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薑如遇占了自己親生女兒那麽久的福分。


    薑夫人喊道:“你站那兒就是了,別過來,扶光有些害怕你……”


    薑如遇腳步微頓,看見薑夫人眼裏的怨,頓悟。她停下來,一點也不過去。


    薑如遇連一點傷心也沒露出來,她也不能露出來——那本書已經用慘烈到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告訴她,身為假千金的她若是對這一切有半點留戀,哪怕隻是對養育之恩的不舍,也會被人盡情辱罵是個偷竊別人人生的竊賊。


    在書裏,她全身血被吸幹,也隻被人稱為贖罪。薑如遇不想過那樣的日子,所以——


    上陵薑家嫡女的身份也好,父母親情也好,修煉資源也好,能還的,全部還回去。


    薑如遇從容站定,朝他們行禮。


    薑如遇一來,這些族老們紛紛皺眉,連帶著薑家家主也是。無他,薑如遇太過優秀,在做薑家女的時間裏,她是上陵同輩人中唯一一個修至凝丹期的人,連上陵薑家的排風劍法她也修至第七層。


    多少修真大宗發函來邀薑如遇做核心弟子,多少修真世家透露意願想定下薑如遇和族中子弟的親事。


    可惜,這麽優秀的薑如遇不是上陵薑家的人,太可惜!


    薑家家主沉吟一瞬,心中已有計較,薑如遇和薑扶光,他都要。薑家家主道:“如遇,你剛來,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薑家家主目光如炬,盯著薑如遇,薑如遇道:“在外麵都聽到了。”


    聽到了,這也好,不用他說太難聽的話。薑家家主撫須道:“如遇,我們上陵薑家在修真界沉浮已久,是有頭有臉的世家,混淆血脈之事,陰差陽錯能混淆一段時間,卻不能將錯就錯一輩子。”


    “扶光是我的親女兒,我絕不可能看著我的親女兒流落在外受苦,是定要把她接回來的,你……也不能再使用上陵薑家嫡小姐的身份,否則是對扶光的不公平。你覺得呢?”


    薑家家主生怕薑如遇舍不得放棄薑家嫡女這麽高貴的身份,先把醜話說在前麵。


    薑如遇卻也是這麽想的:“理應如此。”


    薑家家主微微皺眉,又很快鬆開:“但你,我們也養育了你這麽久,不可能一絲感情也沒有,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收你為養女,今後你身份雖不如扶光尊貴,卻也是我們薑家的小姐。”


    薑如遇還沒來得及回話,老夫人——淩火道君便怒道:“不可!”


    她戒備地看著薑如遇道:“說是收為養女,不如我們扶光尊貴,但萬一她有什麽歹心呢?她在上陵薑家的養育下,資源比扶光好,修為便比扶光還要高,若是仗著修為明裏暗裏瞧不上扶光,豈不是給扶光添堵?”


    老夫人又把薑扶光給拉過來,抬起薑扶光的小臉:“這孩子從小沒和親爹娘在一塊兒,你還收一個這樣的養女,她難道不害怕嗎?”


    這……


    薑家家主下意識看向薑扶光,薑扶光憔悴的臉上盛著一絲委屈,她好像不想讓自己的委屈被看到給薑家家主添堵,忙別過頭,一別頭又看到了薑如遇。


    這一看,就好似千萬般的愁緒都有了發泄的口子,淚盈盈的眼再包不住淚水,珍珠似的刷刷掉下來。


    老夫人沒好氣道:“看她多擔心!”按照老夫人的想法,薑如遇從此和上陵薑家分道揚鑣是最好的,但她一凝眉,就看到薑如遇那張過於出眾的臉和凝丹期的修為。


    天才、美人、劍修……這能為上陵薑家帶來不小的利益!


    老夫人忽然懂了適才薑家家主要收薑如遇為養女的想法,這麽個人,外流了倒也不好,反正天南薑家也敗落了,靠著收養她的恩情留她下來倒也可以。


    但老夫人始終放不下和自己投緣的薑扶光,她一定要保證薑扶光的利益才是。


    老夫人想了想,她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以施舍的語氣,擰眉對薑如遇道:“你要想保留薑家小姐的身份也行,但是你要發心魔誓,你今後永遠也不能越過扶光半步,扶光才是真小姐,這麽些年你欠她的夠多了!這麽著,你趕緊從你那院子搬出來,讓扶光住進去,你的劍、首飾、靈石也全都拿出來,讓扶光挑,那些東西原本就是扶光的,扶光挑剩了,你再拿回去。”


    老夫人沒覺得她的話有什麽不對,上陵薑家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在她看來,能給薑如遇保留一個小姐的身份不錯了,薑如遇該感激涕零才是。


    第2章 二十年如遇二


    “聽到了沒有?”老夫人中氣十足,風火慣了,沒聽到薑如遇馬上回答,她的急性子便按捺不住,手中龍頭杖在地麵狠狠一杵。


    薑如遇稍一斂眸,正要說出自己的打算,老夫人便怒衝衝地打斷她。


    “好哇!你果然是舍不得那些東西。”老夫人不屑地冷哼一聲,鄙夷地看著薑如遇,像是看透了她齷齪的內心:“也對,我們上陵薑家手指縫裏露出一點東西,都夠你享用不盡,何況是你之前當薑家嫡小姐時攢的,你舍不得把那些東西還給扶光。”


    主院裏一片寂靜,隻能聽到老夫人的叱罵聲。


    在一眾人麵前,老夫人肆意地羞辱著薑如遇,猜測她貪慕榮華,這猜測無憑無據,僅僅是因為薑如遇占據了薑扶光的小姐身份。


    周遭旁觀的人,也沒一個給薑如遇說話的,一是他們都畏懼淩火道君,二則是,他們也覺得薑如遇占據了天大的便宜——上陵薑家多麽富貴,薑如遇占據了上陵薑家小姐的身份,還占據了薑家家主、薑夫人的親情。


    三嘛……薑如遇天賦不錯,需知越是天賦好,越修到上層,需要的資源就越多。天南薑家早落敗,現在她不扒著上陵薑家吃還能扒著誰?


    老夫人的猜測合情合理,隻是話語強勢了些。


    薑如遇成為眾矢之的,她靜靜地站在主院內,這樣的場景在夢中她就感同身受過無數次——她現在隻覺辨無可辨。


    她靜靜聽完,不露一點怯態,等老夫人唾沫橫飛地斥罵完,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諸天星辰的上品乾坤袋,遞過去:“我在上陵薑家領的所有靈石、丹藥、法器全在這裏邊,沒一點遺漏。”


    “首飾和衣服這樣的妝點之物,全在房內,你們可以派人去清點。”


    見薑如遇這麽痛快拿出一切東西,一些族老心裏有隱隱的不安。薑扶光被薑夫人摟著,眸光往下一低,不想讓人看到自己下意識流露出的喜色——


    她回了薑家,那些東西早晚會有的,隻是,薑如遇這麽個天賦出眾的要是不走,她這心裏總不得勁兒。


    老夫人見薑如遇識趣,旋即冷笑:“東西還回來了,還差心魔誓呢,發了誓才能保留我薑家小姐的身份——”


    可別想這麽容易混過去,她像是防賊一樣防著薑如遇,一定要薑如遇發心魔誓一生都不越過薑扶光半點才罷休。


    多可笑,因為薑如遇吃了上陵薑家二十年飯,就要她一輩子都低薑扶光一頭。


    這一次,薑如遇沒有等老夫人說完,她的聲音非常獨特,清冽如雪:“老夫人安,上陵薑家小姐的身份,原本與我無關,今日扶光小姐歸來,我理應離去。”


    薑如遇不要再沾上他們半點,沒人喜歡被當成賊一樣防。


    她記得書裏的薑如遇正是因為舍不得親情和修煉資源,繼續留在上陵薑家做養女,便被奚落了一輩子的貪慕榮華和人生竊賊。


    隻要薑扶光皺一點眉頭,回憶一點過往的苦,薑如遇都要被拉出來被薑家、被薑扶光的朋友們說無恥。


    她不想過那樣滿身是嘴也說不清的生活,薑如遇神色冷淡,堅定地說要離去。


    適才還慷慨激昂指責薑如遇的老夫人一噎,上陵薑家的潑天權勢富貴,她不要?她竟然敢說不要?


    薑家家主和族老們更是麵麵相覷。


    薑如遇,這個年紀輕輕的凝丹期劍修如果離去,對上陵薑家也是損失。薑家家主隻想讓薑如遇認清她的地位,卻不想她真的離開。


    薑家家主冷了臉嗬斥:“如遇,不要說氣話。”


    他朝薑夫人使一個眼色,想讓薑夫人靠著之前的情分勸解薑如遇。


    薑夫人心領神會:“如遇,你不要使氣性兒。你認給我們做養女不好嗎?你祖母說的不算錯,扶光是我們的親女兒,你難道想和扶光比較?”


    薑夫人以為薑如遇是不滿老夫人句句字字維護薑扶光,在和薑扶光較勁兒,以離開來威脅他們。


    這和薑如遇夢中的遭遇很像,夢中薑如遇留下來,一句話說錯、一步路走岔,便會被指責是貪心不足,和薑扶光較勁兒。


    他們早給薑如遇貼上假千金、貪心不足的標簽,把薑扶光受的一切委屈,都歸到她的身上。所以,她做什麽都是別有用心。


    薑如遇實在是不想經曆那些,人生有許多的事要做,有劍可以練,有功法可以習。她要從這個牢籠中掙脫出去,把更多的時間用在練劍上,而不是哪怕她一練劍,都會被說是處心積慮為了勝過薑扶光。


    薑如遇把寶劍橫在掌中,同樣遞出去:“這是上陵薑家給我的蘭若劍,它也不該是我的,我還給你們。”


    ……


    劍修都無比珍視自己的劍,薑如遇連蘭若劍都還了回去,足以說明她是鐵了心要離開上陵薑家。


    她不需要發什麽心魔誓來保證自己不和薑扶光爭,她要直接離得遠遠的,告訴老夫人等所有人,不用擔心她搶薑扶光的東西。


    包括薑扶光在內的人都意外薑如遇的選擇,尤其是薑扶光,薑如遇如果占了她的東西,她不高興,現在薑如遇這麽輕易地要走,她也不得勁兒。


    她費盡心機換上破舊衣服,不擦藥膏,討好老夫人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些,激起父母的親情,免得薑如遇繼續鳩占鵲巢,現在薑如遇幹脆利落離開的做法,卻讓她有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老夫人渾濁、陰狠的眼盯著薑如遇手中清霜冷華一樣的蘭若劍。


    她為薑家操勞了一輩子,以上陵薑家為自己的榮譽,看薑如遇居然敢如此不珍惜留在上陵薑家的機會,便覺得她在輕視上陵薑家。這讓老夫人怎麽能忍?


    她迅疾出手,未拿龍頭橫風劈過去一掌,打落薑如遇手中的蘭若劍,薑如遇受此掌風,腳下用力,勉強穩住身形,嘴角流下一線血跡。


    她有些疑惑:“老夫人?”


    她不懂就問:“老夫人,你怕我搶薑扶光的東西,現在我什麽都不要,我要走了,你應該高興才是,為何如此?”


    “你——”


    老夫人勃然大怒,這薑如遇難道要她說她不想她離開,就想她留在上陵薑家卑微的用一生匡扶薑扶光?這話老夫人怎麽說得出口,她下意識以為薑如遇故意拿話堵她,氣得要再打一掌,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停下。


    厲聲道:“黃口小兒,也敢放這種大話,你受了我們上陵薑家的養恩,說走就要走了?我堂堂上陵薑家也是你能無視的存在?”


    老夫人人稱淩火道君,威勢深重,薑如遇頂著這樣的威壓,喉嚨裏又快要冒出血來。


    她咽下一口血,原來如此。老夫人嫌她沒像夢裏那樣捧著他們、求著留在上陵薑家。


    薑如遇心中升起一絲荒謬之感,夢裏的她留在上陵薑家,被看做貪慕榮華,她要離開上陵薑家,被看做故作姿態、被看做是對上陵薑家的無視。


    但這種話,薑如遇自知不能說出來。


    人如何能和匪徒講道理?


    她隻筆直而倔強地站在那裏,喉嚨有血她就少說些話:“不敢輕慢,但既然身份有錯,便不敢久留。”


    “你!”老夫人見她還敢倔強,想來她縱橫修真界這麽久,沒誰敢不給她麵子,如今這個小輩居然敢忤逆她。


    她真是有意給薑如遇一掌,卻又不能再打下去——不是老夫人心軟,而是她忽然想到薑如遇是天南三十二家之一的薑家血脈,她看不上那個落魄的家族,但打死了他們的人,總歸不好。


    薑家家主和族老們更是眉頭緊蹙,薑如遇一直以來都是天之驕女,修為高,劍術精,但沒吃過虧,可她現在麵對返真期的威壓也能說話,這等心性讓人佩服,可這等堅強的心性卻用在要脫離上陵薑家上。


    她還回了劍、法器、丹藥、靈石……


    薑家家主之前想過若是薑如遇和薑扶光爭寵,他們該如何應對,卻沒想到她居然這麽決絕地要離開如盤龍一般的上陵薑家。


    真是瘋了!


    薑家家主和族老們對視一眼,都感到了棘手——縱然,他們知道老夫人的態度太強硬,話語也有些羞辱人,但老夫人乃是淩火道君,誰敢說她的不是。薑如遇為什麽不能忍下此氣?


    現在,他們望著薑如遇被老夫人打出來的血,薑如遇這個小輩中的頭部天才,恐怕已經和他們離心,強留不住。但是放走,豈不是給天南薑家增添助力,誰願意培育這麽一個天才給別人?


    殺了……上陵薑家雖然不屑天南薑家,但是也不能對正道同盟的血脈下手。


    良久,一個族老輕撫黑須:“薑如遇,你可知老夫人為何生氣?你以為你把靈石寶劍等物還回來,你就算還清了我們的恩情?你是凝丹期,那你學的排雲心法、排雲劍法難道不是我們上陵薑家的家傳功法,因為這些功法,你才修習得這麽快。這些東西,你該怎麽還?”


    老夫人為人強勢,但是辯才不佳,聽到族老的話後,又覺得道理在自己手中,冷哼一聲嘲笑:“明明就是得了我們上陵薑家的好處,如今在這裏清高給誰看?吃了東西擦擦嘴就想走人?我們上陵薑家的精妙功法,足以讓你的修煉速度快別人一截。你出去隨便問一個人,誰不是搶破頭要學我們的功法?”


    “哼,如今你不還了這就想走,我第一個殺你!”


    上陵薑家不隻一支,之前因為薑如遇太過惹眼,其他的子弟被壓得抬不起頭,如今薑如遇落難,自然是牆倒眾人推。無人幫扶。


    群狼環伺之際,薑如遇遭受的惡意太大,也就絲毫沒想起為這群狼感到難受。她隻更加堅定一個想法,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離開。


    夢裏那樣用一生贖罪,被萬人踩踏的事情,她不想經曆。


    薑如遇的確得了薑家的功法,按照夢裏書裏她被一群人時刻辱罵占了便宜的事情來看,這功法的事情不解決,他們能像蒼蠅一樣,吸血自己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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