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溫聲細語地說:“可他是你的哥哥哦,還給你送了吃的。”


    “他那是在故意討好你!!”賽貢的聲音尖銳了起來。


    在阿斯莫德進來的前一刻,賽貢就被伊芙關進櫃子裏,並被勒令不要發出聲音。賽貢隻能蜷縮著躲在這隱秘、肮髒又陰暗的角落裏,聽著伊芙跟阿斯莫德那個蠢貨之間親密無間的談話——他們會做什麽呢?彼此交談、彼此對視,伊芙的手會碰到他的身體,會撫摸他的尾巴,伊芙還提到了伊爾澤!又是伊爾澤!


    賽貢咬著鋸狀的牙齒,將光潔的額頭死死地抵在櫃麵上,到最後他隻有一個念頭:讓阿斯莫德去死。


    “你真的要殺了阿斯莫德麽?”伊芙摸了摸他的頭,言語中並沒有不滿,隻是單純地出於好奇。


    賽貢抬起臉,茫然又可憐地想要確定伊芙的心意:“你反對麽?你不想讓他死麽?你是不是舍不得他,是不是喜歡他?”


    “是啊,”伊芙輕快地說,“阿斯莫德那麽聽話,又很乖。”


    賽貢:“……”


    賽貢的聲音斷斷續續,說:“我也會很聽話……會很乖。”


    “嗯……可是阿斯莫德比你強啊,”伊芙彎下腰,讓輕柔的聲音從賽貢的頭頂灌入他的耳中,“他比你強這麽多。你都派不上什麽用場,被拜蒙弄得這麽狼狽,還要我花心思照顧你……老實說,我都想不到你有什麽用。就算你想殺了阿斯莫德,可你真的能殺得了他麽?”


    賽貢臉上暴怒而又神經質的表情漸漸褪去,變成了一種不安、緊張跟迷茫,如果他還長著雙手,那麽此時此刻他一定會如同抱緊最後一根浮木一般緊緊地抱住伊芙的腰肢,但他身體殘缺、隻留下一個可憐的、孱弱的軀幹,因此隻能用力地攀附著伊芙的身體。


    賽貢動了動蒼白的嘴唇:“我、我……”


    這個時候,伊芙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開口說:“但是沒關係,不管是阿斯莫德還是拜蒙,他們都比你強、比你有用,可他們都不屬於我。賽貢,隻有你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對不對?”


    賽貢:“……”


    伊芙:“你屬於我,對麽?”


    賽貢:“……對。”


    “那就太好了。”伊芙開開心心地說,她俯下身,猶如獎勵一般,親吻了一下賽貢的臉頰。


    第32章 永遠   一個古怪的人類


    【我會愛你,並且永遠。】


    伊澤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相當認真。


    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認真的人,甚至會一本正經地思考一些玩笑話,倒不是說這樣的性格不好——事實上伊芙覺得這樣認真、正經的伊爾澤逗起來相當好玩——隻不過經過十分認真嚴謹的思考後,伊爾澤還是不能理解普通人能明白的問題。


    聽他這麽說,伊芙想了想,問:“‘永遠’是多久呢?”


    或許伊爾澤將她的提問當作了女孩子在感情方麵表現得異常明顯的不安,伊爾澤短暫地思考了一段時間,然後目光專注地注視著她。


    伊芙一直認為,他的眼睛是全身上下最好看的部位,當他專心致誌、全心全意地看著她的時候,就尤為如此。


    伊爾澤回答說:“大概有我生命那麽久遠。”


    伊芙“哦”了一聲,興致缺缺地說:“那也不是很久嘛。”


    伊爾澤:“……”


    伊爾澤:“?”


    “……為什麽你會這樣認為?”伊澤爾皺起眉頭、抿住嘴唇,臉上浮起了不解、疑惑甚至有些執著的神情,他在碰見了普通人習以為常但自己卻絕對不能理解的事情時就會表現得如此。


    伊芙眨眨眼睛,用自己的思維解釋說:“因為……你看,人類的生命不是很短暫麽?最多也不過是一百年,等一百年過去了、人死去之後,不是什麽都不剩下了麽?”


    說到這裏,伊芙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話鋒一轉,十分刻意又做作地說:“還是說你對我的愛也不過如此呢?啊,好難過。”


    伊爾澤認認真真地聽完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對伊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沒想到,”伊爾澤頓了一下,繼續開口道,“人類的生命會這麽短暫。”


    伊芙歪了下腦袋,在心裏緩緩地冒出來一個:“?”


    她想了想,用目光指向一個方向,與此同時對他說:“伊爾澤,你看那邊。”


    伊爾澤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左前方一對坐在長椅上、相互依偎在一起的老人,他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灰白,堆滿皺紋的皮膚就像久經風霜的樹皮,但他們穿著整齊、麵容平和,禱告結束之後他們並沒有馬上離開教堂,而是靜靜地依偎著。


    老婦人的身體似乎不太好,斷斷續續地發出輕微的咳嗽,孱弱的肩膀仿佛冷風中的樹葉一般顫抖著。與她一樣年邁的丈夫抬起手,一下一下地、輕輕地安撫著她的脊背。


    “那是我們神殿最忠實的信徒,她年輕的時候就日複一日地來這裏禱告,現在已經八十多歲了。之前患過一場重病,盡管醫治好了,但還是落下了後遺症,醫生說她或許撐不過這個冬天。”


    伊芙用溫和的聲音說著:“這就是人類生命的盡頭……但這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有很多人類還無法安安穩穩、幸福快樂地活到這個年紀。”


    “……”


    伊爾澤沒有說話。


    他隻是用過分平靜的目光凝視著兩位老人,他又露出了那種表情,那種隔著一層玻璃、觀察著水缸裏的魚的表情。隻是這一次的兩條魚讓他覺得有點古怪,不免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好奇,於是用帶著探究意味的目光審視了更長的一段時間。


    伊爾澤突然問:“你也會變成這樣麽?”


    “……什麽樣?”他問得太過突然,伊芙一時沒有反應啊。


    伊爾澤繼續注視著那兩個老人,說:“身體變得極端虛弱,頭發變白,皮膚老化,所有的器官一一衰退,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你說的也太可怕了,”伊芙嘴上這麽說,但她的態度卻非常坦然,“不過這是每個人都會麵臨的事情,我當然也不會例外。”


    伊芙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的皮膚光滑又細膩,可遲早有一天它會老化、變得褶皺橫生,伊芙說:“到時候我又老又醜,可能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我不喜歡這樣。”


    “……果然如此,這就是男人麽。”伊芙忍不住吐槽說。


    伊爾澤意識到她誤會了,表情認真地解釋說:“我的意思是說,我不喜歡你跟其他人類一樣,會有生命完盡、走向死亡的那一天。”


    伊芙看著他,慢慢地開口道:“可人類的生命總會有走向盡頭的那一天,這是無法改變的。”


    伊爾澤緩慢地收回目光,將所有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她的身上——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隻要伊爾澤看著她,那麽他的眼中就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人、任何東西,他的目光向來專注得可怕,可以將伊芙任何一個小舉動都收進眼底,然後全部接納、全部包容。


    伊芙注意到,他的眼睛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黑色的瞳孔邊緣泛起一圈沉沉的暗紅色。


    “我會讓它改變。”


    伊爾澤盯著她,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念出了什麽古老的咒語。


    “我會讓它改變的。”


    ……


    ……


    伊芙忽然睜開雙眼,呼吸不律、微微喘息著,她怔怔地盯著高高的天花板,隻覺得夢裏的那雙屬於伊爾澤的、看起來有點可怕的眼睛即便此時此刻也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側過臉,就撞上了一顆碧綠色的眼珠子。


    賽貢趴在她的床邊,用一顆還沒有生長好的眼睛盯著她看。


    他的右眼還是一個空蕩蕩的黑色眼窟窿,左邊的眼珠子已經生長出來了,但是眼眶裏隻鑲嵌著一顆孤零零的碧綠色眼珠,眼皮跟下眼瞼都沒有修複,乍一眼看過去,比兩隻黑漆漆的眼窟窿還要滲人。


    伊芙隻是呆了一下,就立刻恢複了正常。


    “我知道你做噩夢了,”賽貢翹著嘴角,絲毫沒有隱瞞當伊芙睡覺時、自己就趴在床邊偷看她的事實,“你一直皺著眉頭。你夢到什麽了?”


    伊芙想了想,回答說:“是個美夢,我夢到了伊爾澤。因為知道他會消失,所以開心不起來。”


    賽貢:“……”


    賽貢彎起的嘴角一點一點地塌了下去,他重新生長起來的那隻碧綠色眼珠直直地看著她,裏麵的微光由明亮轉為灰暗。


    伊芙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摸了摸他的下巴,說:“下次我睡覺的時候,可以不要一直盯著我看麽?我不喜歡這樣。”


    如果是以前的賽貢肯定會露出一臉“我偏要勉強”的表情,伊芙不喜歡什麽、他就偏要做什麽,以此來強迫她。但現在的賽貢卻沉默了一下,低低地說:“我知道了。”


    “你的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伊芙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體。


    賽貢回答道:“還不錯。”


    吃了阿斯莫德送來的魔物屍體,賽貢原本虛弱的身體狀況總算好轉了一些,至少他不用再長時間地陷入沉睡,還重新生長出了一隻眼睛,這讓他避免了一直被囿於黑暗中的困境。


    他的雙臂和腿都有再生的痕跡,雖然很細微、不太明顯,但總比之前一有皮膚組織生長出來就立刻灰飛煙滅的情況好得多。


    伊芙笑了起來,說:“那就太好了,再過一段時間你應該就能離開這裏了。”


    賽貢:“……”


    賽貢抿了下嘴唇,直直地盯著她,仿佛迫切尋找什麽肯定的答案一般緊張地問她:“你很希望我走麽?我妨礙到你了麽?”


    伊芙的手指繼續撫摸著他下巴上的皮膚,以此表示輕柔的安撫。


    她溫柔地說道:“怎麽會呢?我隻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隻有恢複了完整的、健康的身體,你才不會像現在這樣沒用,對吧?”


    “……”


    賽貢僅有的那隻碧綠色眼珠小幅度的、不安地轉動著,他低聲說:“是的……你說得對,我會盡快痊愈的。”


    “真可愛。”伊芙對他的順從表示滿意,作為微小的嘉獎,伊芙用細嫩的手指摸了摸他下巴上的皮膚,又抬起來、動作嫻熟地捏了兩下他尖尖的耳廓,最後將柔軟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


    “對了,”伊芙想起了什麽,說道,“能幫我一件事情麽?”


    伊芙正對著鏡子,脫掉了上衣,她用被子的一角捂在自己的胸前。賽貢叼著一塊鏡子坐在她的身後,嘴裏的鏡子正好映照出伊芙背後的花紋。


    她背上的花紋自從出現後就再也沒有褪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顏色越來越深,原本模糊的地方也漸漸地清晰了起來。伊芙拿著紙跟筆,對著鏡子將後背的花紋一點一點地描繪下來。


    等畫下來之後,伊芙才問:“你確定你的父親身上也有一模一樣的花紋麽?在什麽地方?”


    賽貢不太喜歡從她的口中聽到有關伊爾澤的任何事情。他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回答說:“也是在背上,我偶然間看見的。”


    伊芙又問:“是一直都有麽?”


    “不是,”賽貢頓了頓,繼續說,“這個花紋在他身上出現的時間並不長。這個東西出現後不久,他就死了。”


    話說完之後,他那顆碧綠色眼睛就閃動了一下微光,但很快就暗了下去。


    伊芙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禮貌地開口道:“謝謝,我知道了。”


    伊芙認為這個花紋應該是某個法陣,讓她和伊爾澤之間產生某種聯係,伊芙起初懷疑過這是拜蒙口中所說的、所謂代表“王後”的印記,但這個印記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在魔王的身上,所以她迅速地否定了這一猜測。


    伊芙在王宮藏書室裏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將裏麵關於各種法陣、詛咒、法術的書籍都粗略地翻閱了一遍。


    惡魔創造出來的法術,在人類眼中當然就是禁忌的、不可接觸的黑魔法,以前伊芙作為神殿的神官當然無從接觸,隻聽聞過有精神瘋癲的女人接受了惡魔的饋贈便墮落成了使用邪術的女巫,沒想到現在在這裏她做的事情跟傳說中的女巫沒什麽兩樣。


    不久後,伊芙終於找到了跟背後的黑色花紋樣式很像的法陣,並不一致,但至少有相似的地方。


    伊芙從書上看到,這是一個有關轉生的法陣,可以讓靈魂脫離腐朽的、瀕死的身體,重新寄居在另一具更有生命力的身體上,用伊芙自己的理解來看,跟“奪舍”差不多。


    這上麵的花紋跟她背後的一樣,以銜尾蛇的圖示作為基礎的法術結構,但裏麵繪製的花紋卻完全不一樣。


    伊芙以法術變式的思維考慮,這應該是在轉生的基礎上做了某種變動,是兩個或者三個的法術疊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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