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見到他的第一麵並沒怪罪,反而關心他的傷勢,宋玉心裏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胸腔裏湧滿充沛的感情。


    如果龍旭陽現在命令他自殺,估計他會毫不猶豫地拔劍自刎。


    龍旭陽:“怎麽不礙事?如此大的傷口,完全破相了啊。”


    宋玉眼眶微紅,又窘迫又自責,“殿下,屬下貪生怕死,求殿下責罰!”


    說罷又要跪下去。


    龍旭陽握住他的胳膊,沒讓他跪,無奈道:“當時情況緊急,你又沒坐在車廂裏,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哪能顧得上本宮?如今你好好的,本宮到鬆了口氣。”


    “殿下……”宋玉感動得流淚。


    “你的臉該怎麽辦呢?”龍旭陽皺眉。


    宋玉無所謂,“隻要殿下沒事,屬下的臉哪怕再添一道疤也無所謂。”


    龍旭陽脫口而出:“再添疤,可就真找不到老婆了。”


    宋玉胸口被紮了一劍。


    充沛的感情戛然而出,活像一條蓄滿感情的小河,準備汩汩而下,一瀉千裏,忽然間硬生生地被石壩攔住,進退不得,梗得難受。


    龍旭陽再度紮心,“來的幾個兄弟中,就你找不到女人,破了相,恐怕以後更找不到啊。”


    宋玉:“……”


    宋玉伸手摸自己的傷口。


    原本他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傷疤的,被龍旭陽一說,忽然間十分在意起來。


    想到別的弟兄手裏有香囊手絹之類的東西,而他卻一無所有,宋玉心頭打鼓,真情實感地憂愁,“真的?”


    龍旭陽同情歎息。


    秦雪彤看出龍旭陽在捉弄宋玉,心下暗笑,壞心眼兒地在旁邊幫腔,“當然,你這樣會被女子嫌棄死。”


    宋玉:“……”


    龍旭陽接口:“天底下男子看女子相貌,女子同樣也看男子相貌,不說英俊瀟灑,器宇不凡,男子臉上留道大疤,會把女子嚇到,誰還會嫁呢?”


    宋玉摸著自己的臉,鬱卒。


    龍旭陽和秦雪彤夫唱婦隨,一唱一和,把宋玉說得恐懼無比。


    他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真的得打光棍兒了!


    “殿下,郡主!”


    兩人捉弄得起勁兒,劉巍走了過來,拱手行禮。


    “劉大人。”龍旭陽道。


    “見殿下氣色紅潤,下官終於放下心頭大石。”劉巍感慨道。


    龍旭陽:“這幾日,勞煩劉大人了。”


    “不麻煩。”劉巍搖搖頭,“職責在身,下官自當盡職盡力。受累的是郡主,一嬌小姐大老遠地從金陵趕來,吃不飽睡不好,天天掛念殿下,一片深情厚誼,下官再也找不到比郡主更癡心的女子了。”


    秦雪彤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劉老,哪有吃不飽睡不好那麽誇張?”


    龍旭陽回頭望著秦雪彤,目光溫柔,“我知道。”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千言萬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咳。”劉謙故意咳嗽打斷,“打擾二位的卿卿我我真是罪過,隻是眾多庶務在身,下官不得不打擾。”


    秦雪彤臉蛋微紅,移開視線。


    龍旭陽轉頭道:“何事?”


    劉巍:“殿下,借一步說話。”


    “雪彤,我先過去。”龍旭陽對秦雪彤說了一聲,和劉巍一道離開。


    山坡上隻剩下秦雪彤和宋玉兩人。


    秦雪彤知道劉巍和龍旭陽有要事相談,並不介意他們的離開。


    剛才被劉巍說得不好意思,如今人離開了,她便恢複正常。


    宋玉依舊在摸自己的臉,瞧他的模樣,恨不得拿塊鏡子照照。


    秦雪彤瞧得好笑,“宋護衛,你也無須太過憂心,我瞧著你的傷口並不深,都是皮外擦傷,我這裏有一養顏膏,藥效奇特,定能讓你恢複如初。”


    宋玉驚喜,“真的?”


    秦雪彤點點頭,從袖子裏摸出一盒用掉一半的養顏膏,遞給他。那藥膏是她之前閑賦在公主府時做的,獻給安國公主,自己也留了一些,平時在袖子裏備了一盒。


    宋玉恭敬接過,感激道:“謝謝郡主。”


    秦雪彤道:“東西給你,你得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宋玉問。


    秦雪彤笑道:“追殺殿下的兩個殺手不是抓到了嗎,還請宋護衛想辦法盡快打聽出幕後凶手,一旦查出,馬上告訴我一聲,可好?”


    宋玉一聽,鬆了口氣道:“放心吧郡主,若查出幕後指使,屬下一定立即稟告郡主。”


    這幾日宋玉憂心於龍旭陽的安危,又自責於自己的失職,如今龍旭陽不追究,秦雪彤還送他養顏膏,宋玉心頭酸脹不已,發誓要將功補過,把幕後指使盡早查出來!


    一想到這點兒,宋玉便急不可耐地告辭,“郡主,屬下先去調查了。”


    “去吧。”秦雪彤沒留他。


    龍旭陽和劉巍單獨在營帳裏談了很久,秦雪彤沒去打擾,她很識趣,並不會問東問西。


    該知道的,龍旭陽一定會告訴她,不該知道的,她也不想知道。


    她並不喜歡朝政,對過大的權利沒有欲.望,甚至不喜歡指使人。


    她追求的金錢和權勢,在某些人看來,隻是小打小鬧。對她來說,金錢隻要一輩子過得富足就夠了,再多沒有意義;權利隻要讓別人不看輕她就好。


    硬要算起來,秦雪彤的功利心比起很多人,其實並不那麽重。


    有些人追求權利財富,是為了控製別人。


    有些人追求權利財富,是為了不被人控製。


    兩者之間,主動與被動,千差萬別,秦雪彤其實屬於第二種。她所有的追求,都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並沒有所謂地翻天覆地改革朝政,控製他人,享受被眾星拱月吹捧等等欲.望。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的性子,在別人看來汲汲營營,想方設法地討好安國公主,接近龍旭陽,甚至不顧未婚之身,私奔到皇陵與龍旭陽一起,手段令人不齒。可一旦上位了,她卻可以一直安然地待在公主府,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從不擺譜兒,安安靜靜地在廚房做自己的糕點,和安國公主下下棋,做做養顏膏之類,仿佛閑雲野鶴,收放自如。


    既然三皇子找到了,第二日眾人便啟程回金陵,向皇帝交差。


    皇帝聽說龍旭陽摔落懸崖,當眾失色,勃然大怒,若是沒找到人,估計劉巍的腦袋得搬家。


    第三天,宋玉尋著機會悄悄告訴秦雪彤,其中一個殺手已經吐露真相,派他們殺害龍旭陽的人,並非五皇子,而是宮裏的柔嬪。


    據說此事一切由柔嬪指使,五皇子絲毫不知情。


    兩個殺手身份很幹淨,然而兩個大活人,有心要查,自然能查出蛛絲馬跡。宋玉等人手段非同一般,又心懷怨恨,下了重手,兩個殺手沒自殺成功,最後都招了。


    如果是柔嬪指使,一切都說得通。


    秦雪彤確認:“五皇子當真不知情?”


    宋玉也很猶豫,“兩個人都一口咬定,屬下瞧著應該是真的。”


    秦雪彤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眼睛裏冷光掠過。


    柔嬪?


    原本以為禁足在曦月宮,此人就會風平浪靜,沒想到居然還能作妖。


    話說,她是不是該死了?


    秦雪彤有點想動手,柔嬪敢害龍旭陽,她真的動了氣,起了殺心。但此事龍旭陽肯定會知曉,回到金陵,皇帝必然會知曉。


    到時候,不用她動手,柔嬪就會死。


    想到這兒,秦雪彤決定暫時不管,看皇帝如何處理。


    回到金陵,瞞了兩天的龍旭陽終於告訴秦雪彤,“殺我的人是柔嬪,不是五弟。”


    秦雪彤裝作第一次聽說,驚訝道:“真的?”


    龍旭陽點點頭,麵色嚴肅。


    秦雪彤道:“可柔嬪是五皇子的母親,他們都是一夥兒的,我不信五皇子不知情,就算不知情,五皇子當真無罪?柔嬪又該如何處理?”


    秦雪彤說中龍旭陽的心事,男人英挺的眉毛擰在一起,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不是五皇子動手讓他鬆了口氣,然而若殺掉柔嬪,勢必終會兄弟決裂。


    他並不想鬧到那一步,畢竟十幾年的感情難得,哪怕後來兩兄弟對立,五皇子也並沒有坑害他,相反在皇貴妃得勢之時頗有照顧。最近兩年,五皇子落魄,他崛起,關係才徹底僵硬。然而,龍旭陽覺得不能因為一兩年的僵持,就否認十幾年的感情。


    何況,五皇子當真一無所知?


    龍旭陽的心裏存在疑問。


    思索良久,龍旭陽道:“此事由劉巍報於父皇定奪,如何處置,全憑父皇做主。”


    秦雪彤聽出他的意思,“不想繼續調查了?”


    龍旭陽搖搖頭,“此事我不再插手。”


    最後能查出什麽,全看皇帝的意思,他不會推波助瀾,也交代了下麵的人,絕不會在朝堂上彈劾起事。


    秦雪彤何等聰明,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哦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也好,說起來殿下奔波良久,該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上次你送我的曲譜,改天和我一道研究研究,如何?”


    龍旭陽俊美的臉上終於展露笑容,“好。”


    果然,龍旭陽向皇帝交了虎符後,便不再辦理公事,到公主府和秦雪彤整日研究曲譜吹塤,和安國公主聊天吃飯,過得十分悠閑。


    他們過得悠閑,朝堂上,卻一石掀起千層浪。


    三皇子差點死掉一事,眾說紛紜,詭譎異常。


    有人說是不小心摔倒的,有人說是被人害的,有人說是景山王暗中謀害,有人說是五皇子派人暗殺……


    紛紛揚揚傳了很久,幾個事主卻一句話也沒說。


    這種不說話的情況,就很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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