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聲過後,淩火道君攜其餘人駭然從院內出來,她環顧四周,居然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以淩火道君的修為,都找不出來人的所在,她渾身驚出冷汗,可不敢在這樣的大能麵前擺譜,溫聲道:“不知前輩大駕光臨寒舍,可有要事?”


    薑如遇時隔一年多,見到淩火道君那張原本刻滿蠻不講理和咄咄逼人的臉上,此刻居然是謹小慎微,


    她麵無表情,心中無怒無恨,隻再一次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會遭遇那些。


    她遭遇那些,源頭根本不是什麽真假千金,僅僅是她不夠強。


    淩火道君其人,麵對強者是一種姿態,麵對其他人,又是另一種姿態。


    劍君見到淩火道君出來,冷哼一聲,青袖一揮,原本看不到玄陽宗內景象的淩火道君眼前忽然一亮,玄陽宗的風景映入她的眼簾。繼而,她第一眼就見到薑如遇那張臉。


    淩火道君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猛然變得大怒和扭曲,薑如遇?!


    “淩火道君。”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這一聲如震在淩火道君神台之中,她渾身一顫,把視線從薑如遇身上移開,等看到劍君時,她脫口而出:“崔……劍君!”


    淩火道君是返真期,但是崔涯,是在許多年前就到達返真巔峰的劍修,全修真界唯一一個劍君。


    崔涯的實力深不可測,淩火道君也不敢造次,她正想問發生了什麽,劍君的手再度一抬,本掉在地上的黑鏈慢悠悠飛起,朝淩火道君所在的地方急射而去。


    劍君道:“淩火,好大的出息,借給別人一柄劍,末了讓別人還你劍和劍靈。”他道,“這樣的買賣哪裏還能做,能不能叫上本君?”


    “……”淩火道君猝不及防被說到這件事,她見劍君那邊還有玄陽宗的許多人,登時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卻又不敢造次,隻道:“劍君說笑了,家師昔年曾向晚輩說起過劍君,劍君……”


    “他既然向你說起過我,就該知道本君最厭惡不尊重劍的人。”劍君道,“用滅劍石來毀劍靈,淩火,我們劍修這麽久才出一個劍靈,你當本君死了?可以任你胡作非為!”


    他說話之時,滅劍石猛然炸開,碎屑炸到淩火道君身上。


    淩火道君心裏窩火,卻沒敢翻臉,劍君道:“如今你家的劍身已殘,劍靈同殘劍歸薑如遇所有,你可有異議?”


    “……”淩火道君不願意,卻又不得不願意。


    她雖然蠻橫不講理,但不是不識時務,她能同薑如遇耍橫,但如果麵對崔涯,就沒有必要因為一柄殘了的劍和崔涯鬧翻——她剛才可是看到了,蘭若劍已經殘了,和廢鐵差不了多少。


    一柄殘劍,和一個斷了右手的殘廢,沒有劍君的庇佑算個什麽東西?


    淩火道君隻能按捺下怒火,答應下此事,眾目睽睽之下她也無法抵賴,劍君隨即撤開空間。


    一切塵埃落定,薑如遇強撐著的身體便傳來陣陣暈眩,她使出萬劍朝宗還撐在這裏,不為別的,隻為了能拿回蘭若劍。


    劍君見她這樣,朝她擺擺手:“下去休息。”


    他頓了頓:“我還會在這裏留三天,能有三天的時間點撥你劍法,切記來尋我。”


    劍君之前以為薑扶光是劍意之主,教錯了人,如今找到薑如遇,自然要兌現之前的承諾。


    薑如遇應是,其實三天的時間,有點不夠她休息。她之所以能順利施展出萬劍朝宗,是因為她在那一瞬間發動了燃血之法。


    薑如遇現在雖然還不大能體會萬劍朝宗的真正威力,但是那一瞬間,發動萬劍朝宗幾乎損耗了她全身大半的血。


    三天——如果沒有充足的、夠等級的妖獸血補充她身上的血,她絕對沒辦法去和劍君學劍。但薑如遇並不想放棄和劍君學劍的機會。


    她被燈月峰峰主帶回燈月峰。


    燈月峰峰主一邊帶薑如遇回去,一邊嘚瑟的奸笑:“哦嗬嗬,徒弟,你有沒有看到淩火老太婆剛才的臉色,哦嗬嗬,便秘三個月差不多也就是那個臉色了。”


    薑如遇失血太多,臉色蒼白:“是,隻是以後恐怕她不隻對我有意見,對師尊你也不會有好臉色。”


    淩火道君今天丟了這麽大的臉,她一定會恨屋及烏。劍君她不敢得罪,可是她和師尊,一個返真期,一個靈心期,定然會被記恨。


    燈月峰峰主半點不怕:“這有什麽,你不是會萬劍朝宗?為師聽說你們劍修的萬劍朝宗很是厲害啊。”


    “……弟子隻在古籍上見過,具體的威力我也不知道。”薑如遇道。燈月峰峰主道:“你去找劍君學,學完告訴為師訣竅。”


    “是。”


    有燈月峰峰主不時插科打諢,薑如遇才沒有暈倒在半路。她到了燈月峰,燈月峰峰主給她留下丹藥靈石後出去,而薑如遇卻慢慢坐起來。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她現在需要血,足以能為鳳凰靈血補靈的血。


    咕嚕。


    不知道為什麽,薑如遇下意識想到那條魔龍的血,那血蘊含太多靈力……薑如遇皺眉,把自己腦子裏的想法去掉。


    她用血隻是為了練功,不可對他人或者其他龍的血有太多妄想。


    第23章 劍中靈有情四   他的龍身依然被放肆地羞……


    靜夜沉沉, 窗外流光藹藹。


    溶溶的冷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薑如遇身上,她整個人都呈現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凝冰笛被抵在她唇邊, 薑如遇輕輕一奏, 晚風忽起,笛聲滌蕩, 宛如枝頭被吹散的白雪, 在長空下都顯得聖潔無比。


    普世的觀念大多認為,隻有邪魔外道才會以血練功, 照理, 薑如遇的笛聲不應該那麽純粹。


    可她的笛聲偏偏聖潔, 那是因為薑如遇劍心澄澈通明,她不靠丹藥、靈石、法寶,每一階修為的提升都靠她的悟性和劍意, 她若不是堂堂正正的劍修, 世上還有誰是?


    以燃血之法修煉,不過是她經脈被毀後尋求到的唯一出路。現在燃血之法替代了經脈的作用。


    薑如遇手指屈起,一道劍氣彈射出去,將窗戶掀開。撲棱撲棱幾聲, 一隻拖著長尾的、帶有青鸞血脈的六尾驚羽鳥從窗外飛進來,鳳凰為百鳥之王,薑如遇的凝冰笛將冰鳳威壓傳達出去,自然能召喚鳥族妖獸前來。


    六尾驚羽鳥飛到薑如遇麵前, 盤旋一圈,從爪上滴出一滴鮮血,這滴鮮血蘊含靈力,化作一團淡光, 悠悠飛入薑如遇的體內。


    隨後,六尾驚羽鳥振翅飛走。


    六尾驚羽鳥一滴鮮血自然不夠,但薑如遇並不願意她每一次使用燃血之法後,都得靠著威壓殺死一隻高階鳥族妖獸彌補自己的血。她情願隻要一滴血,這樣,不會損耗別的鳥族妖獸,她使用燃血之法的虧空也能補回來,隻是需要更多時間。


    漸漸的,薑如遇收集了十多滴血,她身上一直籠罩著淡淡的靈光,眉宇間的冰冷被更多的蒼白取代。這個時候的薑如遇是最脆弱的時候,這也是她選擇在燈月峰召喚鳥族妖獸而不去其他地方的原因,這裏安全。


    驀地,一隻修長有力、仿佛泛著魔力的手出現,他精準地捏住一隻鳥族妖獸的翅膀。隨後,空氣中泛起一陣輕微細小的靈力波動,姬清晝出現在原地。


    “不是快死了?”姬清晝生就一張冷傲孤清的臉,恍然如神祗,隻是他雙眼沉如深淵,如同能將人吸進去,這不像是神祗那樣無欲無求的眼睛。


    薑如遇不會被姬清晝的臉迷惑,這條魔龍疑似月魔界之主,對修真界抱有赫赫野心。


    他冒然出現在這裏,就連玄陽宗的護山大陣都沒有響。


    為什麽他要來這裏?


    薑如遇已經把凝冰笛放下唇邊,戒備地看著姬清晝,按照她在天南薑家聖地得到的信息,魔龍被封印就是冰鳳所為,冰鳳是魔龍的唯一克星,所以,這條魔龍現在忽然出現,是為了殺死具有鳳凰靈血的自己?


    果然,下一刻,姬清晝的身形就出現在薑如遇床邊,薑如遇下意識以凝冰笛格擋,凝冰笛上殘餘了上古冰鳳的威壓,然而,這時候的姬清晝並不忌憚冰鳳的威壓。


    他捏住凝冰笛笛身手腕一旋,薑如遇手中的凝冰笛便飛了出去,重重地嵌入牆壁中。


    與此同時,姬清晝如鐵鉗一般的手掐住薑如遇的脖子:“別來無恙。”


    薑如遇脖子被掐住,有些無法呼吸,這條魔龍的作風一如既往。她現在呼吸不過來,體內靈力也沒有,就連被召喚來的鳥族妖獸也被姬清晝擋在了門外。


    當真是窮途末路之局。


    薑如遇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死去,然而,本再一用力就能掐斷她脖子的姬清晝卻忽然停下來,沒再繼續用力,他隻保持著禁箍住薑如遇脖子的姿勢,黑暗中,薑如遇的看不清姬清晝的臉色,隻聽到他道:“我殺你易如反掌,但我可以給你一個生的機會。”


    姬清晝並不是很樂意說出這話,這女子當初那般折辱他,他本來早想殺她,但是那日在機緣巧合之下,這女子身體內有了他的血,而他的傷口處也滴進去了她的血液。


    對於龍鳳二族來說,相互交換血液,就是訂立了血契。血契的意思是——他們必須滿足一個對方真正需要的要求,才算完成血契,在血契完成之前,雙方任何一方提前死去,活下來的人都會遭到血契的侵蝕。


    龍鳳二族都是跺一跺腳就能使得天地變色的存在,沒有人會想到會有一龍一鳳在相互不願意的情況下融了雙方的血液,因此,原本血契隻發生在相互願意的龍鳳之中,是最公平的契約。


    相對的,血契侵蝕的後果也非常嚴重,哪怕是姬清晝,也不願意生扛。


    所以,他那日本能殺死薑如遇,卻放走了她。而他今日千裏迢迢從月魔界來到這裏,就是感應到薑如遇狀態瀕死。在瀕死的時候,人為了活著,什麽要求都能提出來。


    姬清晝想利用這一點單方麵完成血契,也就是俗稱的釣魚執法。


    他的手掐在薑如遇喉嚨處,編了一個理由:“我其實非常想殺你,但如今獸大不如從前,你身具鳳凰血脈,也該是個不錯的幫手。”


    姬清晝冷嗤一聲:“如果你求我,讓我接受你為我效忠,我此刻就能留你一命。”


    為這條魔龍效忠?


    薑如遇怎麽能接受?她自然想活下去,但是她在明知這條魔龍有可能是月魔界之主,有可能要謀求修真界的情況下,薑如遇怎麽可能朝他效忠。


    更何況,這條魔龍是在騙誰?他分明說的是此刻不殺她,沒說之後也不殺她。


    她忍著脖子上的疼,不見半絲軟化:“絕不。”


    姬清晝聽見這斬釘截鐵的拒絕,倒是微微蹙眉,他的條件提得這麽不具有吸引力?姬清晝馬上想到,從古至今,一些正派修士都對所謂的“正義”抱有愚蠢的狂熱,對一些正道來說,堅持正義比她們的命更重要。


    姬清晝從善如流,將條件稍稍降低一些:“你這樣,我倒是有些欣賞你的性格。”


    魔龍姬清晝半點體會不到這種愚蠢的堅持有什麽用,但仍道:“我欣賞你,所以,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不參與月魔界之事,我現在也能饒你一命。”


    薑如遇仍然不回答,她直覺這條魔龍並不是這樣好性格的龍。


    而且,他一直說的時間限定都是現在不殺她。薑如遇篤定,這條魔龍其實包藏禍心,他的真實目的一定是殺她,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在這裏和她多費口舌。


    薑如遇摸不準姬清晝的意圖,她幹脆沉默不語,不再說話,想等姬清晝說更多話,好暴露更多信息。


    黑暗中,姬清晝一直沒等到薑如遇的回應,也謹慎地沒再開口。他如果將條件一降再降,被這女子發現血契的存在,他就相當於被捏住了命脈。


    姬清晝冷哼一聲,現在遭遇生死危機的不是他,他有的是時間。


    姬清晝慢慢收緊手,保持在薑如遇難以呼吸又不會死的地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薑如遇原本以為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可她忽略了她現在對血的渴求。


    ……外麵,鳥族妖獸的血滴落在窗沿上,薑如遇不想呼吸到血味。


    天南薑家的叔伯們提醒過她,飲血隻當為修煉,絕不能沉迷。現在擺在薑如遇麵前的是生死危機,她隻想清醒地思考到底怎麽從魔龍手裏脫身,不想被血味影響。


    於是,薑如遇下意識屏住呼吸。


    姬清晝在黑暗中等了薑如遇好一會兒,發現她脾氣果真硬,不由收了些傲氣,以蠱惑的語調道:“如果死都不怕,你想要什麽?”


    姬清晝心念一動,湊近薑如遇,望進那雙眼睛。


    人的眼睛向來最能傳達情緒,再強硬冷漠的人,眼睛也絕對是最容易失守的地方。他借助幽微的月光,端詳薑如遇的眼睛,繼而發現,那雙眼睛根本沒有什麽對生死的懼怕,對道義的掙紮,反而直勾勾地一直盯著他看。


    姬清晝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薑如遇的確在看姬清晝,她不想死,也不想聞外麵的血味。可是越看姬清晝,她就越無法抑製地想到以魔龍的血,她能瞬間恢複靈力,隻有恢複了靈力,她才能調動極冰之焰,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可是想也知道,魔龍絕不可能把血給她。


    最糟糕的是,這條想殺她的魔龍還在以拙劣的話語繼續蠱惑她,姬清晝道:“你朝我效忠,求我不殺你,我能給你月魔界有的一切。”


    姬清晝幾乎是貼近薑如遇在說話,他脖子上的血管薑如遇都能看清楚,薑如遇終於不願意再承受這樣的折磨。


    時間磋磨得越久,她就越虛弱,不如現在就拚了。


    薑如遇猝不及防抓住姬清晝的手,不顧燃燒完剩下所有的血,調動眼中的極冰之焰,冰藍色的火焰朝姬清晝攻去。


    極冰之焰是唯一能影響姬清晝的東西,他歪頭躲開,薑如遇繼續不要命地朝他攻來,薑如遇如何不怕死?她知道今日恐怕是自己的死期,卻也不願死得這麽屈辱,冷冰冰道:“魔龍,你蠱惑人的本事真差。”


    姬清晝身為月魔界之主,固然有魔擅長蠱惑人心,但他不愛言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劍無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下金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下金刀並收藏我劍無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