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調皮搗蛋,她都隻能忍著陪著,不能丟了他。


    所以阮妤即使想過和霍青行成婚,但在此之前也從未想過生孩子這個事,既怕疼也膽怯,她怕自己照顧不好一個小生命,更怕沒有擁有童年的她會潛移默化像徐氏當初那樣對待自己那般去對待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想生。


    她也相信,若她不願,霍青行絕不會逼她。


    今日——


    或許是真的情之所至了吧。


    她不僅僅想要跟霍青行在一起,她還想要擁有一個屬於她跟霍青行的孩子,她不再懼怕,因為她相信有霍青行在她身邊,一切都會變好。


    阮妤的心變得有些軟。


    卻沒和他說,隻是看著他臉上的無奈和難得一見的沉默,伸手輕扯他的臉頰,彎著眉眼笑盈盈說,“不行哦。”


    霍青行當然知道不行,可誰讓她拿這樣的話招她。


    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著趴在他身上笑容明媚的少女,聽她催促,“快點背我回家,我要睡覺。”便又隻能無奈一笑,任勞任怨輕輕應了一聲“好”。


    他背著她,一步步走出巷子,步入已經沒多少行人的大街。


    他走得不算快。


    阮妤已經趴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蕭常驅著馬車向前,壓著嗓音說,“主子,上馬車吧,還有一段路呢。”


    霍青行偏頭看了眼阮妤,她側著恬靜的睡顏,月色清輝照映下是那樣的無憂無慮,唇畔輕彎,他小心翼翼顛了一下,把人背得更牢,輕聲說,“不用。”


    而後繼續頭也不回地背著他的阿妤往前去。


    第183章


    六月初八。


    霍青行和阮妤踏上了去涼州的路。


    這一天本該是他們在親朋好友見證下成親的日子, 而今,他們卻在眾人的注視下,登上馬車離開了長安。風揚起軟煙羅做得車簾,阮妤坐在馬車裏看著依舊站在巷子中遙望他們的阮父等人, 離得還不算遠, 她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的擔憂和隱忍。


    知道他們不放心,阮妤心裏也不好受, 卻還是笑著朝他們揚了揚手, 仿佛自己隻是和霍青行出去玩一趟, 很快就會回來。


    等到馬車啟程, 人影越來越小,她才收回手, 任霍青行落下車簾,遮擋住了外頭的光景。


    霍青行看著她眼下的青黑,長眉微蹙,攬住她的肩膀說, “睡一覺吧。”


    阮妤微微頜首。


    她昨夜算得上是一夜未睡, 心裏摻著事,睡不著,唯一慶幸的是長安這裏的布置一切都好, 爹娘有哥哥, 酒樓有阿柔, 即使真有什麽事,祖母、莊相他們也會照看著。


    如今身邊有霍青行陪著, 阮妤心中雖然憂慮依舊不減,但到底懸著的心還是輕鬆了許多,他挽著霍青行的胳膊, 頭枕在他肩膀上,隨著馬車一晃一晃還真睡著了。


    ……


    而此時阮家門前。


    阮庭之看著越行越遠的馬車,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幾番猶豫之後,猛地回頭看向阮父阮母,“爹,娘……”


    話還沒說完,阮父就接過話,“去吧。”


    阮庭之一愣,似沒反應過來,阮母便抹著眼淚和他說,“我們知道你待不住,昨夜你爹已經讓我給你收拾好了包袱。”她正要回屋拿,譚柔就抱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你們……”


    “難不成我們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阮父沒好氣地說道,“你是什麽脾氣,我和你娘早就知道了,總歸這次還算乖覺,知道要與我們先說一聲。”


    “去吧。”


    短短一句後,阮父看向遠方,那裏早就沒了馬車,他背著手肅著臉,身上的藍色衣袍被風吹起,發出獵獵聲響,明明還是明媚夏日,他的聲音卻仿佛裹了一層秋日的肅殺,沉沉的,“把你妹妹和小行平平安安帶回來。”


    阮庭之攥緊手,啞著嗓音應了一聲好。


    他不再說話,隻是從譚柔手中接過包袱,看著譚善費力牽著馬匹出來,連忙上前接過韁繩,而後他看著眼前這一群人,兩片嘴唇一張一合,終是什麽都沒說,隻跟譚柔交待一句,“勞煩你照顧了。”


    譚柔眼圈也有些紅,不知道是一夜沒睡,還是擔心他和阮妤,但聽到這話還是立刻答道:“阮大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伯父伯母的。”


    阮庭之放了心,便不再耽擱,隻最後看了他們一眼便翻身上馬。


    狹長的巷子很快就沒了他的蹤影,阮父沉默看著,等瞧不見了才偏頭朝身邊的妻子說,“進去吧,你昨天也一晚上沒睡好,回去補個覺。”


    “我怎麽睡得著。”阮母紅著眼,接連送走三個孩子,涼州路途遙遠,這差事又危險,她怎麽放得下心?


    阮父也擔心,可他到底還是一家之主,孩子不在了,他就得做好表率撐起這個家,即使再放心不下也不能表露出來,免得更添他們的煩憂。


    他就這樣遙望遠方,聲音又低又沉,“你要相信他們,他們都不是無能之輩,一定能平平安安回來。”


    阮母抬眸,看到他眼中的堅定,囁嚅一番,終是點了頭。


    ……


    阮庭之出了巷子,沒有去追阮妤和霍青行,而是直接驅馬去了忠義王府。


    王府門前,徐之恒一身黑色勁服高坐馬背,身後是柳風等十幾個親衛,看到阮庭之出現,他沒有多問,仿佛知道他會來一般,隻淡淡說了句,“走吧。”


    而後率先驅馬離開。


    塵埃被馬蹄揚起,飄散在半空之中,十幾個人先後向城門外駛去。


    *


    等醒來,已經出了城。


    阮妤還未睜開眼睛就聽到一陣壓低的聲音,身子剛一動,霍青行就發現了,“醒了?”


    “嗯。”


    阮妤迷迷瞪瞪睜開眼,仍舊靠著他的肩膀不肯起來,“到哪了?”


    聽他說已到城外的十裏亭了,她也沒有多說什麽,隻看著馬車外蕭常欲言又止的模樣才坐直身子問,“怎麽了?”剛睡醒,她的聲音有些啞。


    蕭常看了一眼阮妤,又去看霍青行,神情有些踟躇。


    霍青行揮手讓蕭常退下,等車簾落下,他給阮妤倒了一盞茶,慢慢說道:“阮夫人跟在後頭。”


    阮妤蹙眉,掀起車簾往後頭一看,果然瞧見一輛馬車,不遠不近跟著。


    霍青行知她不喜歡徐氏,也擔心這一路危險,徐氏跟著他們出事,便又問,“要讓蕭常把她請回去嗎?”


    阮妤看了許久才摔下簾子,嗓音冷冷的,“……不用。”


    “她是去尋她女兒的,何況這路又不是我們開的,她想去就去,與我們何幹。”到底心裏煩悶,接過茶後又說了一句,“讓她離我們遠點,別壞了我們的計劃。”


    霍青行抬手撫了撫她的頭,沒說什麽,隻應了“好”。


    沒一會蕭常就應了吩咐去後頭傳話了,又過了一會,本來遠遠跟著的馬車又離他們遠了好幾丈。


    ……


    長安和涼州的距離,馬不停蹄趕車的話隻需十日。


    當初阮雲舒的消息這麽遲才傳過來,不過是因為她一路躲躲藏藏不肯露麵,又分了好幾批人馬迷惑他們的視線……這次他們是奉皇命而去,路上自然沒怎麽停,隻在路過驛站的時候稍坐休息,請人換馬和準備吃的。


    從六月上旬出發,到涼州的時候已是下旬。


    路上的風景也是變了又變,離涼州越近,景致也就變得越來越差,原本他們從長安過來,路上還能看到不少花草樹木,可到涼州,目之所及隻有漫無邊際的黃沙以及延綿而成的一個個沙丘,戈壁荒漠,沒有一絲生機。


    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奇怪,早晚冷的需要穿上襖子才能前行,中午又熱的恨不得泡進冰水裏。


    此時正值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候,阮妤臉上蒙著路過集市時買的紗巾,隻露出一雙清透明亮的眼睛,掀起車簾往外看去,涼州就在不遠處。烈日炎炎,風沙也很大,她剛掀起車簾就覺得一股熱浪朝她迎麵撲來,可她卻不肯放下車簾,依舊執拗地看著不遠處的城門。


    即使還有一段距離,但她仿佛已經能看到站在那兒的士兵。


    她跟霍青行雖受皇命而來,但絕對不會被善待,隻怕進了城,他們一行人就會被關押起來……“怕嗎?”耳邊傳來霍青行的聲音。


    阮妤回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怕。”


    她沒有隱瞞自己心中的怯意,從前不怕是因為她死過一次,並不覺得死亡有多可怕,可醒來的時間越長,她就越不想死,她有家人有好友,還有霍青行,她還有許多沒做完的事,怎麽舍得死?


    可因為他在身邊,這一份害怕也就沒那麽強烈了。


    她放下車簾握住霍青行的手,紗巾下的臉上浮現一個明媚的笑容,“但我知道我們不會有事的。”


    無論是霍青行這一路的布置,還是緊隨其後的徐之恒等人,都足以讓她安心,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靜待時機。


    霍青行抬手把她攬到自己懷裏,帶著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額頭,他在她的耳旁說,“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阮妤心中的那些擔憂就那麽一散而盡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也抬手抱住了他,依偎在他懷裏。


    很快。


    馬車就停了下來。


    如他們來時設想的那般,剛進城門,他們就被一群士兵扣押了下來,城門口除了那些穿著盔甲的將士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有人拿走霍青行帶來的聖旨,有人拿著畫像比對他們的相貌,而後領頭的一個八字胡將領一揮手,沉聲,“帶走!”


    蕭常和蕭英見那些將士過來,胳膊繃緊想反抗,但看了阮妤和霍青行一眼,還是沉默地解下佩劍任由那些將士綁著他們離開。


    阮妤和霍青行倒是沒有被綁。


    晉王到底還顧忌著霍青行的身份,不敢太過分,卻也被人蒙了眼睛。


    眼前看不見的時候,阮妤的心就變得慌張起來,直到手被霍青行握住,聞到他身上的淡淡竹香,她如擂鼓一般的心才安定下來。被人推進馬車,她似想到什麽回頭一看,可眼睛被擋著,她什麽都看不到。


    霍青行卻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壓著嗓音安慰,“之前在集市的時候,我已讓蕭常給阮夫人傳話,她沒跟來。”


    “我……”


    阮妤想辯解,但紅唇一張一合,終是什麽都沒說。


    兩人被綁著眼睛困在馬車裏,也不知道到了哪裏,隻能憑著呼吸估量走了多久,約莫兩刻鍾後,他們被人從馬車上拖曳下來,阮妤趔趄一下,差點摔倒,被霍青行及時抬手扶住才站穩。


    “沒事吧。”


    “沒事。”阮妤搖了搖頭,不願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


    那拖曳他們的將士看不得他們這樣,剛要開罵,就見一張臉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那人穿著一身普通的青色官服,淪落到這樣的地步,身形也依舊挺拔,像萬裏荒漠中的一根青竹,眼睛上雖然被蒙著黑布,遮擋住一半的麵貌,卻也依舊能看出他生得十分俊美。


    隻是此時這位俊美如天神一般的人抿著唇色極淡的薄唇,仿佛能看到他一般看向他。


    那無形的目光像銳利的刀鋒,明明是在最炎熱的正午時分,將士卻覺得脊背發寒,一陣涼意從腳底心直竄到腦門,讓他竟不自覺往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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