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燕玉珠大約也是驕縱慣了,在貴婦中總想壓人一頭,這種人除了那些趨炎附勢想要巴結的人,誰從心底也不想親近,但同樣也不去招惹。


    景雲熙一笑謝過世子妃的提醒,知道世子妃是把她當成自己人才說這些悄悄話,世子妃笑著衝她眨了眨眼。


    “喲,”


    這時,那邊燕玉珠一眼掃見正和景雲熙說話的康親王世子妃,立刻怪聲怪氣道,“可見是親疏有別,在世子妃這裏,咱們都是外人呢!”


    世子妃顯然對她這種姿態駕輕就熟了,聽她擠兌一點也不惱,反而調侃笑道:“難不成你還是我內人?”


    眾人微微一愣,繼而都笑了起來。


    燕玉珠也被頂的一噎,啐了一口道:“世子妃單會這麽捉弄人呢!”


    “好了好了,”


    世子妃又笑著過去,親昵挽起燕玉珠的手道,“快來這邊坐下,我正有事要問你呢——你身上這香,可是教我羨慕死了,可是能給咱們說一說,這香是哪裏來的?必然是好物,也好教我們開開眼啊!”


    燕玉珠立刻被世子妃的話哄的眉開眼笑,一臉得意道:“還是你們識貨,這可不是一般的香!”


    說著,又斜了一眼景雲熙,哼一聲又傲嬌道,“隻怕有些人府裏窮困,一輩子都用不到這種香呢!”


    誠遠候府不富裕,這一點滿京都的人都知曉。她這麽明麵一說,其餘幾位貴婦人頓時都十分忐忑,生怕元長公主惱火,一怒之下記仇還連累了她們。


    誰知卻看到元長公主隻是微微一笑,並不接話,像是聽不出來燕玉珠實在諷刺誠遠候府,大家不由暗暗又鬆了一口氣,連忙催問這是什麽香,趕緊將話題轉了回去。


    燕玉珠擠兌了幾句,一直得不到景雲熙的回應,像是拳拳打到棉花上,登時心裏越發憋悶。但她也不敢太過分,她的父親和姐姐都叮囑過她,不可得罪元長公主,要盡力交好。


    交好?她是不可能的,又不敢太得罪,隻能嘴頭上夾槍帶棒說幾句,可誰知連這點氣都沒法出出去……憋死了!


    她心裏窩著火,隻想壓住這元長公主的風頭。知道誠遠候府不富裕,她今日才用了連她都舍不得用的奇香。


    “這是什麽香?”


    一位貴婦笑道,“快給咱們瞧瞧。”


    世子妃笑著將眾人帶到了園子這邊一個六角亭榭內,等眾人一進去,丫鬟們小心輕輕合上了綺麗的紗窗窗扇。


    聞香品香,自然要有一個格外清雅靜謐的環境,還不能風大,也隔了園子那邊淡淡的花香幹擾。


    世子妃身邊的嬤嬤奉上了錯金博山爐,比起一般的博山爐,這錯金博山爐明顯格外雕刻精致款型極美。


    景雲熙眼裏有點淡淡的羨慕,她陪嫁過來的香爐裏麵,都找不出一個像這般精致的博山爐。


    “這香叫西域天香,說是一位西域奇人所製,價值千金呢!”


    燕玉珠很是得意道,說著做了一個手勢,她身邊的丫鬟從荷包裏取出一枚小小的香餅,小心放到了博山爐內。


    隨著香放進去之後,很快一股濃濃的奇香散溢開來。


    “這果然極香,”


    一位貴婦驚訝道,“跟韞大奶奶身上的香一樣,看來這香若是熏衣是極好的。”


    “怪不得叫天香,真是香中的國色天香了,這香味壓倒了許多香,”


    另一位貴婦笑道,“這香咱們婦人用是極好,閨中未出閣的用,隻怕有些濃烈了。”


    這香確實極香,但是太過綺靡,不夠淡雅,她家是書香門第,說實話,她從心裏並不太喜歡這香,太濃烈不夠含蓄,未出閣的女子用了,難免給人一種不夠莊雅的感覺,且隻怕讀書人也不會太喜歡的。


    “你懂什麽?”


    燕玉珠有點惱火,立刻道,“我們虞國公府上幾位姑娘用了,都說好呢!”


    那貴婦忙一笑道:“是麽?那到底是我見識淺了。”


    在燕玉珠哼一聲轉過眼去的時候,這貴婦眼底卻閃過一抹嘲諷:虞國公府上有幾位姑娘,可是花哨得很呢!這幾年虞國公府上是越來越有些歪風邪氣了,可笑這韞大奶奶一無所知。


    “元長公主怕是沒見過此香吧?”


    燕玉珠看著景雲熙一抬下巴傲嬌道,“也是,想來誠遠候府上,也無閑心折騰這些。”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問問,”


    其中一位貴婦笑道,“元長公主才一過來時,我就聞到了長公主身上淡淡的一種香,極是好聞……不知長公主熏得什麽香?”


    “對對,我也聞到了,”


    另一個也笑道,“走近了才能聞到,極為淡遠,不知是什麽香啊!”


    燕玉珠皺眉,她身上香味濃烈,除了自己身上的香,連滿園子的牡丹香都沒聞到……元長公主也用了香?必然是來自那些廉價又不入流的香閣吧?!


    世子妃一笑也看向景雲熙,她離得近,早聞到了,但一直沒空多問,這時候正好說到這裏,她也想知道。


    “倒沒有刻意熏香,”


    景雲熙一笑,“大約是我昨日製香時,香味餘留在身上的吧?”


    但她換了衣服,也洗漱過,今日一早確實沒有刻意熏香,倒是檢查禮品時隨手又看了看香丸,想來是那時沾染上了一些香氣?


    “皇姐製香?”


    世子妃一怔,“皇姐還會調香?”


    “不太會,一點點,”景雲熙笑道,“正好我今日過來,帶了我昨日才調好的香,想是送你,又怕你嫌棄。”


    “怎麽會!”世子妃欣喜道,“皇姐親手所製,我求之不得!”


    燕玉珠鄙夷哼了一聲,冷笑道:“倒也讓咱們長長見識吧,元長公主親手調的香,不知是怎樣的奇香呢!”


    她故意加重了“奇”字的音調,聽出了明顯幾分嘲諷之意。


    景雲熙讓白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康親王世子妃也連忙叫人散開窗子散了之前的香,又重新拿了一個鎏金的博山爐過來。比起來先前那錯金的博山爐,這爐蓋造型更顯巍峨高聳,很有一種山高水深的意境。


    片刻之後,這六角亭的紗扇重新合上,景雲熙一笑,拈起一枚香丸,遞給了世子妃。世子妃好奇親手放上去,輕輕蓋上爐蓋。


    很快,一絲幽遠的香氣散溢開來。


    與此同時,那散溢出的香味無法形容,絲絲嫋嫋連綿不絕,從未有過如此綿長悠遠的香……


    一時間,六角亭內一片靜寂,貴婦們都情不自禁沉溺在這香的意境之中了。


    等到貴婦們從奇香中才一回過神,就看到,從博山爐鏤空的山型蓋子中,飄出了絲絲縷縷的白色香霧,盤旋而起,嫋嫋不散,宛如山間蒸騰而起的雲霧一般,跟博山爐完美融合出一副山水雲霧的奇景。


    “呀——”


    這邊的貴婦們不約而同驚歎了一聲,就連燕玉珠也睜大了眼睛,滿眼的難以置信。


    怎麽可能呢?散開的香煙怎麽可能有這種凝霧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姐!”


    康親王世子妃撫掌驚歎道,“這是什麽香?!”


    這香竟然如此淡雅又如此靈動!


    “雲蛟賞梅香,”


    景雲熙想了想,胡謅了一個名字,“蛟龍的蛟。”


    本來想直接說龍涎香,但古代對真龍與皇帝之間有一種特殊的象征意味,用龍涎香這名字,傳出去隻怕會有人別樣解讀就不好了。


    蛟龍不是真龍,用一個蛟字來名,感覺也還好。


    “雲蛟賞梅香?!”


    先前那位嫌棄燕玉珠香味濃烈的那貴婦,脫口讚道,“瞧這雲霧盤旋,可不是像有蛟龍盤飛其中!再說這淡遠的梅香……原來真是雲中蛟龍下凡來賞梅了!”


    她話一說完,其餘幾人也都連連稱是,由衷讚歎不已,又問這香的製法,又問這雲煙如何如何……


    景雲熙不由一笑。


    那邊燕玉珠卻嫉妒無比,盯著這博山爐上嫋嫋的雲煙攥緊了自己的帕子:竟然真有比她的西域奇香還神奇的香!


    她倒是想反駁,可在座的都是品香的行家,誰肯附和著說假話?再說對方還是元長公主!


    燕玉珠心裏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來。


    “是得了一種香料,”


    景雲熙一笑道,“隻是那香料極少,這次就用了大半,餘下不多了,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有了。”


    這一點她倒是沒說謊,隻是這次隻用了一點,那塊龍涎香還能用好多次……但她也不敢保證,在用完之後,還能及時買到新的。


    若是有了足夠的龍涎香,她的香閣隻怕就能開起來了,可惜,眼下缺這種寶貴的原料!


    “哎呦怪不得!”


    一聽這個,世子妃連忙讓丫鬟收好了這個小盒子,笑眯眯對著大家明言道,“皇姐送我的好東西,我可是打算拿來孝敬王妃的,你們可不許跟我搶!”


    聽她直接搬出了她婆婆,康親王王妃,眾人都是帶著玩笑嘖了一聲,識趣沒有開口討要。


    燕玉珠看著康親王世子妃收寶貝一樣收起那香,酸溜溜在一旁又道:“果然元長公主慧心獨具,是個雅致人。長公主隻怕不知道,有一些子小人,到處傳言長公主府上開始賣素包子了!”


    說著滿眼譏諷又道,“我就知道是那些嘴碎的人亂傳,能製出來如此淡雅奇香的長公主,怎麽會賣那種隻有窮酸刁民才說好吃的素包子?!”


    她倒是讓這些貴婦們看看,這元長公主俗劣無比,連素包子都賣!這種人怎麽配跟她們坐在一起品香談笑?!


    她猜測,這長公主肯定不敢當眾承認,她家做素包子生意……這也太丟人現眼了吧?!


    她話一說完,六角亭內頓時一片靜寂。


    康親王世子妃恨不得能拿一根棍子將這燕玉珠這蠢貨打出去!


    “哦,是嗎?”


    景雲熙笑了笑道,“那素包子,皇上也是誇了好吃。原來皇上在韞大奶奶眼裏,也是窮酸刁民呢!”


    燕玉珠再蠢,一聽這個登時傻了眼:“你說什麽?”


    皇上怎麽會吃素包子!


    “元長公主恕罪,”


    燕玉珠身邊的嬤嬤急了,連忙上來磕頭道,“我們大奶奶今日一早就犯了頭暈的毛病,一路過來時走路還有些走不穩,這會子隻怕又頭熱起來了,說話也有些亂了分寸……長公主恕罪!”


    說完,一邊拚命向燕玉珠使眼色。


    燕玉珠又急又怒又無可奈何,但這話要是一傳出去,一個大不敬的罪名扣下來,隻怕連累的就是家族和她姐姐了,這一點她還是懂得的!


    “我……我犯了頭疾,”


    燕玉珠慌亂中扶頭站起身告辭,“隻怕要提前告罪回去了——”


    說完,匆匆又給眾人一禮,慌慌張張帶著她的嬤嬤丫鬟們就急急告辭離開了。


    康親王世子妃嘖了一聲,繼而和景雲熙對視一眼抿嘴一樂,其餘貴婦們也都鬆了一口氣,氣氛瞬間又重新輕鬆活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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