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男子”手中長劍也靈光自蘊,看起來就不凡,這樣一個人,如果說是散修,程子道不會相信。


    薑如遇早想過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她道:“我沒有門派,隻是有些家學淵源,家裏的長輩傳授了我幾次劍招。”她道:“我家向來隱居,不是什麽大家族。”


    程子道和他的朋友點點頭,分別介紹自己,他們都是山險關內的人。


    他們已經自動將薑如遇認作隱世家族派出來曆練的子弟。


    薑如遇輕輕飲茶,又道:“天南薑家和天南原家的人,怎麽會跑到中陸上陵的地段?”


    程子道搖頭歎氣:“這也是一樁孽緣。”


    他道:“之前,天南薑家和上陵薑家抱錯了孩子,上陵薑家的人呢就覺得那個孩子占了他們的便宜,讓她廢了修為不說,還逼她挑斷手筋,這樣結下了梁子。到後來,也不知那孩子如何做的,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也拜入玄陽宗修習……可惜,她桀驁不馴,說是傷了上陵薑家的夫人,讓這夫人一雙腳都斷了,再站不起來。”


    “那淩火道君本來就是不能吃虧的性子,跑去玄陽宗要打殺她。”程子道搖頭,“淩火道君不隻沒能殺她,反而被她重傷!她傷了上陵薑家的道君,上陵薑家以十萬上品靈石懸賞她的人頭,天南薑家的人則以十萬上品靈石保她,上陵薑家財大氣粗,又將懸賞提到整整八十萬……天南薑家和原家的人去上陵,就是因為這女子在玄陽宗失蹤後,他們擔心她是被上陵擄走,這才去上陵。”


    “玄陽宗倒也不可能不回護這個弟子,隻讓玄陽宗宗門內弟子,見到薑如遇就全力幫助她,而且,玄陽宗弟子不得接上陵薑家的懸賞令。”


    八十萬上品靈石!


    這個價格在修真界的黑市已經足夠請人殺掉一個小門派的掌門。


    一方保薑如遇,一方要殺她,薑如遇本人更是以凝丹期修為重傷返真期的淩火道君,如今修真界許多人都在掘地三尺找她,隻要找到她,無論給天南薑家,還是給上陵薑家,都是筆不錯的買賣。


    薑如遇微微皺眉,不算讚同:“天南薑家好心辦壞事,他們的本意是保住薑如遇,但涉及薑如遇的利益越大,找她的人就越多,他們應該換種法子。”


    “比如。”薑如遇眸子寒涼,“領取上陵薑家懸賞之人,天南薑家再下一道追殺令,讓這些追逐利益的人有命賺錢沒命花,才能夠減緩一些局勢。”


    這法子阻止不了黑市習慣殺人領賞的殺手,卻能夠嚇住大多數人。


    程子道拍手:“對,你說的這個,天南薑家前不久也這樣做了。隻是,唉……”程子道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恐怕還是有亡命之徒追殺薑如遇。”


    程子道的朋友眼尖,見薑如遇腰間的劍在左側,道:“你也使左手劍?”


    使左手劍的劍修少,而那個薑如遇,恰好也用左手劍。


    薑如遇瞥了一眼自己的劍,沒有絲毫停頓:“我自小吃飯、做事全用左手。”她像是什麽也不知道一般問:“這又如何?”


    程子道哈哈大笑:“這說明道兄有幸!現在多少人在找薑如遇,隻聽說薑如遇是個冷麵使左手劍的貌美女修,有些人手裏沒她的畫像,就按照這標準來找人,這三樣標準,道兄符合兩條,如若道兄是個女子,想必也要被這些人纏上。”


    薑如遇道:“誰來纏我,我就要他們有來無回。”


    “他”口氣這麽大,惹得程子道和他的朋友一呆,程子道這朋友姓柳,叫柳溪清。守護山險關的家族也姓柳,這柳溪清正好是天南柳家的人。


    天南柳家的人善於相骨。


    他看了薑如遇一會兒,有些不可置信:“你現在是靜元期巔峰修為?”


    “你的骨齡,沒有滿三十?”


    程子道聞言,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薑如遇。骨齡不到三十就是靜元期巔峰修為的人,聞所未聞,哪怕這段時間那薑如遇名氣很大,大家對她不滿二十就到凝丹期的修為都表示歎服,但也不如這位“男子”。


    “他”隻差一步就能到歸元期,而在一些宗門門派,歸元期已經能夠領長老之類的職位。


    這是什麽隱世家族能培育出這樣的子弟?


    薑如遇現在需要給自己創造一個全新的背景,和被懸賞追殺的薑如遇差別越大越風馬牛不相關為好,而且,她本來就是鳳凰一族,鳳凰難道還不夠被算作隱世大家族?


    薑如遇淡定道:“是。”


    柳溪清歎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來我們這些世家子弟更要約束自身。”柳溪清道:“不可學上陵薑家,若是一味自大,如若碰上道兄這樣的家族,恐怕會惹上麻煩。”


    柳溪清的心眼明顯比程子道多,他現在在探薑如遇的底,看薑如遇背後的“隱世家族”能否自比上陵薑家。


    但薑如遇並不接這話茬,隻當並不在乎這句話。


    她傲慢冷淡,落在柳溪清眼中,更說明她背後勢力過人。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家族被教養出來的嫡係子弟,怎麽可能有這樣高華的氣度?


    柳溪清不由正色:“道兄既然是出來曆練,不知對靈天秘境可有興趣?”


    山險關的天南柳家也要出二十人去參與進入靈天秘境的名額之爭,這次,天南的人都攢足了一口勁兒一定要爭到足夠多的名額。


    天南三十二家守三十二個關隘,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亟需這樣的機緣。


    天南柳家對這二十人的分配是柳家派出八位柳家子弟,其餘十二人則在山險關內遴選。天南柳家那八個人已經定下,其中就有柳溪清,因此,柳溪清邀請薑如遇去參加秘境爭奪,不是給他自己添絆子,而是給自己找幫手。


    如果薑如遇能和他一樣爭奪成功,到了秘境內,“他”就會和他守望相助,他們得到寶物的機遇也會更大。


    柳溪清是個挺有打算的人。


    另一邊,上陵薑家。


    薑夫人如今坐在一個精致的輪椅上,妝容仍舊得體,麵色卻有些連妝容都掩蓋不住的憔悴。


    她疲倦歎氣,薑扶光正把頭趴在她的大腿上哭泣。


    這段時間對薑扶光來說也是至暗人生,被玄陽宗驅逐後她沒有找到別的不錯宗門拜師,隻能待在上陵薑家,可上陵薑家其餘人都說她害得他們少了丹藥,對她頗有不待見,偶爾更是言語挖苦。


    原本,薑扶光有淩火道君撐腰,又是家主的親女兒,這些人隻敢背後說些酸話,可事情壞就壞在,淩火道君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厭惡起她來……那些人察言觀色,就不把薑扶光放在眼裏。


    薑扶光和薑如遇差不多大,如今遭逢劇變,還沒有撐起主心骨來。


    薑扶光隻能哭:“母親……扶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靈天秘境的機緣原本該有我一份,我也不是要白要這機緣,我願意自己去爭奪,我也是明道期,我為何不能去,可是……祖母說我不過是去丟人現眼,母親。”


    實際上,淩火道君說了更過分的話,她說薑扶光向妖魔屈膝的事天下人都知道,現在還敢去人前露臉,是要別人看上陵薑家的笑話?


    薑扶光不知道原本護短的淩火道君怎麽就成了這樣。


    薑夫人心疼摸摸薑扶光的頭發,提醒她:“扶光,你祖母的愛來得快,憎恨來得也快,你要知道,她雖然是你祖母,卻也沒和你相處多久。修真者的時光漫長,你祖母更是,對她來說,血緣恐怕沒她的眼緣來得重要。你之前投了她的眼緣,現在卻……她這麽要強一個人,因為薑如遇吃了這麽大的虧,她自然不會反省自己,隻覺得是你給她惹了這麽大的禍。”


    薑扶光哭道:“是她自己當初打不過薑如遇還去打,和我有什麽關係?她之前逼迫薑如遇廢修為這些種種事,也不是我逼她這麽做的,她怎麽這樣……”


    薑夫人看著自己的親女兒,扶光還是太小了。


    她雖然是淩火道君的兒媳,卻也不得不說道君不算一個正人君子,既然不是正人君子,當初她能以這樣的態度對待薑如遇,現在就能這樣對待扶光。


    薑夫人下意識忽略薑扶光受的淩火道君的好處,道:“這樣,你祖母不給你名額,我去找你父親說,你這段時間好好修煉,最好能夠贏得進入秘境的機會。如果贏不來也沒關係,屆時天下勢力都會來,隻要你好好表現,以你的天賦和地位,自然有好的宗門願意接納你。”


    薑扶光趕緊應是


    第62章 風雲破百蠻三   落花劍門


    薑扶光身為上陵薑家的人, 這麽渴求進入一個大宗門,是出於多方麵的考量。


    一來,上陵薑家雖是鼎鼎有名的修真世家, 但修真世家仍然不能和一個真正的大宗門相比, 就拿玄陽宗來說,摘星樓內功法包羅萬象, 是修真聖地, 玄陽宗就連道君也有整整四位。當初薑夫人、淩火道君在玄陽宗境內吃了這麽大虧,玄陽宗擺明包庇薑如遇, 她們也沒辦法拿玄陽宗撒氣。


    二來, 則是出於薑扶光自己的考量。薑扶光內心裏一直有一個隱隱的猜測, 這猜測無根無據,卻屢次撩撥她的心弦:她將來一定有一番大成就,而她的成就和別人分不開關係, 薑扶光總覺得, 原本她的境遇不該如此低迷。


    俗語說: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薑扶光總覺得她的人生中原本有這樣的“好風”,送她直入雲霄, 可她現在因為背叛妖魔的名聲,從玄陽宗出來,她周圍根本沒了如薛歸寧、丹流等資質、家世的人。沒了好風,哪來青雲?


    薑扶光心中隱隱焦急, 沒來得及和薑夫人溫聲言語兩句,便再下去修習。


    她的右手到現在仍沒被治好,骨頭深處殘留的毒素讓她一使勁,右手就會酸軟。薑扶光提著左手劍, 在練功室內揮汗如雨,她腳步蹬蹬蹬地踩在牆壁上,借助力氣刺出一劍,朝不遠處的沙袋刺去,沙袋應聲而破,細沙從沙袋中淅淅瀝瀝漏下。


    “噗嗤”


    薑扶光耳邊聽聞一聲嗤笑,一名紅衣女子並一名青衣男子從練功室走進來,紅衣女子對她輕蔑一笑,以鞋尖一蹴,地上一粒石子登時飛起,朝薑扶光的左手打去。


    薑扶光慌得手足無措,手腕被這石子打中,紅了好大一片,手中長劍登時落地。


    “哈哈哈。”薑豔姝見狀大笑,“連自己的劍都握不住,就你,也想學別人右手廢了就用左手劍?”


    薑扶光驀地難堪起來,哪裏不知道薑豔姝說的是薑如遇?她的手一點一滴攥緊,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她右手傷成這樣,不練習左手劍還能怎樣?可是為什麽她做什麽事都有薑如遇珠玉在前?


    她這輩子都繞不開薑如遇這三個字?


    薑扶光這些日子也收斂許多,現在的上陵薑家,不是人人都捧著她的時候了。


    薑扶光哪怕氣得直咬牙,也握緊自己的手,彎下腰撿起自己的劍,不理會薑豔姝的挑釁想要離開。


    薑豔姝在她經過自己旁邊時,笑嘻嘻攔住她,故意道:“薑扶光,我問你話呢,你剛才用左手一劍刺破沙袋不是挺厲害,怎麽連我一塊小石子兒都沒辦法接住?”


    薑豔姝牙尖嘴利,美麗的臉掩藏不住她心底的惡意,就連她旁邊那位男子也冷著臉看薑扶光的笑話——這二人都是上陵薑家的人,之前薑扶光回歸上陵薑家,她的待遇和每月月供一下超出她們幾倍,這也就算了,畢竟薑扶光投了好胎。可之後,因為薑扶光得罪了丹流,現在丹家提高上陵薑家購買丹藥的價格,一些丹藥更是不出售給上陵薑家,這樣的事情直接損害了薑豔姝等人的利益。


    薑扶光發達時高高在上,瞧不上她們,等薑扶光落了難,卻要她們跟著一起受苦,這怎能讓人不氣?


    薑扶光羞恥沉默,不想回答薑豔姝的話,可薑豔姝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擺明不讓她走。


    薑扶光心知她在羞辱她,為了離開這裏,她不得不含著淚道:“我的左手劍,隻能刺一些不動的靜物……還不夠靈活,這樣的說法你滿意了嗎?”


    她才學左手劍多久,現在這種情況她原本已經滿意,可是,薑扶光根本忘不了薑如遇的左手劍用得如何出神入化。在她有點為自己感到欣喜時,隻要一想到薑如遇,她的心就像被一盆涼水澆透。更可怕的是,就連別人也這麽想,就連這個薑豔姝也用薑如遇來踩踏她。


    薑豔姝就是要聽薑扶光自己羞辱自己,她又道:“既然如此,你不適合學左手劍啊,我聽說你之前在天南,用的是峨眉刺,怎麽你現在不用回峨眉刺呢?”


    薑豔姝挑眉道:“難道是因為……”因為當初為了讓薑如遇斷掉手筋,薑扶光發了心魔誓,此生不會再用峨眉刺,生生斷了自己的後路。這話涉及淩火道君,薑豔姝不敢挑明,但就這一句話也已經夠紮薑扶光的心。


    薑扶光氣得直哆嗦:“薑豔姝,你何故如此針對我?”


    薑豔姝一笑,明豔非常:“你做了什麽事害了我們,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醒你?”


    “扶光小姐。”在三人對峙時,練功室忽然出現一名黑衣人,他身穿一件純黑色的寬大鬥篷,把臉遮了一半,手背裸露出來的肌膚蒼白得不像話。


    他陡然出現在這裏,打扮得也非常奇怪,至少薑豔姝和旁邊的男子從沒見過他。


    薑扶光見這人來了,原本就包不住的委屈驀然宣泄出來,她眼中盈著點點淚光:“若風。”


    那名叫若風的黑衣男子向前一步,把薑扶光拉到自己身後。


    薑豔姝眉頭一皺,她最看不慣薑扶光這個模樣,薑扶光做下那些事,害了整個上陵薑家,得到現在的處境又怎麽了?無論是薑扶光朝妖魔屈膝,還是她造成的後果,都讓薑豔姝深深厭惡。


    她做下這種事,家主和家主夫人也不處罰她,薑豔姝隻能自己來。


    這個薑扶光如果真有一點羞恥心,就不該見了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就做出這副委委屈屈的樣子,好似誰對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薑豔姝和身旁的男子見這男子來路不明,有些忌憚,薑豔姝更是道:“你不是上陵薑家的人,怎麽出現在這裏?”


    那黑衣男子不說話,薑扶光咬咬唇:“豔姝,這是我的朋友,你找我的麻煩可以,不要找他的。”


    薑豔姝什麽時候找這男子的麻煩了,她被薑扶光惡心得夠嗆,道:“你如果是來上陵薑家尋仇的人,我就勸你早點離開,不要白費功夫!如果你不是,是來找人的話……”她瞥向旁邊的薑扶光,“我勸你不要和這個人多接觸,之前妖魔來犯,她親口出賣自己同伴的母親,借此在妖魔手下活命,你要是來找她,我勸你省省心,免得白白搭上自己!”


    薑扶光最怕別人再度說起這個事,她慌張地看向若風:“不是這樣……”


    若風卻不發一言,隻盯著薑扶光手腕上的紅痕,道:“她傷了你?”


    若風的聲音嘶啞,如同一個破風箱,薑扶光來不及多想,點點頭。


    若風下一刻出手,他動作迅疾抽出腰間森森的骨鞭,骨鞭在空中一揮,帶著十足濃厚的殺氣,一下纏上薑豔姝和旁邊那男子的脖子。


    骨鞭深深嵌進薑豔姝和身旁那男子的脖子裏,血跡從骨鞭上滲出,這男子一下手就不容留情,薑豔姝眼珠瞪似銅鈴,不斷看向薑扶光的方向。


    這男子居然敢到上陵薑家來殺人?薑扶光怎麽會把這麽危險的人引到上陵薑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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