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天南薑家以軍武治家,麾下七個陣營,任意一個、多個陣營的人聯手,都有相應軍陣變幻,將一成威力擴大為十成,故而,我們天南薑家屹立黃沙關多年未倒,故而,我兄弟三人,便能不懼道君。”


    怎麽變幻的?他們三人剛才分明沒動!


    但老夫人下一刻就反應過來,這天南薑家的人身著如此寬大的黑衣,有什麽手訣在衣內悄悄掐完,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臉色當即十分難看,她不顧大能風度動手在先,又被這幾個後輩給成功攔了下來,她心中傲氣怎麽受得了?


    薑天信觀老夫人神色,道:“道君,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兩家陰差陽錯顛倒了血脈,如今各自歸家也便罷了,道君何必偏要趕盡殺絕?”


    “哼。”老夫人冷哼道,“薑如遇不把欠了我上陵薑家的東西還回來,別想離開。”


    薑天霸下意識道:“還欠你們什麽?就連修為都給廢了,你們還想要什麽!”


    薑天信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他看向老夫人,果然,老夫人麵帶古怪的微笑:“我們上陵薑家的排雲劍法多麽精妙,怎麽能被帶回你們天南薑家?薑如遇現在修為倒是廢了,但她記得劍法,可以重新練,要想徹底還回來:要麽,她發誓此生再練習的劍法不能同排雲劍法有一點相似,違者受亂箭穿心而死,要麽,排雲劍法是右手劍,她把右手給廢了。”


    饒是上陵薑家的人,聽到老夫人的話也下意識看向薑如遇的方向——老夫人這招太狠了,她根本是要斷了薑如遇這個劍修在劍道上的一切前途。


    一些麵皮薄些的族老,都已經不忍地轉過頭,他們人微言輕,阻止不了老夫人的行為,但他們也拉不開臉來同流合汙。


    薑如遇處於眾人視線的中心,出乎眾人的意料,她麵上沒有恐懼,沒有求饒,如果不是身上幹涸的鮮血太鮮明,她一點也不像淒慘的當事者。


    “呸!”薑天霸狠狠地啐一口:“天下劍法萬變,但都出一宗,全天下的劍法和劍法相比,不可能沒一點相似的地方。你讓如遇發誓再練習的劍法不能同排雲劍法有一點相似,豈不是斷了人修劍的路?”


    “廢掉右手更是可笑至極,你口口聲聲叫如遇廢掉右手才算是不欠你們,那麽薑扶光呢?”薑天霸道,“薑扶光也修了我天南薑家的功法,讓她先廢修為,再廢右手!”


    薑扶光猝不及防被點名,她下意識把右手藏進袖子裏,她不要……


    她和薑如遇不一樣,薑如遇比她命好,被換到上陵薑家享受了這麽多好處,現在受了這些刁難,算是一報還一報。可她自小受苦,現在為何該受這樣的刁難?


    老夫人自然要維護薑扶光,倨傲地看一眼薑天霸:“扶光何必廢掉修為?薑如遇廢修為的事兒,我們上陵薑家不是拿了三瓶九轉玉露丹出來賠付?你們若覺得這個賠付不夠,便將三瓶九轉玉露丹還回來,我們再談讓扶光廢掉修為的事兒。”


    “你……”薑天霸氣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這老太婆就是吃定了天南薑家不會因為一時之氣,放著薑如遇的身體不管,還回三瓶九轉玉露丹去爭這一口氣。


    “至於扶光該不該廢掉右手。”老夫人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薑扶光的手,薑扶光的手上也有繭子,老夫人多年修習,看一眼就知道薑扶光使用的武器應當是峨眉刺。


    她也更是看一眼就知道,薑扶光的峨眉刺練得可謂是稀鬆平常。


    老夫人道:“扶光,你這就當著這些天南薑家人的麵兒,發個心魔誓,就說人要臉樹要皮,你既不是天南薑家的血脈,就再不會使用天南薑家教給你的峨眉刺功法。”


    “祖母……”


    薑扶光下意識哀求道,老夫人立即朝她傳音:“照我說的做,你的峨眉刺練得一般,你今後不用峨眉刺,改習上陵薑家的劍法,我把我私庫裏的所有靈石、靈藥都拿來給你挑。而且我看過了,你的體質若學排雲劍法,進步必將一日千裏。”


    薑扶光一聽便喜不自勝,返真期大能的私庫令她隨便挑……


    再加上上陵薑家的精妙功法,她今後的前途將不可限量——天南薑家的功法對薑扶光來說太粗糙了,許多地方功法裏寫的省略極了,全靠她硬扛,這也是她認為薑如遇占了她天大便宜的原因。


    一部精妙功法,給修士的助益可是頂天的。


    薑扶光立即端正地發起心魔誓,她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落在眾人的耳中,落在薑如遇的身上。


    薑天信心知,這是老夫人在用薑扶光逼迫薑如遇——以學峨眉刺學的稀鬆平常的薑扶光,來逼迫於劍道上有璀璨天賦的薑如遇放棄學劍、或者幹脆放棄右手。


    這是諸如田忌賽馬、以劣換優的把戲!


    何等歹毒的心腸!


    別人講理,是要雙方客客氣氣、高高興興的把事情辦完,老夫人講理,是要用被她“詮釋”過的理來將人逼進絕路。


    他們三個天南薑家的長輩在此,她都敢如此胡攪蠻纏,可想而知,如果今日是薑如遇一人在此,薑如遇會碰上什麽?


    薑天信長舒一口氣:“我們可以讓如遇發誓:今生不再使用排雲劍法。”


    “不可!”老夫人厲聲,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挑釁般笑,“薑如遇再好歹也有個上陵第一劍修的諢名呢。對這樣的修士來說,哪怕她修為廢了,她萬一將排雲劍法給化用成其他劍法……”


    “真要一點也不欠我們的,就發心魔誓:不得練習和我排雲劍法哪怕有點點相似的劍法!”


    薑天信聞言,眼睛裏都快冒出火來。


    他在黃沙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薑天霸道:“十弟,你和她廢什麽話,這老太婆根本不想講理,咱們三個人又不是真打不過她!”


    薑天霸三兄弟聯合在一起,配上天南薑家古怪的陣法,的確可以同返真期的淩火道君分庭抗禮。


    但老夫人笑道:“你們可別忘了,你們三人,最多不過掣肘我。你們剩下薑如遇一人,可要麵對我上陵薑家的其他人。”


    的確,在這主院裏,還有薑家家主、薑夫人、一眾族老和被上陵薑家豢養的打手。


    薑天信也略紅了眼,他是發現了,和這淩火道君根本沒什麽道理可講。


    薑天信道:“既然如此,道君就動手吧。”


    “我們三人在此,便是豁出命去周旋,也不會叫你們將人吃幹抹淨。”薑天信道,“八哥、九哥,頭頂的空間陣法並未關閉,我們隻要護著如遇,等到六哥他們看到咱們這兒的情況過來便是了。”


    大戰一觸即發。


    老夫人身居高位已久,修真界以強者為尊,老夫人長久地被人捧著,一見有人敢不遂她意,就要不管不顧地逞強。


    上陵薑家總共就兩個返真期道君,自然要以她為首。


    薑家家主歎息一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程度,他從袖內掏出一隻煙花,一會兒見勢不對,他將此煙花放上天,上陵薑家在外的其餘高手都會趕回來。


    看來,上陵薑家同天南薑家這場惡戰在所難免。


    所有人都拔出自己長劍,或者祭出其餘武器,薑天霸三人更是既要對付淩火道君又要護好薑如遇。


    薑如遇揚起脖子,黑黝黝的眼看著天上那個散發著淡淡光暈的空間裂縫。


    她知道薑天信說的是真的,待會兒這裏會掉下許多天南薑家的高手,來帶她回去——但薑如遇更不傻。


    她從剛才薑天霸幾人透露出的言語中可以拚湊出真相——天南薑家為什麽發現薑扶光叛逃也不去追她回來?因為當時天南薑家正遭受魔獸侵襲。


    現在,大約是魔獸潮退,天南薑家的人從追蹤符裏看到自己的遭遇,於是派出在魔獸潮內沒受太多傷的薑天霸、薑天信、薑天辰三人來帶自己回去。


    如果薑天霸三人失利,剩下的天南薑家人也將從天而降,他們曆代鎮守黃沙關,實戰能力極強,在同上陵薑家的對決中應該也不會落下風。


    可是之後呢?


    一個剛經曆魔獸潮的家族,又要同另一個世家大族火並,火並之後他們回到環境險惡的黃沙關,又將會遇到多少困難?


    如果上陵薑家不服氣,還要卷土重來呢?


    薑如遇受到薑天霸等人的維護,感動至極,但並不代表她隻能在人後麵等著被人維護。


    薑如遇忽然走上前,對著躍躍欲試要動手的上陵薑家人道:“稍等。”


    她忽然出聲,惹得所有人朝她望過來,無論是拿著武器的上陵薑家人,還是做好背水一戰覺悟的薑天霸等人。


    薑天信驀地發現薑如遇孱弱的身軀下好像有一股信念在支持她,他心念電轉,腦海裏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生怕薑如遇做傻事,嗬斥道:“如遇,快回去!”


    他暗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我們在,定會護你周全。”


    薑天信害怕,他怕薑如遇通透懂事到看穿一切,他怕薑如遇因此犧牲她於劍道上的未來,來換取他們今日平安離開。


    薑如遇耳尖充斥著薑天信的提醒,她心領他的好意,隻是站定回頭,如泓遠秋水般回望:“我今日才發現我是天南薑家人,將要回到天南薑家,但我希望我以真正天南薑家人的風骨回去,而不是作為尋求庇護者而歸。”


    “如遇,你別……”薑天信忽然說不出話來,他發現他懂薑如遇的意思,薑如遇不願意將天南薑家作為保護她的避風港,她要考慮天南薑家的利益、風骨、甚至知道這個家族的難處,維護這個家族的榮譽。


    這才是大哥看一眼就決定將她作為下任家主備選的人,如果隻是一個軟骨頭,哪裏值得上這麽重的厚愛呢?


    薑如遇已經走出薑天霸等人的保護圈。


    上陵薑家的人持劍而立,和她形成敵對之勢,她也並無一點怯懦。


    薑如遇現在沒了修為,加上傷重,無法擴音,但她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被人細心聽到、咀嚼。


    薑如遇知道一切症結因老夫人而起,於是問老夫人:“道君,你想要我的右手?”


    薑如遇問得直白,她知道,以老夫人的修為,怎麽可能不知道但凡任意一個劍修,都不可能發那樣的心魔誓。所以,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薑如遇的右手。


    老夫人皺眉,她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承認,假惺惺道:“你這樣一個鳩占鵲巢,盜竊扶光人生的竊賊,我不小心一些,你將如何偷竊我們上陵薑家的排雲劍法……”


    薑如遇聽她又要老生常談,打斷她的話:“我願意自廢右手手筋。”


    她不願意再聽虛偽惡心的言語,而要直入正題。


    上陵薑家的人倒吸一口涼氣,薑天信見她果然是這個打算,下意識要阻止,老夫人則是喜不自勝,在龍頭杖中注入靈力,逼得薑天信不得離開。


    她當然喜——自從知道薑如遇身具鳳凰靈血,她就忌憚她。


    哪怕薑如遇周身修為已廢,經脈已損,幾乎沒有逆襲的可能性,但她也怕鳳凰靈血會使得她起死回生,將來報複她。隻有廢掉一個用右手劍的、天賦卓絕的劍修的右手,才是真正毀了她。


    老夫人幾乎壓不住喜意:“當真?!”


    “我有條件。”薑如遇環顧虎視眈眈、手拿武器的上陵薑家人,再看了看不知何時已經布下攔截他們的天羅地網,道:“我廢右手手筋,你發下心魔誓,放我和我的家人安全離開。”


    “如遇不可!”薑天信大喝。


    老夫人攔下薑天信,嗤笑一聲:“我答應你便是了,有什麽值得發心魔誓的?”


    薑如遇隻冷冷道:“如無心魔誓,則免談,等天南薑家和上陵薑家惡戰罷了。”


    老夫人的眉頭鎖起來,這就是在諷刺她前幾次得寸進尺、說話不算數了?


    不過沒事兒,老夫人身為返真期道君,一輩子什麽風浪沒見過,隻要薑如遇這個占了她們家便宜的人毀了,一切塵埃落定,受這點子小氣,她大度些認了便罷。


    她當即發下心魔誓,發完便催促道:“該你了!”


    薑如遇要廢手筋,但是想也知道,薑天霸等人想徹底從和老夫人的膠著戰中脫身出來阻止她,不會借武器給她。


    薑如遇環顧四周,看見地上躺著自己曾用過的蘭若劍。


    她靜靜上前,撿起蘭若劍,如之前每一次所做那樣,給蘭若劍撣了撣灰塵。


    薑夫人抱著薑扶光,眼底含著淚:“如……”


    到底是她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她遷怒她害得自己親女兒受苦不假,但現在看著薑如遇被逼迫至此,心底也不好受。


    老夫人狠狠橫她一眼,厲聲催促薑如遇:“快啊!”


    “你要是敢出爾反爾,你們這四人,一個都別想走出去!”


    主院內除了薑如遇四人,都是上陵薑家的人,他們圍著薑如遇和薑天霸等人,薑家家主甚至手持煙花令,隨時要再叫幫手過來。


    薑如遇將蘭若劍橫在手腕上,薑天霸道:“你敢割!割了我霸爺回去就打斷你的腿,啊?你霸爺我這輩子殺了多少魔獸,小山大的魔獸在霸爺手下叫都不敢叫,你當霸爺需要你來救嗎?”


    薑天辰嘴笨,麵對薑如遇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後輩,說不出太多話,他隻看著天空上的空間裂縫——傳送太慢了,太慢了,能不能再快一點?


    薑天信也道:“如遇,你身具……”


    老夫人最怕薑天信這張巧嘴,見他想遊說薑如遇,立即一龍頭杖過去,逼得三人再度回防。


    她厲聲嗬斥:“快啊!”


    薑如遇手持蘭若劍,知道三人擔心她,抬起清冷瀲灩的眼,冰雪樣的氣質稍稍一放,如花露初綻:“我自願如此,不必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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