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正如前幾天陸崇他們三個人猜測的一般,幾天之後霍家果然收到了恐嚇。


    這天早上,管家老霍按照慣例打開大門,可一打開就看到門口一片狼藉。


    幾個護院躺在血泊裏早已經斷了氣,從傷口上看基本上都是被一刀致命的。


    門口還擺著一隻方方正正的木頭盒子,不知是什麽。


    老霍被嚇了一跳,連忙喊了幾個家仆過來,讓他們將門口的屍體處理掉,自己則是抱著盒子去報告了霍仁海。


    隨著冬天的到來,霍仁海的病情又加重了不少。


    原本他就不是欺騙霍正的,他的身體是真的不大行了。隻是後來一想,就算幾個孩子知道了又能怎樣,徒增傷心罷了,於是就讓老霍一起繼續瞞了下去。


    他坐在藤椅上,對著那盒子凝神片刻,不一會兒一邊咳嗽著,一邊打開了木箱子。


    打開之後,裏麵赫然放著一隻血淋淋的手。


    霍仁海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他出來打拚時不是沒有受到過這種恐嚇,自然不會被這些小把戲嚇到。


    隻是看著那隻手,他內心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想法,於是伸出滿是皺紋的枯手,將那隻斷手拿了起來,翻過來一看證實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霍仁海看著斷手手心裏的那顆小痣,忽然眼前一黑,渾身發抖,緊跟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嘴唇褪去血色變得烏青一片。


    老霍見情況不妙,趕緊把那箱子和手撥開,一邊給霍仁海順氣,一邊找喊下人將家裏的醫生喚來。


    那醫生是個洋人,身後緊跟著兩個同樣是金發碧眼的女護士,一起匆忙跑過來。


    醫生讓兩個手下將霍仁海放倒在地上平躺著,自己則是拿出各種用具給他做簡單的檢查,然後用酒精擦拭他的血管,給他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他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斥責道:“之前不是告訴過不能讓霍先生受刺-激嗎?他的心髒本來已經壞了,支撐不了很長時間了,今天經過這種糟糕的事情,剩餘的壽命更加的少了!”


    老霍也覺得自己是老了,越發的不中用,竟然直接就把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拿給老爺看,心裏難受極了,抖著雙手默默擦眼淚。


    那洋醫生見老霍連連說對不起,又是一副可憐的樣子,也於心不忍:“我給他打了鎮定劑,估計要過幾個小時才能醒過來,我給他開的藥記得按時吃,至於能活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這就要看上帝的旨意了。”


    等霍仁海情況穩定下來之後,醫生找人將他抬到臥室的床上,躺下之後又測了測他的心跳,確定平穩之後才放心離開。


    那洋醫生離開後,老霍不再佯裝鎮定,跪坐在那隻斷手的前麵傷心地哭了起來。


    那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怎麽會認不出來呢?


    霍正的右手心裏從小就有一顆痣,小時候不懂事經常當成芝麻去啃,啃傷了就來找他擦藥,每次啃每次傷每次都不改。


    這就是四少爺的手啊……


    到了下午時分,霍仁海才醒過來,眼睛呆呆地看著屋頂,花了很長時間才重新聚起精神。


    老霍給他到了溫水,扶著他的後背將他扶起來,把溫水給他喂下。


    霍仁海喝了水之後舒坦了不少,精神稍稍起來不少,老霍連忙張羅著下人去給他準備午飯。


    霍仁海擺了擺手,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是想要說什麽的樣子,老霍連忙將耳朵湊上去,隻聽見他啞著嗓子說:“快去找霍廉,讓他派人去救阿正。”


    老霍不明所以,霍廉雖然認祖歸宗,但很少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他們:“可是二少爺一向行蹤不定,這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他?”


    霍仁海由於著急,眼睛有些紅,老眼含淚艱難地開口:“陳二爺…去找戊行碼頭的陳二爺…”


    老管家不知道二少爺跟陳二爺有什麽聯係,甚至有些懷疑老爺是不是犯老糊塗了,但無計可施,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按老爺的話派人去聯係陳二爺。


    返回時經過大廳,老霍思忖片刻,又忙去了偏廳,拿起電話給陸公館打電話。


    前幾天霍正還用陸公館的電話給霍家打過,說是自己待在江北陸公館,要老爺子安心。


    電話順利轉接到陸公館,是林逸接的電話,他剛從牌桌上下來。


    陸崇和阿齊出去辦事,常安則是喊了幾個下人湊成了一桌牌。


    林逸聽到那邊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自己是霍家的老管家,哭著求他要陸崇幫忙救救小少爺,還說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之類的。


    林逸有些懵,打斷了他的話:“小少爺?霍家的小少爺不是霍正嗎?”


    林逸抬頭看了一眼大剌剌地將腿踩到凳子上的霍正,他分明正在那兒玩的不亦樂乎,雙手雙腳都十分健全,難不成霍老爺還有個私生子?


    “是的,是我們家小少爺…”老管家擰了擰鼻涕,跟他說了莫名被人送來斷手的事情,“那正是我們家小少爺的手啊,我是從小看他長大的,萬萬錯不了啊……”


    正在懷疑之際,那邊常安開始催促他:“就差你一個了,還打不打呀?再不過來,我們就跳過你去出牌了。”


    林逸堵著電話另一端,喊了霍正一聲,告訴他:“說是你們家老管家,不知是真是假,說你的手被砍了,還被送到了家裏去。”


    霍正斂下笑容看了一眼常安,常安也在看他:“你沒跟家裏說被綁架的事?快去說一聲,別讓你父親擔心。”


    霍正挑了挑眉,總覺得自從陸崇受傷之後,常安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母了,越發像是一個女孩子。


    霍正接起電話,對麵的確是老霍的聲音,開口道:“霍叔,您別擔心,我活的好好的……那隻手也不是我的。跟老爺子說,這一切都是唐家的陰謀,最近看守院子的護衛多派一些,萬事小心。”


    “您真的沒事嗎?可是那隻手的確是少爺的呀,我怎麽會看錯呢……”


    那邊的老管家聽了覺得不可思議,忙說:“您沒事的話就趕緊回家一趟吧,老爺暈過去了,約翰醫生說也就……也就一兩個月的活頭了……您快回來吧!”


    霍正以為兩人又在聯起手來騙他:“我說霍叔啊,您兩位能不能找個新法子呀,每次都用同一種手段騙我,連詞兒都不帶變的,分明我上次回去的時候老爺子還活蹦亂跳的,你們——”


    “這次真的沒騙你!”


    老管家急了眼,帶上了哭腔:“如果你真的拿我當你叔叔,就信我這一句吧!其實每一次說老爺身體不好讓你回來都不是在騙你,老爺身體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但每次姥爺都裝作身體健康的樣子,那是因為不想讓少爺們擔心,約翰醫生說老爺是心髒不太好,我也不懂這些……”


    霍正聽著聽著臉上笑意逐漸散盡,正色道:“我馬上回去。”


    老管家還在電話那頭哭,霍正連忙掛了電話,匆匆去了房間,找自己的外套和錢夾。


    常安見他神色不對,下了牌桌去房間找他:“出事了?你要回江南?”


    “對。”霍正有些著急,臉上表情木木的,兩隻耳朵嗡嗡的一片,像是耳鳴了一樣:“家裏出事了,老爺子快不行了,我管不了這麽多了,我得回去看看他。”


    常安想起前幾天陸崇和周擎宴的那些猜測,唐世南對霍家的覬覦,現在隻後悔沒有早些告訴霍正,可現下也來不及了,將桌上的圍巾遞給他,長話短說:“唐家可能還會有大動作,你盡快回去,好好照顧霍老先生。我會幫你盯住唐家,有什麽事情會打電話告訴你。”


    “謝謝你,你也要小心一些……做事情前先跟陸崇哥說一聲,不要讓他擔心你。”


    霍正接過圍巾,將自己的大半張臉擋住,然後帶了一頂黑色帽子,將錢夾子放進衣服裏麵的口袋,準備離開。


    “等一下!”


    常安見霍正一臉悲戚,小小的心裏也彌漫起一股悲傷,轉身朝自己的臥室跑去,一邊跑一邊喊著:“你等我一下。”


    霍正不知道常安要做什麽,卻也乖乖等了她一會兒。


    果然,不一會兒,伴隨著噠噠的皮鞋聲常安跑了下來,將自己的手槍遞給他:“……這個你拿著,子彈已經裝滿了,萬事小心。”


    看著那隻比自己手還要小上很多的袖珍勃朗寧,霍正想起之前自己送常安的盒子炮,隻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他苦笑一下,臉上帶著不曾有過的真誠,帶著莫名的崇敬與單純的喜愛,摸了摸常安的腦袋:“真的謝謝你,常安。”


    “不用謝,你快去吧,不然火車票要買不到了。”


    常安第一次允許霍正對自己動手動腳,卻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情搞得起了雞皮疙瘩。


    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霍正離去的背影,隻覺得這時的他與剛剛打牌的他不是同一個人,好像忽然之間長大了一樣。


    第37章


    霍正在路上沒敢耽擱&—zwnj;點時間,大概天色將黑時,他就抵達霍家。


    天色黑乎乎的,大概隻能看清楚&—zwnj;個人影,穿過遊廊時,&—zwnj;個人從後麵勒住了他的脖子,霍正下意識地拿槍上膛抵住男人的腰腹。


    “開個玩笑而已嘛!”霍清將雙手舉過頭頂,“大半年沒見四弟弟,你可是暴躁了不少。”


    “三哥?”霍正有些頭疼地收起手-槍,“你知不知道老爺子的事情,還有心情開玩笑?”


    霍清跟他並肩走著:“剛知道,我也是剛進門,老遠的看到&—zwnj;個人像你。老爺子不是整天打著生病的幌子騙咱們回家嗎,怎麽這次還當真了?”


    老爺子生病的事還是約翰告訴他的,今天中午約翰去租界的教堂找他,跟他發了好大&—zwnj;通脾氣。


    約翰是他的朋友,&—zwnj;個醫術很高明的內科醫生,是他為了給老爺子照顧身體,特地請來家裏做醫生的。今天&—zwnj;看約翰竟然是被老爺子買通了,覺得薑還真是老的辣。


    霍正甩開他的手,“老爺子這次怕是真的。”


    “什麽?”


    霍清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所以說約翰是真的被老爺子通了,這病竟然&—zwnj;點兒都沒告訴他。


    霍正不再理會霍清,大步流星朝邁向霍老爺子的臥室。


    他這三哥早些年沉迷於醫術,這幾年又信奉神佛,整天不問世事的,離得這麽近竟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老頭子。


    說來他也有錯,竟然從來沒想過霍仁海也是普通人,也會經曆生老病死,他卻當他刀槍不入。


    老霍剛接到三少爺回來的消息,此刻正往外迎,見霍正竟然也&—zwnj;起來了,悲喜交加:“二少爺剛剛離開,二位少爺可看見了?”


    霍正搖了搖頭,諷刺道:“也隻有這種時候他才肯回來吧。”


    “小少爺您可別這麽說話,每逢重大日子二少爺都回來看老爺的,即便自己有事來不了,也會差人送禮過來。”


    霍正不做回應,沉默半晌:“老爺子現在怎麽樣了?我去看看他。”


    老霍&—zwnj;把拉住他:“老爺剛剛見了二少爺,現在已經睡下。兩位少爺先吃飯吧,老爺睡得不深,等你們吃完飯大概就能醒了。”


    霍正憂心忡忡地朝那邊看了&—zwnj;眼,被老霍拉著,跟霍清&—zwnj;起去吃飯了。


    果然如老管家所說,吃了將近半飽的時候,霍仁海就醒了過來。老霍連忙跑到飯廳裏,將兩位少爺喊了過去。


    霍正扔下筷子就跑了過去,相比之下霍清的表現就顯得淡定了許多。


    他相信因果循環,前世今生,對於各種情感都看得非常淡。


    霍仁海眼中早已沒了往日的銳利,此刻像&—zwnj;個普通人家的老人&—zwnj;樣,躺在床上無助又可憐。


    他拿起霍正的右手,努力抬著眼皮,盯著他手心的痣:“囫圇就好……爹怎麽跟你說的,混的怎麽樣不重要,出門在外萬事都要小心啊……”


    聽著霍仁海口齒不清的話,霍正心裏又酸又麻,紅著眼,於心不忍地責備他:“既然老早身體就不好了,為什麽要瞞著我們?”


    “就算告訴你們,我也好不了啊。”


    霍仁海又開始咳嗽,霍正拿起床頭的杯子喂他喝水,喝完之後咳嗽稍微壓了下去了&—zwnj;些。


    霍仁海看了看老霍,扯起嘴角跟他開玩笑,“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zwnj;次喝上咱們四少爺倒的水呢。”


    霍正心裏難受:“以後身體不舒服要及時跟我們說,再不然就看醫生,怎麽這麽&—zwnj;大把年紀了,越活越像個小孩子了呢?”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沒幾天好活了,你倒也不用安慰我。你們出門在外我不擔心,我瞞著你們也是不想讓你們擔心……你喜歡出去玩呢我不管,我知道你就這個性子。你二哥在外打拚我也不管,因為他吃過苦頭事業心重&—zwnj;些。你三哥整天信神信鬼的也不打緊,人嘛,有個信仰也不是什麽壞處。”


    可能是因為孩子們都回來了,霍仁海的精神倒還不錯,至少比前幾天好了不少,他伸手抹掉霍正流下來的幾滴淚水:“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哭,也不要愧疚,做父親的永遠是希望看到兒子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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