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笑:“周小姐你也太客氣了。”


    周謐回:“你也別跟我客氣,一口一個周小姐的,叫我謐謐就行了。”


    陳姨看了眼張斂,才點頭應:“哎,以後就叫周小姐謐謐。”


    周謐暗歎,跟著陳姨往次臥走,沿路還遇上了從盥洗室剛洗完手出來的張斂,他挨著門框,正用棉柔巾不緊不慢地擦手。


    擦身而過時,張斂叫住她:“謐謐。”


    周謐扭頭,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張斂下巴衝門內一勾:“先洗個手。”


    “……”周謐立馬折回他身側。


    盥洗室的高拱門簡直是巨人國宮殿的入口,她停住,指指裏邊。


    張斂“嗯”了聲,支走陳姨。


    周謐進去,粗略環顧一圈,發現盥洗室的裝修也頗具逼格,牆麵是灰岩紋的大方磚,拚接出深沉冷靜的視覺感。


    但讓她意外的是,主衛的洗手台居然是雙人款式,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石英灰洗臉池,牆麵則掛著配套的黑邊框圓鏡。


    其中一隻瓷盆旁邊擺了花朵,兩枝象牙白的小蒼蘭,插在霧灰色的磨砂瓶裏。


    猶如某種標記或指示,周謐自動默認那是她的位置,走了過去。


    台麵上陳列著一些洗漱用品,但不顯雜亂,顏色也很統一,包裝上都是英文,與房屋氛圍非常相契。


    一個不婚主義者為什麽要設計這樣的私宅衛浴?


    周謐陷入疑慮,費勁地找出洗手液,心不在焉搓泡沫,剛要衝洗,她目光往上一晃,瞥見了鏡麵裏的張斂。


    他沒有走,人還倚在門邊,從鏡子裏看她,黑色的筒燈從高處打下光來,男人的麵容呈現出近乎膏脂色的暖白,但神態疏淡,像在觀賞籠鳥池魚。


    兩人視線於其間交匯。


    張斂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嘴角。


    周謐當即偏眼,如芒在背,掰高水龍頭衝幹淨雙手。


    她唰得抽出紙巾,作無視狀往回走。


    “以後每天回來先洗手。”他像個外科醫生一般嚴格叮囑。


    “知道啦——”周謐故作乖寶寶地應了聲,拔足便溜。


    張斂笑,憑借手長腿長身形優勢,拉住她衛衣兜帽,幾乎沒用力地就把她扯回跟前。


    周謐一驚,聳肩躲開他牽製,雙目銳亮地警告:“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啊你。”


    張斂垂手,瞥了瞥走道兩邊,掀唇低聲:“我跟陳姨說了你是我未婚妻。”


    周謐怔忪一下,眯眼:“所以?”


    “你最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定位,別露餡被她打小報告到你導師那兒去。”


    周謐退後半步,保持安全距離:“知道了。”


    張斂不以為意,半抬起左手:“給我。”


    周謐問:“什麽。”


    張斂說:“擦手的紙。”


    周謐:“……”


    周謐攥緊那團棉柔巾,麵露匪夷所思:“你要這東西幹嘛……”


    “幫你一起扔了,”張斂也微微蹙眉:“你以為我要幹嘛?”


    周謐交出去:“……哦。”


    張斂麵色平淡:“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周謐臉頰直飆高溫,語氣驟急:“我想什麽了。”


    “你可能有點……”張斂想了想,給出評價:“變態了。還年紀輕輕的。”


    周謐臉已經紅透,氣勢上仍不甘下風:“你才變態吧,堵門口看人洗手。”


    “有點新鮮,”張斂眉略挑,瞧著格外坦率:“看看怎麽了。”


    “下次看要收費,一分鍾兩千。”周謐開始毫無心理負擔地議價。


    張斂哂笑一聲,有些不可思議:“你是仙女啊?”


    “對啊,你才知道嗎?”周謐振振有聲,趿著拖鞋調頭跑遠。


    —


    進次臥後,周謐將門鎖牢兩道,全身才鬆懈下來。


    然而心跳還亂得像是夏天下冰雹,啪啪砸在雨棚上,動靜不絕。


    她深呼吸好幾下平複心緒,回頭打量起她的新房間,一下又不太敢往裏走,因為腳下鋪著地毯,大麵積延綿開來,空間目測是家裏臥室的四倍,書桌和床被兩頁式的藤編屏風間隔開,床品應該也是提前挑選更換過的適合女生的灰粉。


    周謐心情複雜地繞進去,好奇扯開內側的窗簾。


    沒想外麵竟還有個獨立的小露台。她驚喜地拉開玻璃移門,小跑去欄杆邊。


    夜風醺人,滿城燈火如碎星,車流縱橫,金漿般細細湧流。俯瞰過去,似身在深海,又像居於天外。


    周謐將頰邊亂飄的發絲夾到耳後,手肘撐回橫杆,好想俗氣又老套地“啊——”一下喔。


    努力壓抑了好一陣,她強忍住,不作聲地回到房內,專心收拾起東西。


    簡單布置完,周謐給父母報了個平安,又把夜景圖發到家庭三人群裏,收獲母親的嘖嘖稱奇,才翻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夾抱在一塊兒,準備出去洗澡。


    她偷掖開一道門縫,觀察少頃,確認偌大的走道裏暫無活物,才完全打開,走了出去。


    她不甚自在,姿勢難免躡手躡腳,或者說是,鬼鬼祟祟。


    客廳那邊隱約傳來人聲,似乎是張斂在跟陳姨說話。


    周謐深吸一口氣,複讀機一樣默念多遍“沒關係你可以大方點行不行”給自己洗腦,而後快步走出廊道。


    首先跑來眼簾的是坐在廚房吧台前吃東西的張斂。


    陳姨正在刷碗。


    男人長腿支在黑色的高腳椅橫杆上,瞄見周謐後,他放下勺子,抬了下眉問:“怎麽了。”


    周謐站正身子:“我要洗澡了。”


    張斂偏了下臉:“去啊,沒人攔你。”


    周謐說:“我怕不會用開關。”


    張斂沉默一下,離開座椅,往盥洗室走。


    周謐亦步亦趨跟上。


    張斂徑直去了裏間。


    有架全白的浴缸挨門擺放,散發著深水珠一般的光澤。周謐隻瞟一眼,就跟有靜電似的跳開視線。


    張斂卻駐足:“你要泡澡嗎?”


    周謐搖兩下頭。


    張斂說:“想泡也可以。”


    周謐回:“沒那個閑情逸致。”


    張斂笑一下,走去一邊的淋浴區域,勾了下手:“過來,隻說一遍。”


    周謐立馬湊上前去,全神貫注。


    “左冷,右熱,這邊往上轉,調高水溫,往下是調低,這裏扳一下是頂部大蓮蓬頭,再扳一下是小的,其他的噴頭模式,水壓調節,以後再詳細介紹,”他右手懸空示範,講得也簡單易懂,最後回過頭:“明白了?”


    周謐下巴縮起,站好頷首:“嗯。”


    張斂也直起上身:“那我出去了?”


    周謐擺出送客臉:“您請。”


    張斂繃不住笑了下,卻沒再動。


    僵持片刻,周謐瀕臨忍耐極限,送客變趕客:“走啊。”


    他忽然說:“睡衣挺可愛的。”


    周謐眼光一頓,登時想把手裏的物品全砸他臉上。


    注意到女孩驟暗幾度的麵色,張斂不再拿她取鬧,“走了。”


    周謐重新彎起毫無感情的笑容:“好的,您請呢。”


    張斂抬腿出去兩步,又頓住,回身看跟出來放東西的周謐:“對了。”


    周謐小臉戒備地皺起:“嗯?”


    張斂隨手指了下洗手台下方櫃子:“裏麵放了些護膚品,你有喜歡的就拆了用。”


    周謐遠遠探一眼,沒有很留意,就想快點把他應付出同個空間:“哦,好,我一會看看。”


    張斂終於離開。


    周謐帶上門,總算能正常呼吸,她把自己的洗漱用品一字排開,剛要擠牙膏,又停下動作,躬身打開下方櫃門。


    周謐目瞪口呆,並慢慢蹲了下來。


    裏麵放著的全是高端護膚套裝,gueinmer prairie……這些,還不止一盒,似乎把三個月的量都買來了?


    可怕,誇張,難以言喻,過於奢華。周謐周身一激靈,擺擺頭,立馬關攏裝視而不見。


    即使張斂家的花灑出水舒適細密,淋浴係統智能到讓人如沐湯泉,周謐還是無心感受,以最快速度結束戰鬥澡出來,她鬼頭鬼腦穿越走廊,跑毒般往安全區域疾行。


    中途經過了一下書房,門大開著,她來不及克製地往內掃了眼。


    男人正坐在顯示器後,挨著椅背,一手隨意搭鼠標,似乎在辦公。


    一刻,周謐就收回視線,健步如飛。


    餘光隱隱捕捉到門外有鵝黃色身影一閃而過,張斂勾了下唇,前傾回桌邊,支起下巴讀了幾行郵件,又溢出幾不可聞的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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