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極陰陽樓溫度比較平衡,路凡在家裏可以畫得更久。


    然而她剛畫完,藥不死就回來了——時間掐得就是這麽好,路凡都懷疑他是故意的。


    路凡當時將畫和小故事一同交給海東青,正在跟言玉南做護手的藥膏,藥不死就回來了。


    “你……”路凡說一個字就往下錘一下藥缽,“你這個時候才回來故意的吧?”


    藥不死不明所以:“怎麽了?外頭過年了,傳送陣法不開,所以就走回來的,廢了些時間,不過你也沒什麽病人不是嗎?”


    言玉南在旁邊的桌子上畫陣法,聽見藥不死的話輕笑道:“老板娘剛畫完畫,在你這凍著手了,神醫你若是早些回來,她就可以在家畫,兩極陰陽樓沒那麽冷。”


    聽罷,藥不死當即送路凡倆白眼:“我這冷是為了更好保存藥材,你要是不樂意,你就畫完再來嘛,就幾天,反正你也治不了幾個病人,還浪費我藥材做凍傷藥膏。”


    路凡昂首挺胸:“什麽叫浪費?今年用不完我可以明年再用,蠻荒之地比昆侖千年積雪還冷,我說不定明年也凍傷了呢?”


    “……”藥不死半晌說出話來,最後無奈放下包袱,“你少咒自己一天說不定都好過一些,好了趕緊回去吧,藥膏我做好了給你送去,這次辛苦你了。”


    一聽,路凡立馬丟開手裏的藥草,蹦蹦噠噠走到藥不死跟前:“那漲工錢嘛?”


    “不漲。”藥不死脫口而出,毫不猶豫。


    路凡頓時收斂笑容,嘀嘀咕咕地拉著言玉南走了,說的都是些什麽“不跟他玩了”、“摳門鬼”之類的。


    言玉南拿著一堆圖紙突然就被拎到了傳送陣法上,一瞬間就回到了兩極陰陽樓。


    “你好歹等我數完圖紙有沒有少帶嘛……”言玉南無奈地現在才開始清點,還好他反應快,都拿上了,不然還得跑一趟。


    “啊,我忘記了,你是在畫我的珠子陣法嗎?”路凡抽出一張看了一下,沒看懂。


    早年鳳吾問她想學什麽時候她試過學陣法,然而畫陣法需要很強的精神力量,她魂魄殘缺不全,加上沒有修為,所以畫不出來,就不了了之。


    言玉南幹脆在院子裏的石桌邊坐下,擺給路凡看他現在畫好的陣法:“我後來想了一下,陣法還是容易畫的,主要是開關的問題,你希望自己在什麽情緒會爆發,什麽情緒容忍呢?”


    路凡聽完後想了想一會兒,搖頭:“你現在問我我也沒法給你答案啊。”


    現在路凡對於情緒和感情的感知程度很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且就算會產生情緒和情感,不等積累到可以發出來的程度,幻顏花的詛咒又會讓它消失。


    言玉南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便道:“不如你就想想你在吃幻顏花之前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吧?我看你並不是忘記了所有事情的樣子。”


    “吃幻顏花之前……”路凡突然想起來她其實隻記得在現代的日子了,“我是個孤兒,而且是個……記事後才被丟棄的孩子,那時候已經懂事了,所以別人對我半分好我都覺得愧疚,好像到蠻荒之地前我都在對人點頭哈腰,根本沒有讓我有情緒的機會。”


    這是言玉南第一次聽路凡說起從前,他以為路凡的這個性子,就算靈魂受損過去應該也是在寵愛中長大的,因為足夠驕縱和無所畏懼。


    他無法想象,一個已經懂事了還被丟棄的孩子,要經曆多少事才能克服過去的一切活成現在這種灑脫的樣子。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言玉南垂眸看著桌上的圖紙,他沒想讓路凡回憶那些事的。


    路凡笑著搖頭:“無所謂啦,其實哪裏都一樣啊,我家隻是個普通的家庭,我上麵有六個姐姐,本來父母都以為生了我之後不會再有孩子了,結果一把年紀生了個男孩兒,母親年紀太大,難產,生下孩子第二天就去世了,父親一個人養不了這麽多孩子,隻能送走所有年齡小的女孩兒,隻留下了成年的大姐和弟弟……”


    人間重男輕女,言玉南年輕時經常聽家族的人說會撿到不少女嬰,那些女嬰有些根骨不錯的,就留下修煉,有些無法修煉的,也可以留在家族或者送到宗門裏討口飯吃。


    都是生命,修道的人不想平添業障。


    凡人反而沒這麽多顧忌。


    言玉南拍拍路凡的肩膀:“沒事的,你看這裏的人大家都對你很好呀,他們把你當家人。”


    “是啊,所以我一把年紀了還瘋得要死,都是他們慣得……”路凡現在無比慶幸她被丟來這裏,“既然如此,這個陣法就當成一個瓶子吧,我希望是個這麽大的瓶子……”


    說著,路凡伸開手,以手臂為半徑,畫了個大大的圓。


    “這樣的話跟一直不會有情緒溢出有什麽區別?”言玉南哭笑不得。


    路凡點頭:“嗯,就是這樣的,我希望我是個能收拾好自己一切還溫柔的人,這樣的話,我能帶給別人的都是溫柔,但是痛苦你記得寫得稍微讓我感受到少一點,這樣的話我就不會難受啦!”


    聞言,言玉南翻了翻桌上散落的紙張,道:“啊對了,我記得你說過你畫中的新娘就是個溫柔的人,不如就按照她的來做吧?至少聽起來比你剛才描述的正常。”


    “還能這樣……”路凡完全沒想到這個操作,當即抓住言玉南的手,“那就拜托你了兄弟!你真棒!”


    言玉南:“……”


    ——


    藥不死帶著藥樂醫回來,大家都去看看小孩兒學了多少東西,發現出去一個月,小孩兒已經能幫藥不死分辨不少藥材了,他的想法是想跟著藥不死學醫術,順便修煉。


    他希望能陪藥不死多一些時間。


    大家自然各種祝賀,還送給藥樂醫不少修煉的功法,就連摳門的路凡都送了一本水係功法,雖然藥樂醫還沒測靈根。


    等觀摩小孩兒大會過去,就快新年了,由於鳳漣的入住,路凡不用出去接單幹活,就連海東青的活都做得懶懶散散,每天沉迷做零食吃。


    給她畫陣法的言玉南閉關了幾天,再出來的時候陣法畫好了,但是路凡忘記買珠子了……


    言玉南拿著一冊陣法圖紙,默默收進懷裏:“你為什麽連這個都能忘?”


    路凡在剝瓜子:“正常啦,有時候街坊鄰居跟我問好我都不記得他們跟我認識過,這件事我不記得不是很正常嗎?”


    “所以你不準備年前買嗎?”


    “等我剝完瓜子,晚上做瓜子餅吃。”


    “……”不愧是你。


    那種珠子太容易買了,而且很便宜,有陣法的才會貴,路凡隨便買了一個就拿回來丟給言玉南,之後就繼續做吃的去了。


    言玉南動作很快,拿到珠子當晚就做好了,當時路凡正在廚房裏捏瓜子餅,油膩膩的麵團上撒一堆瓜子仁。


    就連豔鬼、水鬼和鳳漣都被拉來給她幹活,說是要送給各家吃的,所以要多做一些。


    “你們怎麽……都來了?”言玉南拿著珠子在門口與裏麵一個個脫掉了長袍的人格格不入。


    路凡看到他,當即招呼:“你也是來做瓜子餅的嗎?很好吃的哦!”


    言玉南好笑地走進去,攤開手給路凡看:“我是給你送這個的,總不會又忘了吧?”


    看到原本透明的珠子現在暗光流轉,路凡貓貓震驚:“這麽快?”


    “隻是刻上去陣法而已,不花什麽時間,要先在試試嗎?”言玉南笑著問。


    路凡點了好幾下頭,隨後去洗幹淨手,找出之前的手鏈,將珠子嵌進紅繩網兜裏,再戴上。


    “咦?”路凡眼睛猛地睜大。


    豔鬼和水鬼趕緊湊過來,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凡凡怎麽樣?”


    旁邊的鳳漣也站起身走到言玉南身邊,稍微查看了一下珠子裏的陣法,發現言玉南的陣法不愧獨步天下,畫得確實精妙。


    “跟上一枚感覺不太一樣,好像……情緒是慢慢積累下來的,不會直接有多少就出來多少……”路凡喜上眉梢,仰頭真誠地衝言玉南笑,“謝謝!言玉南你太厲害了!”


    “小事,你喜歡就好。”言玉南下意識也跟著路凡傻乎乎笑,隨後反應過來,突然明白為什麽這裏的人都挺喜歡路凡的了。


    這小老板人是沒什麽感情,但是她笑的時候太有感染力了,看著她笑就覺得高興。


    然而路凡平時很少笑得這麽開心的,坑到錢的時候都不見她這麽開心。


    可見確實挺喜歡那枚珠子的。


    有了珠子之後路凡終於能感受到朋友帶給她的情緒,言玉南把控得很好,不會讓路凡乍一下特別興奮,也不會感覺平常,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現代的時候。


    拿到第一筆稿費,買下自己的第一台數位屏,那種隱秘而微妙的興奮感流露得恰到好處。


    看著路凡興高采烈地跟豔鬼他們商量她心情好,要做些什麽的時候,鳳漣給了言玉南一道傳音,兩人從廚房裏走出來,踩著積雪到白靈河邊。


    “你幫她做的陣法?”鳳漣沉默一會兒後問。


    言玉南不明白鳳漣為什麽要突然叫自己出來,還問這種問題:“是啊,怎麽了?”


    “我隻是很奇怪,她明明沒有感情也可以活得很好,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地讓你幫她把感情找回來?”鳳漣不是很理解,問的時候臉上是一貫的陰冷。


    他的表情讓言玉南想起曾經見過的那些半道因為各種事情入魔的魔族。


    言玉南想了想,說:“老板娘不是自願失去感情的,她比較想像正常人一樣活著,這種追求在凡人裏很常見吧?”


    “我第一次見她那麽高興,她是個貪財還沒有感情的怪物,以前就想偷我的鳳翎,後來知道不能偷了,還留下了鮮血在我的翎羽上,她死之前我都不能尋找道侶,因為我終究會愛上她。”鳳漣帶著氣說出這些話來。


    對此言玉南不置可否,他隻是愛吃瓜,對於瓜中的任何人都不關心,隻說:“你要是不喜歡她完全可以找鳳吾幫你們切斷因果,沒必要拖到現在。”


    鳳漣靜靜凝視白靈河的冰麵,突然輕笑出聲:“鳳吾寵著她,說她願意的話,他就幫忙,她不開口,至少給路凡留下一種選擇。”


    言玉南不以為然:“那你可以跟老板娘說,她那人看著放蕩不羈了點,其實很爛好人,你開口,她都會點頭的。”


    “你確定?”


    “那我們打個賭嘛。”言玉南不想陪小孩兒發脾氣了,隨便應付一句。


    然後鳳漣真的找路凡去說這個事了,就在第二天。


    前一天他們還其樂融融地在一起做著各種零嘴,準備天亮就分給各家,天一亮,鳳漣卻拉著路凡單獨說了這件事。


    路凡聽罷,撓撓頭:“啊,我以為你們這個一定要等到我死去才……算了,是我沒有詳細問鳳吾,剛好要去送瓜子餅,這次就說了吧。”


    鳳吾確實對於路凡的要求都會同意,即使還是勸說路凡給自己留條可以走的後路,路凡還是笑著搖頭。


    “嗐呀,畢竟是後輩,當時我是手賤碰了一下,其實沒打算跟小孩兒湊一塊的,跟他還不如在蠻荒之地裏找個好看的呢。”路凡笑嘻嘻地說著,央求鳳吾將他們之間的姻緣斬斷。


    此後無論如何,不管情愛,他們撐死隻能當朋友,再不會有任何可以走到一起的機會。


    就算有一天兩人都後悔了,終究會是有緣無份。


    鳳漣第一次覺得身上的枷鎖沒了,他的翎羽如最開始那般白潔如血,沒有了上頭那點似朱砂的血跡。


    路凡送給鳳吾許多零嘴,她前一晚興致來了,還做了糯米糕,跟鳳吾顯擺完吃的,又繼續顯擺言玉南給她做的珠子,鳳漣坐在旁邊跟那種氛圍格格不入。


    聽路凡炫耀一遍,鳳吾無奈道:“你真打算這麽做了?”


    “嗯,我不想再忘記跟你們之間的事了,桃衡的壽誕我一次都沒記住,今年無論怎麽說都不能忘記了!”路凡握拳發誓。


    他們蠻荒之地的人年紀都比較大,隻有桃衡還孜孜不倦地每年提醒眾人一次自己年紀大得可以就地入土。


    不過既然路凡喜歡,鳳吾就不會攔著,看她高興,他也開心不少。


    之後還得送零嘴到別人家,路凡拿著鳳吾給她準備的一葫蘆溫水就走了,留下鳳漣跟鳳吾對麵而坐。


    鳳吾撚起一塊瓜子餅,嚐了一下,發現是自己喜歡的鹹口,便笑著吃完:“怎麽不走?凡凡應該也留了你一份的。”


    “我……隻是一下子沒了那些束縛,覺得有些唏噓。”鳳漣冷聲道,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我當時留著你們的姻緣,是想為凡凡留一條後路沒錯,同時也是給你一個機會,你是鳳凰一族,天生會逆天改命,你自己也察覺到了愛上凡凡是你的命不是嗎?不然當時凡凡摸的是你的劍翎,血怎麽就滴到伴侶那一片去了呢?”鳳吾悲憫地歎息。


    除去路凡奇怪的命格,她跟鳳漣本來就會因為各種陰差陽錯在一起的。


    但是在一起,不代表他們就是彼此的姻緣,他們注定有緣無份,鳳吾想兩個都照顧到,騙過了路凡,卻沒考慮到鳳漣骨子裏的叛逆。


    兩個人如果注定相愛還有緣無份的話,不想跟著命運走自然有兩條路,要麽永遠不在一起,要麽永遠在一起。


    鳳漣選了前者,而且是在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有這個未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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