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君道:“這便是了,這劍靈恐怕是被你家中長輩催生而出,它應該不算你的劍靈,可你家長輩疼愛你,將此劍贈予你,他們恐怕以為這是好處,實際上不是。”


    薑扶光抬眸:“劍君的意思是?”


    劍君笑:“你想,劍靈的劍意和你的劍意有差別,你用劍靈,不過是走捷徑。最後你也隻是按著劍靈的劍意去修習,對你沒有好處。更何況,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這劍靈是被哪位長輩催生出來的,就會永遠忠於那位。哪日你和他打起來,你這劍靈朝你調轉劍尖的可能性還要更大些。”


    “……”薑扶光聽完,心中有陣陣不舍和不甘,她不想信,真的如此嗎?她為了蘭若劍付出了這麽多。


    劍君見這小姑娘還有些不信,一笑,將自己的劍遞給她:“你試試用我這劍。”


    薑扶光接過劍,小心翼翼再施展起排雲劍法,這一次,不用劍君說,她也知道,自己一旦用沒有劍靈的劍,劍招劍意都會大打折扣。


    劍君笑意悠悠看著她:“你發現了吧,我們劍修,劍靈是我們的天賦、練習、運氣缺一不可才能催生出的靈物,催生不出來沒什麽,但如果想用劍靈走捷徑,就是舍本逐末。這有劍靈的劍,你還是還給你家中的長輩,隻有到他手裏,劍靈才會發揮出真正的作用。”


    “……”


    薑扶光本不想回答,卻笑著道:“既然劍君如此說,晚輩也想給劍靈一個好歸宿。”她微微一笑,“那晚輩現在換一柄劍,劍君再教晚輩?”


    劍君擺擺手:“算了,你回去吧。”


    他再度喝下一口酒,自顧自地朝外走出去,隻剩薑扶光神色晦暗站在原地。


    師尊告訴過他,劍君教徒弟會看天賦,現在,劍君是沒有看上自己?這麽說來,他看上的是劍靈,而劍靈是薑如遇催生的!又是一個看上薑如遇的人。


    她在他麵前施展劍法,隻求她教她一招半式,可是她卻口口聲聲對劍靈的主人這麽誇讚,對她視若無睹。


    薑扶光真不懂,二十年……怎麽會變成這樣?薑如遇比她多了二十年對劍的耳濡目染,就天賦卓然,可她沒有這個條件,前二十年她在天南。


    薑扶光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住處。


    她將蘭若劍放在自己的麵前,細細端詳它。


    蘭若劍……她為了收服它,請祖母使用秘法,使用法咒來壓製它,可它呢?隻要薑如遇出現在它麵前,甚至隻要薑如遇露出劍意,它就會拋棄自己去尋找薑如遇。


    到現在,劍君更是說,她永遠也無法收服蘭若劍。


    薑扶光內心對劍道有多喜愛,現下就有多遭受挫折,她冷冰冰地坐在窗前,取下手腕上的黑鏈:“不被我所用的寶物,都是廢物。”


    她絕不會讓蘭若劍有回到薑如遇手中的可能性,薑扶光將一顆心硬起來,祖母曾告訴過她最後一個方法:如果徹底無法收服蘭若劍,那麽,可以毀了它。


    毀去這樣一隻劍靈,也能迸發出強大的靈力,在關鍵時刻救她一命。薑扶光試著將黑鏈中的毀靈秘法盡數刻在劍身上。


    燈月峰。


    薑如遇帶好長劍、凝冰笛,她收拾東西時,燈月峰峰主搖晃出來:“大晚上的,你要去闖禍?”


    “有事。”薑如遇斂眸,燈月峰峰主看她這樣兒,嗤笑一聲:“別裝了,你感受到劍本身的意,之前還受了傷,現在你不就是想去找你的劍嗎?”


    薑如遇手一頓:“師尊為何知道?”


    “我為何知道?”燈月峰峰主道,“為師像瞎子嗎?早在你之前,為師就感知到了,那柄劍在那個小姑娘旁邊,全是悲傷的氣息。”


    “……”薑如遇見他什麽都清楚,不再避而不談:“對,我要去找它。”


    薑如遇隻能趁夜色去,隻有這樣,她才有可能查清楚真相。燈月峰峰主道:“你要去的話,不怕那個老太婆?”


    “但我必須去。”薑如遇沒有辦法做到丟下蘭若劍不管,蘭若劍為她自卷劍刃,想必,如果沒有那個舉動,劍靈恐怕不會遭到別人的報複。


    薑如遇把傳聲符帶好,如果發生什麽事情,她還有傳聲符,還有眼中的極冰之焰,她可以拚盡一切試一試能否逃脫。燈月峰峰主道:“你們劍修,對自己的劍就像對情人一樣,衝冠一怒為紅顏,有勇無謀有個什麽用?你不如和為師一道修煉,等你足夠強大,你再把劍給搶回來?”


    薑如遇道:“來不及,它等不了。”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而且,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聽說劍君來到玄陽宗。師尊,我不信世界上所有人都會怕淩火道君,我們劍修的共識都是絕不會傷害劍靈。如果我今日查出真相,能引得劍君出手,這對我來說就足夠。”


    如果劍君並不在意此事,她大不了逃回天南再做打算。淩火道君再強,不敢打上天南。


    薑如遇趁夜色匆匆出門,燈月峰峰主嘟囔:“風風火火,好似為師不會幫她一樣。”


    第21章 劍中靈有情二   劍乃忠貞之兵,絕不叛主……


    夜風卷動細雨, 將隱在青山內的玄陽宗染就天水碧一般的顏色。空靈的月兒早躲進雲層中,薑如遇從燈月峰直奔出來,避開玄陽宗內值夜的弟子, 往薑如遇的住處趕去。


    夜雨落在她水墨一般的衣衫上, 腰間鐵劍細長,像輕輕掠過去的風。薑如遇今夜一定要弄清楚, 薑扶光究竟以何種手段, 在短短的時日內,能把充滿靈氣的蘭若劍靈弄成那副模樣。


    薑扶光的手段隱蔽, 以至整個宗門除了薑如遇的師尊燈月峰峰主能察覺到劍的不對, 其餘人全不知曉。在這種情況下, 哪怕薑如遇說出自己察覺到蘭若劍靈不對,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即使有人同樣覺得有點不對,但看在淩火道君的份兒上, 他們也隻會裝聾作啞, 說看不出來。


    所以,現在擺在薑如遇麵前的隻有一條路:再次施展出萬劍朝宗,徹底將蘭若劍靈遭到的創傷查清楚,大白於天下, 讓人沒法抵賴。隻有這樣,她才有充分的理由帶走蘭若劍靈,否則,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會以為她是舍不得寶劍, 舍不得上陵薑家的東西……她會陷自己與天南薑家於不義。


    薑如遇如一抹冷風,潛進薑扶光所在的鬆筵峰,匿到廊下。


    她在此調動起身上屬於劍的意,這樣, 哪怕隔著窗戶,她也能感受到裏麵蘭若劍靈的情緒。


    此刻,蘭若劍靈,沒有情緒了。


    薑如遇閉目,在無比安靜的環境裏,她好似也成了一柄劍,能感知到裏麵的劍的無盡悲歌:它隻能靜悄悄地躺在案桌上,有人正往劍身上刻印符文法咒,每刻一筆符文,都如同在劍靈身上套了沉重的枷鎖。


    符文法咒……薑如遇馬上想到薑扶光手腕上帶的那串古怪黑鏈。鎖定真相後,薑如遇不再拖延,抽出腰間長劍,毫不客氣地對著窗戶一斬——


    窗戶被劈成幾塊,崩裂開來,薑如遇這才看到薑扶光伏在案前,她手中拿著一隻毛筆,毛筆上墨色的染料充斥著怪異的味道。而蘭若劍,現在周身的靈光已經消耗殆盡。


    薑扶光握筆的手一頓:“我當是誰,原來是如遇……”


    “把蘭若劍交出來。”薑如遇劍指薑扶光,麵如霜雪,壓抑的劍意將整間屋子的氣氛壓得低迷無比。饒是薑扶光,都從來沒見過薑如遇這個姿態,仿佛這個姿態的她,才是真正冠絕上陵、殺人不見血的第一劍修。


    薑扶光瞧著她,一顆心更是不甘得緊。怎麽?蘭若劍靈還真就天生是薑如遇的?她今夜要毀劍靈,薑如遇都能出現得那麽恰好。


    這就是天意?可惜了,薑扶光信什麽都不信天意,天意讓薑如遇有那樣一身出類拔萃的天賦,可是,她的祖母一樣能毀了薑如遇的天賦。現在,她毀掉這柄蘭若劍靈也沒什麽。


    薑扶光衝薑如遇輕輕道:“如遇,你等一下,待我落完最後這一筆……”


    “啊——”薑扶光一句話沒說完,便被薑如遇提劍一刺,饒是薑扶光,也接連換了四種身法才躲過這一劍,她頗有些狼狽地穩住身形,薑如遇第二劍也已經刺來。


    劍壓。


    這是薑扶光現在唯二能想到的字,她額間禁不住滴下冷汗,這一刻,薑扶光才算是知道和薑如遇對戰,和與別人對戰的區別。薑扶光之前在天南上過一次戰場,在戰場上,她能感受到生與死的恐怖,並為之努力拚殺,可在薑如遇的劍壓下,就像是麵臨無窮無盡的劍,劍意生成劍海,讓人手腳發軟,不知該怎麽辦。


    因為這,蘭若劍靈才死也不肯效忠自己吧。


    薑扶光絕不承認在剛才那一刻,她連張開護體靈力都被壓製得有刹那遲疑。她凝視著薑如遇,因四下無其他人,薑扶光終於綻開一個稍帶惡意的笑:“薑如遇,你發現了啊。”


    “可惜,我不會把蘭若劍給你。”薑扶光因畏懼留聲石,謹慎地沒將自己的一切心思宣之於口,她隻死死地抓住蘭若劍,露出一個決然詭異的笑,抽出如霜雪自明的劍身。


    真是趕巧了,薑扶光歪著頭,正好祖母說毀去蘭若劍靈的時候,劍靈身隕也會爆發出強勁的靈力,這靈力不就正好可以……她得慢慢催動這靈力。


    薑扶光猛然以蘭若劍攻向薑如遇,同時,她假作驚慌失措地大喊:“如遇,你怎麽大晚上的來偷襲我?你……你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動手了。”


    她顯然是要用喊叫叫來人,讓別人看到薑如遇來找她麻煩,讓所有人都知道薑如遇的無禮,以及她反擊得正當。


    薑扶光手持已被全然壓製的蘭若劍,每一劍都朝薑如遇的死穴刺去,同時道:“如遇,看在你爹娘的麵子上,我不和你計較太多。”


    她以為薑如遇隻有靈心期,隻要她用上靈力,薑如遇必死。然而,薑如遇不隻劍意比她強,就連靈力也不如她想象中弱。


    薑扶光本佯裝出的驚慌和弱勢漸漸成了真的弱勢,“噗嗤”一聲,她的肩膀被薑如遇割開一大條口子,鮮血濺射開來。


    她原本裝出來的慌亂成了真的慌亂,她可不想真死在薑如遇手上。


    鬆筵峰的弟子們也遠遠朝這邊趕過來,他們隻能見到薑扶光好似受了傷,且聽聞薑扶光說要手下留情的話,不由一邊趕來一邊喊道:“薑師姐,你不要留情了,再留情你會死在她手上。”


    薑扶光聽到薑如遇很明顯地冷嗤一聲,仿佛是在嘲笑她。


    厚顏如薑扶光臉上都禁不住起一陣燥熱,哪裏是她留了情,分明是她打不過薑如遇……為什麽?薑如遇的靈力怎麽好像不隻靈心期。


    薑扶光在這一刻產生後怕和慶幸。她不是魯莽的人,打不過薑如遇,她就不打。


    幸好,她還有蘭若劍靈作為最後的絕招。


    薑扶光將手腕上的黑鏈取下,猛地一念法咒,她再不顧左肩上的傷,和薑如遇拉近距離,以極為微小的聲音道:“……你打得過我,又怎樣?”


    “現在所有人都看到你殺我,我卻說對你留情,你的名聲毀了……你將死也死得不安寧。”


    她的聲音非常小,確保留聲石也錄不進去,薑扶光的血在剛才濺射到薑如遇的衣袍上,她在這一刻催動的是祭靈秘法:淩火道君告訴過她,如果蘭若劍靈不聽話,可以這樣毀了它,還能獻祭出蘭若劍靈的全部靈力,去攻擊別的人。


    沾染上薑扶光鮮血的薑如遇,就是祭靈秘法攻擊的最佳人選。


    淩火道君的意思就是,無論怎樣,蘭若劍靈哪怕死,都隻能為她而死。


    薑如遇一直沒有細聽薑扶光說話,無論是薑扶光虛情假意地展現弱勢,獲取別人的同情和支持,還是後麵她說的什麽,薑如遇全然沒有聽。


    她一直在努力,想要再使出萬劍朝宗——如果說薑扶光慣常愛以別人的支持和自己的言論來害人,那麽,此刻的薑如遇隻想通過萬劍朝宗讓蘭若劍靈遭受到的一切大白於天下。


    可惜,萬劍朝宗不愧是最難的一招,那日薑如遇能使得木劍朝宗,可現在,麵對幾乎已經完全被毀靈的蘭若劍,薑如遇的萬劍朝宗完全沒有影兒。


    她有最頂尖的劍術和劍意,獨獨施展不出萬劍朝宗。


    沒有萬劍朝宗,她就無法繼續和蘭若劍劍靈溝通。


    蘭若劍靈現在已經被祭靈秘法控製,它周身在刹那間光華四射,雪山之精的光暈讓它如同一輪純潔的月亮。劍靈乃天地靈物,獻祭這樣一隻劍靈,引出來的靈力足以讓薑如遇身死幾千萬次。


    薑如遇的劍意在麵對薑扶光時遊刃有餘,可一旦對手換成是天地間的劍靈,她便隻能變攻為守。


    薑如遇的劍意被層層破開,蘭若劍脫離開薑扶光的手,在空中乘著風,執著地想殺掉被祭靈秘法所指的人。一隻劍靈的劍意有多麽恐怖,幾乎令旁邊的薑扶光又怕又笑,然而,薑如遇自始至終沒有慌亂。


    如果她慌亂了,現在她就會死。


    薑如遇隻繼續不斷模擬那天用出萬劍朝宗的感覺,漸漸的,她身上劍的意越來越濃,天空中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浩浩蕩蕩的劍氣從四麵八方噴湧而來……


    劍,來了。


    這一次不是木劍,而是真正見過血的長劍,受萬劍朝宗的影響,這一刻,玄陽宗內劍房的劍,以及劍修手裏的劍,全在瘋狂顫動,朝薑如遇的方向飛來。


    四麵八方浩浩蕩蕩的劍,幾萬隻劍、幾萬段劍氣,全受薑如遇的萬劍朝宗影響,這些劍排列得當,在薑如遇的感召下,朝蘭若劍和薑扶光的方向刺去。


    薑扶光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


    眼前這幾萬隻來勢洶洶的劍,她根本沒地方躲,在這種劍意的催逼下,她也沒辦法躲。薑扶光陷入無邊恐懼之中,怎麽會這樣?她隻是不忿蘭若劍靈和薑如遇的關係,她才想借著毀蘭若劍靈一事,順便殺了薑如遇。


    她就是想看劍主和劍互相殘殺,結果沒想到,薑如遇這是什麽招數?連劍靈的劍意都抵不過她。


    薑扶光以為自己今日就要和蘭若劍靈一起死了,然而,在萬劍朝宗的劍氣要徹底破開蘭若劍靈的劍氣時,薑如遇停手了——她能感覺到,如果這萬劍下去,蘭若劍靈將不複存在。


    它本就被薑扶光的黑鏈克製成了這副模樣,現在如果自己再動手,它一定會徹底從天地間消失。


    薑如遇停手——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全力使出這一招萬劍朝宗,就像當初蘭若劍寧願自卷劍刃也不廢她的手筋一樣。


    薑如遇停在半空之中,她的修為本不足以支撐她飛行,但是此刻,劍氣作為她在空中的橋。從她停手那刻開始,她身上便不斷地冒出血來,生生將白衣染紅。


    以薑如遇的靈力使出萬劍朝宗本就極為勉強,更何況她在萬劍齊出時生生製止這些劍氣。


    她喉嚨裏全是血,看向蘭若劍。


    薑扶光沒有等來死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怕萬劍會繼續朝自己攻擊來,她隻能寄希望於蘭若劍快點殺了薑如遇了事,不由再次大聲念出法咒:“蘭若劍,快啊!”


    薑扶光聲聲催逼,蘭若劍冰涼的劍尖淬著寒光,正對著薑如遇,薑如遇的萬劍朝宗早已停止,在這柄劍麵前,她已經沒了可以反擊的依托。


    “徒弟!快讓開!”匆匆趕來的燈月峰峰主見狀想急飛下去救薑如遇,他可不想看到劍靈親自弑主的場麵,然而,在空中的蘭若劍此時劍身早已因為祭靈秘法而生出絲絲裂紋,它一邊被秘法控製,一邊在這最後一刻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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