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自認為自己也做了不少好事,比如超度了無數個跟在那兩個惡人身邊死於非命的鬼孩子,幫助十幾個被綁架的人重獲自由,還治好了當地的許多瘧疾。


    寧縣人不信醫生郎中,但被邪祟上身的畢竟隻是少數,大多數人隻是普通的陰虛或火旺,常安買來草藥做成藥丸,謊稱是自己煉的丹藥他們服食。


    ……


    常安轉了轉手腕,伸了個懶腰。想著自己剛來寧縣的光景,這裏的人極其閉塞,思想也頑固死板,但一旦被他們認可了,他們便會打心底裏心悅誠服。


    但她的生活還不夠順風順水,她還要一步步推翻那幾個世家大族,尤其是那個唐家,沒有什麽本事不說,還經常來找她收保護費。


    本來收一收別人的也就算了,但偏偏招惹到她了,那常安就“是可忍熟不可忍”了。


    “吃飯啦飯桶!”


    常安正在思考怎樣整治他們,那邊就傳來熟悉又令人惱火的聲音。


    第8章


    來人正是那天給她送東西的,名叫長生。


    他是在常安殺掉壞人的前一天剛被抓進來的,常安問他名字他隻會支支吾吾,說自己身世悲慘從小顛沛流離,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常安將信將疑,懶懶地對他說:“我叫常安,以後你就叫長生吧。”


    那天常安聯合眾人燒死了人販子,也釋放了其餘的受害者,而他則初來乍到無處可去,便跟著常安住在望月廟裏。隻是這人很不安生,喜歡到處跑,所以常安根本從開始就不信他編的那套“小白菜”的說辭。


    “喲,今天怎的想起給你爺爺送飯?”常安頭也不抬,繼續在那邊寫寫畫畫。


    “我說你個小丫頭片子,能不能不整天爺爺長爹爹短的?小心嫁不出去!”


    他知道常安喜歡去逛街,一逛街必定會去茶館子,她尤其喜歡在茶館子裏跟那些老大爺談天說地,這動不動就“你爺爺”“你爹爹”的保準是跟他們學的。


    常安開始還默不作聲,後來忍無可忍,一個飛腿就把長生踹翻了。常安手掌用了巧勁拍桌,一個借力站起身來,原本在長生手中的一隻燒雞穩穩被常安接住。


    “丫頭片子?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才配得上這個這幾個字吧?”常安看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長生笑出聲來,毫無形象地開始吃燒雞。


    長生看不下去,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又開始嘴碎:“嘖嘖,瞧你這吃相真是不講究,還好小爺我在外麵吃過了,真是教人倒胃口……”


    說著說著,他看著常安陰冷的眼神聲音逐漸變低下去,然後乖乖坐到一旁,做了一個縫上嘴的動作不再言語。他知道這小姑娘會一些令人咋舌的旁門左道,可惹不得。


    常安不在意自己的吃相,隻覺得穿什麽衣服配什麽形象,等穿上小洋裝她自然就會用刀叉了。她一邊往嘴巴裏塞食物,一邊習慣性地摸-胸前垂掛的玉葫蘆,摸了個空之後她才想起來,葫蘆被她弄丟了。


    那玉葫蘆不是什麽寶貝,隻是這是她醒來之後唯一帶在身上的東西,所以能找回來自然最好。


    長生托著腮看她啃燒雞,對於常安他隻覺得好奇,畢竟從小到大他沒見過這樣神秘又肆意的女孩子。


    她可以穿著粗布舊袍坐在石頭上毫無形象地大口吃肉,也可以畫上美美的妝踏著小高跟去咖啡廳裏吃西方人的下午茶。


    嘖嘖……


    正當某人準備回憶常安手刃人販子的威武形象時,常安毫無感情的聲音傳到他耳中。


    “要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嗬!小爺出馬自然是把事情辦得順順利利了!我給你訂的那支槍保準適合你!”


    長生拖著長長的腔調,見常安朝他伸出手,一把將那隻沾滿了油漬的手拍開了,“急什麽!談是談妥了,隻是這亂世中的槍支彈藥你以為這麽好搞的?”


    “早知道你這樣沒用,我大可過幾天直接從寧縣後街的黑市上買!”常安嗤笑,簡直不想跟他浪費口舌。


    看他不著調的浮誇樣子,原本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大少爺,在道上會有什麽人脈資源,看來她是失算了。


    常安氣得甩了甩袖子去了西邊院子,急得長生在後麵“哎”了幾聲,嘀嘀咕咕自說自話:“黑市上魚龍混雜的,哪裏有我這買賣來的實在……”


    西廂房的木桌上擺了一排精致的小人偶,常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兒,坐在桌前將自己的工具一一擺開,拿出一塊木頭,將刻刀在陰陽水中浸泡片刻,起了一段咒語之後便開始雕刻。


    小人偶的鼻子眼睛都細致入微,圓滾滾的一個長相十分討喜,像是大街上賣給小孩子的玩具。常安大多數時候像一般的小姑娘,喜歡漂亮精致的東西,所以即便是傀儡術她也要用漂亮的傀儡。


    隻是這木偶雕刻起來麻煩,還好她也隻是用來打發時間。


    ……


    連續好多天,常安又當法師又當醫生,偶爾還要做一做木工活兒,她伸了個懶腰,轉身鑽到床下拖出一隻箱子。看著裏麵金燦燦的小黃魚舔了舔嘴唇,她準備犒勞一下自己。


    這幾天長生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在算他有良心,還知道捎個信兒給常安,告訴她她想要的東西到貨了,不過他趕不回來,需要她親自去石錦街的綢緞莊去拿。


    常安心情不錯便沒跟他計較,興致勃勃地打開自己的小皮箱開始挑選衣服,她最終選擇了一件半袖的新式連衣裙,裙子被常安穿在身上,露著半截曲線流暢的小腿,掐出一段不盈一握的小腰。


    她坐在自己剛置辦的梳妝台前塗塗抹抹,最後上了口脂之後滿意地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


    真是美極了!


    常安提上一隻白色珍珠鑲邊的小包,準備出門了。


    嚴格來說倒也不是出門,而是跳牆。西廂房這邊有一麵經年失修的院牆,有一條通向石錦街的荒涼小路,這裏綠樹成蔭正好能抵擋正午火-辣辣的太陽,常安貪涼犯懶時就直接跳牆。


    她總是怕爬牆弄壞衣服,所以早就將其夷為平地了,順便放了幾個木偶當門童。


    石錦街是個十分繁華的商業街,中式西式兩種風格交相輝映,有著各式店鋪與建築,街上也是人來人往。


    石錦街位於寧縣和景州的交界處,一條新式的商業街成了新與舊的分水嶺,一邊是繁華的景州,另一邊是經濟思想都落後的寧縣,而石錦街也因此擁有兩個市場兩個風格,街上十分繁華熱鬧。


    常安走累了,想去茶樓喝杯茶,順便吃些點心,誰知剛走到茶樓下就被撞了一下。


    “哎!”


    第9章


    一個高挑的女子撞了常安一下,常安整個人都被她撞得身子一斜,常安在道術方麵再能耐也改變不了她才十幾歲的事實。


    那女子穿著一條剛及膝蓋的綢緞旗袍,手裏舉著一把小花傘來遮太陽,烈焰紅唇的一張臉倒是很誘人。


    隻是此刻常安來不及欣賞她的美麗,隻覺得她長得有多美麗,就有多沒禮貌。


    那人非但不道歉,竟然還用傘柄戳了戳常安的肩頭,似乎是在嘲笑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常安也算是平均身高,隻是相比起那女人一米七多的身材和恨不得頂破天的高跟鞋來說顯得矮了一截,加上她精致可愛的洋裝與十分顯小的容貌,看起來完全是個小孩子。


    常安麵上笑嘻嘻的,眼神卻愈發可怕,猛地一拳打歪了女人的頭。


    拳頭不大,力道卻很足。


    街上的人開始哄鬧,茶樓前麵的露天攤位上坐著成群的無業遊民,有幾個認識常安的連忙過來勸她:“你快些回家去,這可是那新上任的巡閱使的未婚妻,疼愛得很呐!”


    那未婚妻已經開始哀嚎了,尖銳的咒罵聲讓常安聽不太清楚眾人的勸解聲。


    常安本就是不愛忍讓的性子,揚了揚下巴笑道:“什麽‘屎’什麽‘味’的爺爺不管,惹到爺爺了就別想好過!”


    “你、你這個死丫頭!”那女人被常安打得發了昏,又疼又氣地一邊哭一邊擦著鼻血,狼狽極了。


    常安還想再教育教育這個阿姨怎麽做人,隻聽樓上傳來一聲年輕男人的嗬斥聲:“給我抓住她!”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樣子,常安就被一隊兵圍住了。兩個穿著軍裝的人朝她走了過來,甚至還想壓製住她的胳膊。


    常安最討厭別人碰她的新衣服,一個飛身三拳兩腳踹到好幾個。


    “達令!”


    那新任的巡閱使剛一下樓就被穿旗袍的女人擁得一踉蹌,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轉而也摟住那女人,語氣擔憂地問道:“達令你還好嗎?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不要看!人家不想讓你看見自己不漂亮的樣子…”那女人嚶嚶道。


    常安“嘔”了一聲,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什勞子大官兒看起來人模狗樣,眉眼間透著一股精明勁兒,怎麽看上這麽個東西??


    那女人聽見常安的聲音不忘將矛頭對準她:“達令,就是這個臭…哦~是這位小姐,不知為何竟將鶯鶯打成這個樣子,人家才剛回國就見識到這種女人的可怕之處了嚶嚶嚶…”


    “達令不要哭。”那男人一邊哄著懷裏的女人,一邊對手下下令,“把人送到巡捕房裏去!”


    那群手下齊聲答“是!”說著就要去抓常安,但他們經過剛剛的事也知道常安並非一般的弱女子,一時間有的衝上前去有的躲到後麵,亂成一團。


    就在各種喧嘩聲中,陸崇在眾人的擁簇下走了出來,他還未開口,那巡閱使便恭敬道:“可是驚擾到陸會長了?內人受了點小傷,浪費了會長一番豐盛筵席,還請會長見諒!”


    “哪裏,周先生客氣了。”陸崇十分矜貴地回複道,眼神卻似笑非笑地掃到常安身上,在眾人的注視下頗為關切地走過去,看似親密地彎下身子在常安耳邊低聲問:“怎麽又惹事了?”


    常安被他的氣息吹得耳朵微癢,聽他這見怪不怪的語氣,仿佛自己合該是個惹是生非的,本來就在氣頭上的她更是氣得想跺腳,但看了看周圍那麽多兵還是慫了,咬牙切齒地跟陸崇小聲咬耳朵。


    “你才惹事了,你全家都惹、事、了——”


    三天兩頭地遇見陸崇她也覺得好生奇怪,偏偏每次都是她遇到麻煩事的時候!


    她這副跳腳的樣子惹得陸崇笑出聲來。


    兩人鬥嘴的樣子看在別人眼裏卻變了味兒,尤其是陸崇這寵溺的樣子,原本冷厲的劍眉星目如今滿是柔和,這陸會長可是遠近聞名的黃金單身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瞞著大家處了一個小姑娘!


    兩人完全搶了周擎宴和他未婚妻的風頭,周擎宴眼中隻是微微驚訝,而他懷中的唐鶯卻是恨得要把牙齦咬碎。


    她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由於跟了周擎宴她才好不容易從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得到父親的重視,搖身一變成了唐家地位高貴的待嫁大小姐,原本就該高高興興準備訂婚儀式了,這下可好,被一個不知名的丫頭打了!


    陸崇像是沒注意到大家耐人尋味的眼神般,縱容又無奈地對周擎宴說:“這丫頭脾氣一向不好,做錯了事的地方還請周先生多擔待,陸某在這裏向二位賠個不是。”


    周擎宴跟那所謂的未婚妻原本就是逢場作戲,也沒想深究,隻是佯裝心疼地安慰唐鶯一番,演戲到底,受氣包似的對陸崇表現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打緊、不打緊……”


    畢竟在眾人眼中,他不同於其它巡閱使手握重權不說,就連這巡閱使的位子都是陸崇用錢砸出來的。


    常安乖乖站在陸崇旁邊,雖然聽著陸崇這話不太對勁,她也沒過分深究。


    她感覺陸崇在跟她套近乎,但她沒有證據。


    不過看著對麵那個壞女人惡狠狠地看著她,她心裏還是怪得勁兒的,於是也學著她的樣子,伸出手無尾熊似的抱住了旁邊的男人,一遍摟還一邊美目流轉,挑釁地瞪了她一眼。


    嘿嘿,自己旁邊的男人顯然比那壞女人旁邊的男人厲害喲!


    常安無意間掃到陸崇手上的蝴蝶結,想不到他竟然乖乖聽了她的玩笑話,這作精當即開始現學現賣:“達令!我給你包紮後你怎麽也不舍得換一換?就算想我也不能不顧自己的傷口哇!”


    陸崇低頭看她無法無天的樣子忍俊不禁,越發覺得常安是個活寶。


    周擎宴眼裏則是帶上了點不明顯的笑意,他說哪個不怕死的醫生敢給陸崇係蝴蝶結,問他他也不說,原來是姑娘送的。


    常安抱著陸崇一點也不安分,一雙白嫩纖細的藕臂將他整個人環了起來,明明抱不過來還一直磨蹭他,試圖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常安的無意之舉讓陸崇身體僵硬——她今日隻穿了薄薄一層連衣裙,陸崇隔著西裝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微涼且嬌軟的身軀。


    常安倒是坦然,隻是單純地想要氣死那嚶嚶怪,隻是一向正人君子的陸崇卻忍不住心頭癢癢的。


    另一頭姍姍來遲的林逸被這一幕嚇得下巴都要脫臼了,他剛剛以為隻是街上起了小衝突,就留在樓上給阿齊打包了幾樣糕點,這才不過一刻鍾的功夫,這、這怎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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