉吟一瞬也就開了口, “如想, 你可怪我?”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女聽到這話,濃密的長睫輕輕一顫, 她抬起頭,臉上有些迷茫和怔忡,“哥哥, 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要怪你。”


    “我沒問你的意思就擅作主張取消了你和表哥的婚約。”霍青行看著她說,“你可怪我?”


    霍如想聽到這話,長睫又劇烈地顫動了一下,這次她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不,我不怪哥哥,我知道哥哥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我好。”


    霍青行本就不擅長說這些話,聞言又變得沉默下來。


    他隻能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是以安慰。


    無人說話的馬車裏又變得沉寂下來,最後還是阮妤看著沉默不語的霍如想,溫聲問道:“如想,你喜歡季知行嗎?”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身邊的少女,見她眼中流露出幾許迷茫,便又添了一句,“不是因為你們有婚約定了親,而是你自己,你喜歡他嗎?”


    這話卻把霍如想給問住了,她從來就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母親給她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她才十歲不到,尚且還是不知事的年紀,陡然被母親喊到床邊從她口中聽了這樁事,她也沒有過多的反應,對於那個時候的她,未婚夫這個稱呼太過陌生,她隻知道母親說以後會讓表哥照顧她,讓她日後要聽表哥的話,那會她還奇怪,為什麽自己有親哥哥,卻要表哥照顧她的以後。


    不過她從小就聽話,母親怎麽說,她就怎麽聽。


    是逐漸長大之後才知道原來未婚夫不僅僅是照顧自己的人,還是她以後要相伴一生給他生兒育女的人。


    知道這層關係之後,她再麵對表哥就變得不大一樣了,變得羞赧了許多,有時候他說話,她都不敢抬頭直視他……可喜歡?霍如想有些迷茫,問,“喜歡是什麽樣的?”


    “喜歡……”阮妤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喜歡就是見不到的時候會想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忍不住偷偷看他,若是靠得近些會心跳加速……”


    她說的時候沒什麽感覺,等察覺到對麵望過來的目光才想起她喜歡的那個人就在對麵。


    心驀地跳了一下,她很少在霍青行麵前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大多時候她都喜歡用行動代替語言,甚至會用一些過於逗弄的行為來掩蓋自己心中的喜歡,如今……也不知道這家夥聽到之後會怎麽想?但這會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沒去看霍青行,而是繼續看著霍如想說完後頭的話,“無論處於什麽環境,隻要他在,你的目光便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有這樣喜歡過他嗎?”阮妤看著霍如想,又問了一遍。


    “我……”霍如想更迷茫了,她雙目失神,低聲呢喃,“我不知道。”她以為自己是喜歡表哥的,因為除了表哥之外,她從未想過嫁給任何人,可聽阮姐姐這樣說起,她忽然又有些不確定了。


    阮妤見她這般,抿了抿唇,又問,“那你現在還想嫁給他嗎?”


    霍如想聽到這話,長睫微顫,她抬頭去看阮妤,待瞧見那雙眼中的清明時又低下頭,她的雙手微微收攏,捏成拳頭放在膝蓋上,整個人隱匿於昏暗之中,語氣比先前還要不敢確定,“……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尤其是被外頭呼嘯的晚風一蓋,更是輕不可聞。


    “從我知道自己日後要嫁給表哥,我就一直把他當作我未來的夫君,我從來沒想過這之間會有什麽變數,即使我不喜歡林月總和我說起她跟表哥的事,但我也沒想過要跟表哥分開。可現在……”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輕了,“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無論是表哥和林月之間的糾纏,還是表哥今日的行為……都讓她不知道怎麽去麵對。所以她才會在剛剛表哥靠過來的刹那,第一個念頭就是躲到阮姐姐的身後。


    “那你能接受以後和林月一起嫁給季知行嗎?”


    “當然不能!”這次她想也沒想就立刻反駁了,她的小臉在昏暗中越顯蒼白,眼中卻還留有一絲希冀,她看著阮妤,語氣急促,懷揣著念想,“可是表哥他,他說會解決好林月的事。”


    阮妤看著這樣的霍如想,紅唇輕抿,清豔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惜。


    這樣的如想,讓她舍不得去傷害一絲一毫,可想到前世她的結果以及季知行兩輩子的優柔寡斷……阮妤猶豫一番,最終還是沒有選擇用假象去安慰哄騙她,她把血淋淋的現實撕開口子擺到她的麵前,手抬起覆在她的頭頂。


    她手上的動作有多輕柔,說出來的話就有多涼薄,“如想,你真的以為季知行能擺脫林月嗎?”


    “那個女人擺明吃定了季知行,她今日做出這樣一場大戲,肯定是不可能嫁到那戶鄉紳家了,以林月的心思還有她父母的貪婪,怎麽可能會放過季知行?”她每說一個字,身邊少女的臉就白一分,阮妤看著她眼中支離破碎的光芒卻沒有停下,而是看著她繼續說,“除非林月死了,可以季知行那個性子,若是林月真的死了,他估計一輩子都會於心不安。”


    “無論林月的死和他有沒有關係,他都會覺得這是因為他的緣故。”


    “如想,”


    阮妤垂眸,用漆黑的眼看著她,語氣也變得重了一些,“你真的想把自己的未來交付給這樣的人?”


    霍如想看著阮妤,張口欲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她沒有碰到阮姐姐,或許她會告訴自己要忍耐,鎮子上許多女孩也是這樣的,無論出嫁前懷有什麽樣的憧憬,等嫁過去再回娘家都有一堆吐槽的話,不是說丈夫不好,就是說公婆和妯娌難相處,她那會還小,過於天真,偶爾聽那些姐姐們說起這些,不由問道:“既然不喜歡,那為什麽不分開?”


    那些姐姐們聞言卻隻是愣了下,轉而又看著她笑,“婚姻就是這樣的,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過得去就好了。”


    她想以表哥的性子,至少也能讓她的未來過得去。


    可阮姐姐的出現和存在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她和哥哥的相處,那樣的親密無間,即使還未成婚,卻也讓她從他們身上看到了美好的未來。


    這樣才是對的。


    婚姻不該是一味地遷就、隱忍,她也有對未來懷揣美好的資格。


    “不想……”她說。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就連近在身旁的阮妤也沒聽清。


    阮妤隻能瞧見她微微囁嚅的嘴唇,就在她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身邊的少女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不再是先前的隱忍、壓抑,而是肆意地哭著,她的眼淚流滿秀麗的臉,人也撲到了她的懷裏,阮妤被她撞得往後倒去,卻又被人及時扶住了腰。


    她側過頭,看到霍青行。


    “沒事吧?”


    霍青行蹙眉問她。


    阮妤搖了搖頭,“沒事。”


    懷中少女依舊在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全都發泄出來,她和霍青行對視一眼,而後輕輕歎了口氣,抬手動作輕柔地安撫懷中這個泣不成聲的少女。


    ……


    “睡著了?”


    霍青行就站在門外,看到阮妤出來,往黑漆漆的屋子裏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嗯。”


    阮妤點點頭,今天奔波了一日,她也累了,這會指腹點著眉心揉了揉,但還是看著霍青行問了一句,“你明日要親自送他們回去?”


    “嗯。”


    霍青行替她把臉頰邊的頭發繞到耳後,又輕輕按著她微蹙的眉宇,看著她輕聲說,“我怕表哥處理不好,而且……取消婚約也得和外祖母去商量下。”


    該拿的庚帖得拿回來,該說的話也得說清楚。


    “你……”


    阮妤還是有些不放心,她跟季家人相處過,最是知曉他們的貪婪,就怕他們貪戀霍青行的未來不肯這樣輕易就範,而且……就算真的如願讓霍青行拿回來了,這門親戚估計以後也算是斷了。


    她自己倒是樂見其成,但就怕霍家兄妹不舍,畢竟他們在世上本就沒有多少親人了。


    她雖然一個字沒說,但擔憂卻布滿了整張臉,霍青行猜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今天發生的這些事讓他覺得心累,但有阮妤在他身邊,他又覺得這些累算不了什麽了。


    晚風寒峭。


    可他的心卻很暖,他抬手,撫著她的臉頰,目光和聲音都溫柔,“別擔心,我會妥善處理的。”


    他這樣說,阮妤也就沒再多說什麽,要是可以,她倒是想親自陪著霍青行去一趟,省得這人被欺負,但以兩人如今這個關係……“那明天我讓阿柔去酒樓,我在家陪著如想。”


    “好。”


    這個時候,他也不放心如想一個人在家,霍青行看著她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隔壁,燈還亮著,“走吧,我送你回去,估計先生他們還在等你。”


    阮妤點頭。


    霍青行牽著阮妤的手,牢牢地包攏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快出去的時候,他停下腳步,輕聲喊人,“阿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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