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天信道:“隻有天南薑家幾個人知道,他們絕對保密。”


    也就是說,比如上陵薑家這些家族,應該不知道裏麵有龍鳳遺跡。薑天信囑咐薑如遇:“你有鳳凰靈血,這一次進裏麵,你一定要把握住機遇。對了,你現在還要以鳳聲的形象見人?”


    薑如遇道:“是。”


    “我殺了淩火道君,落花劍門初代門主對我雖無敵意,卻好似有其餘打算。在我不知道他的盤算是什麽之前,我並不想連累天南薑家。”


    “我們是一家人,哪有連累之說?”薑天信板正臉,“你的父母下落不明,你是他們唯一的血脈,你對我們天南薑家也盡心盡力,如遇,十叔知道你可能不習慣依靠誰,但天南薑家永遠是你的依靠。”


    薑如遇有些感動,她索性沉默,不想被聽出聲音的異樣。


    薑天信道:“你的決定,十叔不會幹涉。你不挑明身份也好,你的身份越神秘,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的人就越多。”


    他沉吟:“如果進了靈天秘境你有需要幫助的事,你再找天南薑家的小子。”


    薑天信又囑咐薑如遇一番,等二人散開結界出去時,薑天信又換了副失落麵孔,好像沒找到真的薑如遇忍不住失望。


    薑如遇則依舊冷冰冰,不見熱絡。


    很快,通往靈天秘境的傳送陣開啟了。


    薑如遇站在傳送陣上麵,這傳送陣將隨機把人傳到靈天秘境裏的各個角落。她站在傳送陣上時,因為昨夜領悟山河劍陣,現在她的神識有了質的飛躍,現下,薑如遇就發現有一個男人在打量她。


    那道視線,充滿惡意。


    而且,這道視線非常隱蔽,薑如遇的神識當初拚著受傷能殺淩火道君,現在卻要不是因為山河劍陣,還發現不了這男子的打量。這說明這男子的實力極強……要麽,神識比返真期道君強,要麽,則是修為比返真期道君強。


    薑如遇沒有打草驚蛇,裝作沒發現般打量傳送陣附近的景象。


    這時候,那道視線收了回去,但薑如遇仍然發現了那個看她的男人——這個人,她倒是認識,此人叫做楚昧塵,是一個世家修士。薑如遇這輩子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在夢裏,她認識他。


    因為他就是把夢裏的薑如遇當爐鼎的男人。夢裏,楚昧塵喜歡薑扶光,厭惡薑如遇,為了給薑扶光出氣,他設計讓失去鳳凰靈血救薑扶光、心中越來越不平的薑如遇成了他的爐鼎,一直折辱她,甚至做過將夢中薑如遇轉手他人的事情。


    現在不是在夢中,薑如遇可以確信,她這輩子根本沒見過楚昧塵,楚昧塵的惡意來得莫名其妙。


    包括薑扶光現在也不該見過楚昧塵,薑扶光見楚昧塵應該還要在幾年後。


    楚昧塵的修為也不該有這麽高,薑如遇想,真是奇怪。


    她沒表現出來,隻默默警惕,記下這些不同尋常之處,與此同時,傳送陣開啟。


    薑如遇的手忽然被絲弦纏繞,她正要燒掉這些絲弦時,絲弦的另一頭卻是姬清晝。


    姬清晝昨夜生了氣,今日臉色雖不佳,但好像又好了。他喜怒無常,令薑如遇捉摸不透。


    薑如遇想的是另外一點,姬清晝幾乎從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幫她,怎麽今日這麽反常。


    難道……薑如遇想到那日姬清晝說的話:有一個真仙境修士來了。


    這個真仙境修士可以理解為秦山,但也不一定是秦山。至少,剛才的楚昧塵的神識就超過了返真期……


    第86章 我輩非蓬蒿七   楚昧塵恨意的由來……


    薑如遇傳送到靈天秘境裏時, 靈天秘境內正值傍晚,殘霞落日,鳥倦歸巢, 她置身在一片金燦燦的花海中, 觸目遠眺,茫茫的花海一個人也見不到。


    柳溪清等人都不知道傳送去了哪兒, 薑如遇手腕上的絲弦仍然存在, 但絲弦的另一頭卻被切斷,薑如遇有些可惜, 靈天秘境內有龍鳳遺跡的話, 她和姬清晝一塊行動最好。


    現在絲弦斷裂, 薑如遇雖覺可惜但並沒有太大落差,修士踏上修真一道,道侶親朋都是旅途中的風景, 能給修煉之途增色, 但修士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


    薑如遇現在剛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她謹慎打量四周,四周璀璨、閃耀著金霞的花海炫目迷人,春風沉醉, 能溺死人的心神。薑如遇卻沒有被炫目的花海迷倒,她斂神秉息,在自己周身撐起一個劍意結界。


    這花海有問題。


    靈天秘境是上古遺留的秘境,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修士進來, 也就是說這片花海無人照應。一片無人照應的花海,如果真的美麗無害,會躲過秘境類的妖獸侵襲,長得如此茁壯旺盛嗎?


    更有甚者, 薑如遇的目光略過金色的花冠,裏麵有細細的、燦金色的花蕊,在風中招搖。它有這樣奪目的金色,也許這樣絢爛的顏色反而是吸引獵物來的手段之一?


    這片花海有可能是狩獵者,而不是弱者。薑如遇身上的結界撇開這些花朵,如果不是她忌憚靈天秘境裏有的龍鳳遺跡,龍鳳對天空的所有權又看得很重的話,薑如遇會直接飛入空中。


    她在花海裏漫步。


    很快,薑如遇在花海裏發現了一個修士,這修士躺倒在花海裏,身上散發出一股死亡的氣息,彌漫著惡臭。薑如遇走過去,這位修士呈最放鬆的姿態躺在花海中,嘴角漾著一抹微笑,但他的屍體已經僵硬。


    他是這次進靈天秘境的修士裏的一員。


    薑如遇在手上包裹了一層靈力,探下身去查看他的死因,薑如遇仔細檢查他的身體,沒有外傷,再反手探向脈搏,更沒有內傷,他的死因蹊蹺,結合他臉上那抹微笑,薑如遇更傾向於他死於幻術之類的手段。


    “窸窸窣窣”


    一陣細微的聲音傳來,像是花杆被撥動的聲音,來人的修為是歸元初期,薑如遇並不懼怕,她站在原地,要看這個修士過來做什麽。


    這修士半閉眼睛,雙眼無神,腳步踉蹌,他撥開金色的花杆,手裏也沾滿了汁液。


    “本君天、天下第一……誰敢、不聽本、本君的話?”他嘴裏像含著唾沫,含糊不清的說出這話。


    他中了幻術。


    他見到薑如遇,也視若無睹,跌跌撞撞還朝前麵走去。薑如遇原本可以不管此事,但她來靈天秘境就是為了機緣,現在見事有反常,怎麽可能不理。


    她以劍柄攔住眼前這修士,一道清心咒打在這修士臉上,這修士仍然眯瞪不清醒。薑如遇毫不猶豫,一腳踹在這修士的膝蓋上,他的雙腿一彎,往地上跪去,後頸露出來給薑如遇,薑如遇手中凝聚一道劍刃,朝這修士的脖子砍去。


    修士刀口舔血,對生死危機有本能的警醒,這修士渾身一顫,僵硬地抬頭看薑如遇。


    他從幻術中醒了一點點。


    薑如遇道:“保持神智。”


    這修士明白過來薑如遇是在幫他,目中有一線感激。但他的清醒沒保存一瞬,目中又漸漸浮現迷茫之色,他把自己的舌尖咬出血來也無濟於事,最後關頭憋出幾個字:“花……溺殺……別看。”


    說完,這名修士便斷了氣。


    短短時間內死了兩名修士,要知道,這些修士都是修真界精挑細選的天才,但光是這個花海,就讓他們毫無反抗能力,轉瞬間死了兩個。


    薑如遇咀嚼著這名修士的話,他的死和花有關,花讓他死亡的方式是溺殺,讓他沉迷在幻術中,但是最後說的別看是什麽意思?難道這花已經厲害到不用手觸碰,不聞香味,隻要看到它就會中招?


    可薑如遇也看到了這些花,她卻沒有絲毫受影響。


    這些花,難道會有選擇地挑選人加害?薑如遇的修為隻有靜元巔峰,這兩名遇害的修士是歸元期,所以,花沒有選擇她加害不可能是因為修為,難道是因為神識?


    這也太奇怪。


    神識不像修為一樣能被看出來,神識隻有通過交手來判斷,這些花怎麽可能發現她神識強而略過她?


    薑如遇頗覺詭異,她再朝前麵走,希望能碰到更多人。


    她前前後後碰到差不多五名死去的修士後,終於碰到一個雖雙眼不清醒,但咬著牙,明顯在抵抗幻術的人——這是一個衣著考究容貌俊美的貴公子,他雙手攥得死緊,鮮血汩汩流出,一柄折扇被金色的花朵纏繞,離他的手極遠。


    這是丹流。


    丹流身具紅蓮淨火,紅蓮淨火中的佛力可以讓丹流不懼心魔,才讓丹流現在沒被幻術完全控製。但從另一方麵看,有紅蓮淨火的丹流尚且被這幻術影響,也難怪別的修士沒還手之力,直接死在幻術裏麵。


    薑如遇現在必須救下丹流,此花並不加害她,別的死者也不能說話,隻有丹流最有可能活下來,告知她一切。


    薑如遇一劍削斷花杆,丹流的紅蓮火扇掉下去,自動出現一棵緋紅的花樹,花樹上的花苞不是別的東西,正是紅蓮淨火,這些紅蓮淨火飛入丹流的身體裏,丹流終於吃力地睜開眼,他那雙眼裏已經布滿血絲。


    丹流顧不得一旁的薑如遇,手指動了動,紅蓮淨火登時綻放,如同一個碩大的花苞,把薑如遇和自己包裹在花苞裏,花苞裏那些金色的花也漸漸死去。


    薑如遇更斷定這金色的花不一般。


    火克木,普通花朵在紅蓮淨火裏麵會立刻湮滅,這花卻能慢慢凋謝。


    丹流靠在紅蓮淨火上,慢慢平複喘息,從下往上看著站在他麵前的薑如遇:“多謝你再次救我,這次不要靈石了嗎?薑如遇。”


    丹流點破薑如遇的身份,他確信眼前這“男子”一定是薑如遇,淩火道君再過分,眼力不可能差。


    更何況,“他”的氣質和薑如遇一模一樣,都是在人群中也像遠離世俗喧囂的冷淡。


    四周是紅蓮淨火,薑如遇也沒否認:“你要給靈石也可以。一百萬上品靈石,你是我見過命最值錢的人。”


    丹流汗流浹背,聞言忍不住笑了幾下:“燈月峰那位師叔挺想你……薑如遇,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閻王不敢收我,所以僥幸活著。”薑如遇也挺想燈月峰主,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他隻有歸元期,但是教她的“意”,卻是比落花劍法還珍貴的法門。


    燈月峰主收下薑如遇時,薑如遇才靈心期,哪哪兒看都是個麻煩。但是燈月峰主仍然將她帶回去,他是薑如遇真正從心底裏認可的師尊,比秦山重要得多。


    薑如遇有心問師尊現在如何了,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她其實是個逆徒,做任何事情都撇下了師尊,師尊什麽都不知道,反而需要給她頂住一些壓力。


    “師尊有沒有罵我?”薑如遇問道。


    “有,每日都在罵,基本每天都說要逐你出師門,但遇到上陵薑家的人時,他又橫眉冷眼,不給好臉色。”丹流一口氣說完。“師叔那個性格你最清楚,等你把事情辦完自己回玄陽宗一趟,你總還是玄陽宗的弟子。”


    薑如遇點頭:“是。”她頓了頓,“你調息好了嗎?剛才你碰到了什麽。”


    丹流一頓,薑如遇仍然沒變啊,別的修士知道他的身份,都會以他的想法為重,生怕哪裏怠慢了他。隻有薑如遇會生怕他多休息了會兒耽擱時間,會趕緊催促他。


    丹流沒完全調息好,但也不妨礙他一心二用,他斬釘截鐵道:“這片花海是活物。”


    薑如遇聽他繼續說,丹流回憶剛才的一切:“我被傳送陣傳到這片花海,通過花瓣上沒有一點咬痕和蟲子攀爬的痕跡判斷出這花海並不簡單。我來靈天秘境就是為了尋找機緣,見狀,我包裹好自己的身體想再仔細觀察這些花朵,這些花朵越看,越有種驚人的美麗,慢慢的,我發現自己雖然身體站著,但精神上好似睡了過去。”


    “我在夢中見到了人生中一切我求而不得的東西,這些東西全都被我唾手可得,像是一場讓人不願醒來的美夢。”丹流道,“就在我沉醉的時候,一絲花蕊纏到我的手指,吸食了我的精血。就在這時,我體內的紅蓮淨火開始護主,擊退這絲花蕊。我想,如果不是紅蓮淨火,我應該會在美夢中被吸食用精血而亡。”


    丹流攤開手,他的手掌上有燒過的痕跡:“它沒有留下任何傷口,但是我的手掌上留下了紅蓮淨火的痕跡。之後,有了紅蓮淨火的佛力,我開始抵抗這種不真切的幻覺,我原本想用火燒光這片花海,但它發現了我的意圖,綁住了我,纏住紅蓮火扇,直到你過來。”


    “能吸食人精血的,絕對是活物。”丹流最後落下一語。


    薑如遇道:“我為你護法,保證這些花不打擾你的話,你的紅蓮淨火能夠燒滅這些花。但代價是,這片花海中不知還有多少在睡夢中的修士,他們會一並死去。”


    薑如遇和丹流二人都有些凝重,照理,這些修士都是他們的對手,可是誰能保證花海中躺著的修士沒有他們認識的人,沒有柳溪清、薛歸寧以及天南薑家那些人。


    薑如遇仔細思索,如何才能破了這些花海,又盡量不要傷到其餘修士。


    她想了想,心中浮現一計:“花根。”


    丹流也馬上反應過來,道:“好……最後的寶物我們平分,麻煩你現在替我護法。”


    薑如遇拔出蘭若劍,她的極冰之焰雖然也能做到和紅蓮淨火一樣的效果,但是極冰之焰現在越來越強,一碰便斷其生機。極冰之焰燒過後,這片土壤的生機將會被徹底摧殘,現在有更溫和的紅蓮淨火在,薑如遇何必再造無謂的殺孽。


    丹流指尖掐出繁複的法訣,緋紅的火焰從指尖流瀉而出,浸入大地底下。


    在花海觸碰到紅蓮淨火的刹那,花杆痛苦扭曲,倒了一大片,丹流順勢遁入地下——他現在要滅這片花海,又不想連累花海中的修士,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燒花朵,轉而去地下燒滅花根。


    這樣做也有一個顯而易見的風險:丹流深入花根底部,如果頂上花朵轉而攻擊他,再加上底部的萬千花根,將使得丹流腹背受敵。


    紅霞燒爛、天色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花海中蒸騰起濃濃的熱氣,這些花朵的花根已被丹流的紅蓮淨火灼燒,它們看似柔弱的花杆隨著痛苦而變化,越來越長,像是向日葵一般大而圓的花朵也一改剛才的美麗無害,花朵中浸透出鮮血,花朵越變越硬,從柔弱的花朵變成精鐵一般,花瓣都成了尖銳的獠牙。


    它們在高高的空中張牙舞爪,呼嘯著朝地下衝去,一柄雪一般的劍及時出現,像是削泥一般削去這些花杆,讓它們折在半路。


    薑如遇神色冷漠,這些花實在是太多,僅僅靠蘭若劍,她根本沒辦法攔住它們。


    現在是非常時刻,薑如遇不得不用出萬劍朝宗——以蘭若劍為首,空中充滿劍意,靈天秘境之中被深深埋在土裏、青山綠水底下的劍都被萬劍朝宗的劍意所召喚,受薑如遇執掌。


    在萬劍朝宗密不透風的攻勢底下,那些繁雜的花朵沒有一朵能突破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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