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願意和他說,他洗耳恭聽,若是不願,他亦不會勉強。


    他隻要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屋子裏很安靜。


    阮妤抱著霍青行有力的勁腰,臉埋在他勻速跳動的心口,她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隻是感受著這個男人給予給她的溫度。她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上輩子活得太過清高,從不肯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上輩子,她肯主動詢問他一回,肯好好和他推心置腹聊一次,或是願意花點心思去查……是不是他們之間的結局就不會那樣了?


    她想到徐之恒剛剛說的那句“他為你孑然一身一輩子”,想到前世她死後,他跪在她的床前垂目不語的模樣。


    心裏就跟被許多細小的刺密密麻麻地紮著,紮得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她為前世的自己和霍青行感到可憐,那兩個傻子明明心悅彼此卻從來不曾向對方坦露過自己的心意,還以為對方根本不愛自己,好在這一世的他們沒有再重蹈前世的覆轍,想到這,她抱著霍青行的腰更用力了。


    午後陽光透過覆著白紙的軒窗打進屋中,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後來還是終於收拾好心情的阮妤打破了原本的安靜,她抬頭看著霍青行,聲音還有些啞,“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霍青行垂眸看著她,沉吟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阮妤想了下,問他,“猜到他是誰了?”


    霍青行點點頭,然後很輕的嗯了一聲,他的手還覆在阮妤的頭頂,那隻修長的手是造物主最完美的傑作,此時被陽光籠罩,更是白得發光,他仍垂眸看著阮妤,開口說,“猜到了。”


    而後不等阮妤開口,他便繼續說,“最初看到他的時候,我有些緊張還有些慌亂……”


    阮妤怔了下,握住他的手,“那現在呢?”


    “現在——”霍青行忽然笑了,他平日很少笑,每次笑也都是因為阮妤,如今也是,隻不過今日他的笑卻帶著一股從前從未有過的狡黠,他說,“現在我才不怕,你和他早就沒有關係了,你喜歡的是我。”


    他說得信誓旦旦,說完還俯身,附於阮妤耳畔說道:“而且我們已經在先生和嬸嬸麵前許諾過了,你要是反悔……我就和先生說你始亂終棄!”


    兩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霍青行,可阮妤在短暫地怔忡後,突然就笑了起來。


    看啊。


    變得不止是她一個。


    阮妤看著霍青行,她的眼睛一點點彎成月牙形狀,原本放在霍青行腰上的手也一點點往上抬,改為掛在他的脖子上,而後在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把人拉到跟前親了下他的唇角,原本還目露狡黠的男人被她這麽一親,臉忽然就紅了起來。


    自打他們在阮家二老麵前坦白之後,雖然見麵次數和從前一樣,但這樣的親近……卻是再也沒有過。


    有時是兩人都忙,沒這個心思。


    但最多的還是因為阮父的“監視”……但凡隻要他們兩人出現在同一場合,阮父的目光便一定會落在他們身上,那個時候,別說這樣親密的舉動了,就算坐得近些,霍青行都覺得自己脊背僵硬,非得離遠些,瞧見阮父神色稍緩才敢鬆氣。


    “阿妤,我們現在不能這樣……”他臉紅著,眼睛都不敢看阮妤,目光亂飄,輕聲說道。


    阮妤才不管,仍把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紅唇碾磨著他的兩片唇畔,聲音輕得仿佛沒有,像是呼吸一般,“你不喜歡?”她的呼吸噴灑在男人的臉上,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熱,繼續一點點親咬他的嘴唇,目光注視著男人從最初的掙紮猶豫變得妥協無奈,最後反客為主抱著她的腰把她提起來親吻。


    她眼中笑意愈濃,任由他予取予奪。


    她沒有辦法再回到前世抱抱那個可憐的男人,但她想對這一世的他更好一些,把前世隱藏的愛意和虧欠加倍還給他。


    第130章


    官道上。


    徐之恒剛想策馬離開金香樓, 就聽到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表哥!”


    循聲看去便瞧見一道紅色的身影,赫然是還年少的阮靖馳,看到自己的表弟, 徐之恒原本要離開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手握韁繩,看著來人離他越來越近, 原本還想詢問他怎麽過來了, 待瞧見阮靖馳麵上的焦急和擔憂便了然, 卻還是語氣如常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如所料一般, 徐之恒聽到少年詢問他,“表哥, 你見到阿姐了?”


    “嗯。”


    徐之恒點了點頭,神色並未有什麽變化。


    他因為多了一輩子的經曆,本就心性沉穩的人如今更是喜怒不形於色,落於阮靖馳的眼中便越發讓他捉摸不透表哥在想什麽……不清楚他跟阿姐說了什麽, 更不清楚表哥知不知道阿姐和那個呆子的事。


    阮靖馳難得有些猶豫, 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今日在許家上課,中午去外頭吃飯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說在城門口瞧見表哥的身影。


    他開始覺得不可能, 雖說北羌戰事已結束, 但表哥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回來了, 而且……他都沒給表哥寫信,表哥應該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才對。


    但他又擔心這是真的。


    仔細問了那人, 知曉表哥往青山鎮的方向去了,他連上課也顧不得,隻讓人幫他告了個假就一路策馬過來了。


    這會——


    阮靖馳猶豫再三, 手指都在摳馬鞭上的紋路了,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他終究是個藏不住的性子,過了一會還是開口詢問了,目光落在徐之恒的臉上,聲音有些低,“阿姐她……和你說清楚了?”


    徐之恒頜首,還是之前的那一聲嗯,沒什麽變化。


    但見阮靖馳的臉色,他才微微蹙起劍眉,沉聲,“霍青行的事,你早就知道?”


    他威嚴起來的時候頗有些忠義王的樣子。


    阮靖馳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那個剛正不阿的伯伯,而且這事也是他有錯在先,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慚愧道:“對不起,表哥,我原本是想給你寫信的,可是……”


    他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眼徐之恒,辨不出他的情緒,猶豫了下,還是低頭道:“我能看出阿姐是真的喜歡他,和那個呆子在一起時的阿姐有著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的高興。”


    “所以你就打算瞞著我?”徐之恒點漆的目光似化不開的濃墨,語氣和神情依舊不辨喜怒,看著眼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越發慚愧,頭都快埋到胸口去了,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罷了。”


    他說。


    這原本也怪不了阮靖馳。


    而且自己這個表弟是個什麽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看著和阿妤關係不好,實則最是關心阿妤這個姐姐,上輩子為了給她撐腰隻身赴軍營,可惜等他起來的時候,阿妤已經不在人世了。


    後來霍青行寫信傳來阿妤的死訊,他跟小馳兩人快馬加鞭趕到淩安城。


    他眼前這個在軍營鐵麵無私、六親不認的男人,在阿妤的墳前卻哭得像個走丟了的小孩。


    徐之恒想起這些事,斂了心中那些情緒,換了個話題問他,“你從家裏過來的?”


    本來還以為要跟表哥僵持很久,沒想到他話鋒一轉突然問起別的,阮靖馳怔了怔才答道:“不是,我從許家出來的。”


    “許家?”


    徐之恒想了想,問,“許老先生家?”


    見少年點頭,倒是抿唇笑了,“知道上進了,不錯。”


    阮靖馳被他說得頗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年紀的少年說他不好,他還沒覺得什麽,可以繼續吊兒郎當地過他的日子,但若是這樣真心實意的誇讚,便會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徐之恒是他從小就崇拜的兄長,這會阮靖馳也隻是抬手撓了下頭,然後嘟囔一句,“還不是阮妤,非要我好好聽許老頭的話,我答應她了又不好反悔。”


    而且他現在發現上課讀書什麽的也不是那麽難。


    知道是因為阮妤的緣故,徐之恒倒是也沒有很意外……看來這一世的阿妤是真的變了。


    挺好的。


    上輩子把自己活得像個刺蝟一樣的阿妤這輩子也知道和這個世道和解了。


    徐之恒有些欣慰,卻也有些悵然。


    阮靖馳瞧見徐之恒臉上的神情,又變得擔心起來,不由輕聲詢問,“表哥,你和阿姐以後會不會老死不相往來啊?”他說起這話時,濃眉緊皺,神情也有著說不出的擔憂。


    他們一個是他最喜歡的阿姐,一個是他最崇拜的兄長,他不希望兩人會變成這樣。


    好在徐之恒搖了搖頭,和他說,“不會。”


    徐之恒收下心中那絲難過和悵惘,他抬起頭,沒有看阮靖馳,而是側頭看著身後這座人聲鼎沸的金香樓,他堅毅的神情在想到阮妤的時候忽然變得柔軟起來,他說,“我尊重她一切的選擇,隻要她開心就好。”


    阮靖馳聞言,既高興又生氣。


    高興是因為他喜歡的兩個人並不會因為這事不再往來,生氣是覺得明明表哥那麽好,可阮妤那個死腦筋偏偏就是喜歡那個書呆子!不過他知道再生氣也沒辦法,畢竟感情這種事原本就毫無緣由。他隻好拋下這事和人說,“今天天色晚了,表哥不如隨我回家吧,祖母若知曉你回來肯定很高興!”


    若是從前,徐之恒必定不會拒絕,可想到如今在阮府的那個女人,他心裏就忍不住閃過一陣嫌惡,他活了兩世,見過的醜陋也有許多,皇室秘辛、朝堂糾葛,便是王府之中也有不少不為人說的陰私……但這些事卻都抵不過這個女人帶給他的惡心。


    “表哥,你怎麽了?”


    阮靖馳不解他為何突然變得這般沉默,隻是感覺這會的表哥陰沉得有些讓人害怕,但也隻是一會功夫,他便又恢複如常了,男人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事,替我向姑奶奶道聲安,下回我再去給她請安。”


    他說著又拍了拍阮靖馳的肩膀,同人說道:“上進些,別再跟以前似的,整日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再過幾年,你若是還想去軍營,我便帶你去。”


    “當真?”


    少年眼睛都亮了起來,聽人應聲,忙向人保證會好好上進。


    徐之恒也未再多說,又囑咐人一聲好好照顧阮妤,有事給他來信,然後往身後酒樓看了一眼,這才策馬離開了這。


    ……


    阮妤是幾天後才知道徐之恒那天沒有停留就離開了江陵府。


    來傳話的自然是阮靖馳,這日正逢他書齋休假,便跑到她這說了這事,說起這事的時候,他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一邊剝著橘子一邊拿眼睇她,嘴裏憤憤道:“也不知道那個書呆子有什麽好。”


    阮妤知道他是在替他的表哥打抱不平,也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心中卻也有些悵然。


    她雖然對徐之恒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們之間到底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在,而且那個男人說實在的,其實也沒有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他那個時候並沒有不信她,隻是猶豫了一瞬。


    可惜那會她正經曆祖母離世,又被徐氏幾人厭惡,正是心防最脆弱的時候,所以徐之恒的那一瞬猶豫便成了壓到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以至於她和人決裂,此後再不肯和人往來。


    其實徐之恒會猶豫很正常,畢竟阮雲舒太會做戲,又給她塑造了那麽多難聽的名聲。


    “喂,你以後不會不和表哥往來了吧?”


    聽到耳邊傳來的這句,阮妤回過神,笑著朝他看去,“想什麽呢,好端端的,我不和他往來做什麽?你當我們是你呢,不跟誰好了,就連麵都不肯見了。”


    看阮靖馳氣得漲紅了臉,直說“我才沒有”,她才又笑道:“放心吧,我和他以後還是朋友。”


    她早就放下了,她相信徐之恒很快也會放下,不管如何,她都希望這輩子他能好好的,不要再中阮雲舒的計,娶一個喜歡的妻子與她白頭偕老。


    “行吧。”


    阮靖馳放心了,也懶得再說什麽,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阮妤,起來了。


    “不留下來吃飯?”阮妤看他一副要走的樣子,有些詫異,以前但凡輪到他休假,哪次不是陪著她去青山鎮待一晚的,現在青山鎮對他而言就跟第二個家似的,和她爹娘也越來越熟稔了,估計就連阮東山都沒跟他這麽親昵過。


    “不去了。”


    阮靖馳拿起一旁的佩劍,嘟囔道:“明天京城有個什麽貴客過來,阮東山讓我陪他一起去見客。”他不喜歡阮東山,以前對這些事是能避則避,但如今不是以前了,既然要做好撐起阮家門楣的準備,有些人有些事,自然是要經曆的。


    阮妤對這位京城來的貴客不感興趣,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又囑咐道:“我讓樓下廚子給你和祖母準備了吃的,你帶過去的時候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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