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遇看著飛來的火舌朝後一退,長鳴一聲鳳凰神書上教授的鳳凰清鳴。


    “你們是哪一支羽族?”薑如遇踢開一點火星,“你們的傳承者被我一路護送到這裏,你們不思恩圖報,反倒想殺我滅口?真是笑話,你們以為現在還是上古龍鳳爭霸的時候?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站在你們麵前的是誰?”


    “殺了我,無論你們是什麽高貴的血脈,全部都得給我從獸變成普通妖獸,將妖丹供奉給別人做煉製武器的材料。”


    鳳凰的清鳴響徹在整個火焰山裏,羽族全以鳳凰為尊,哪怕這座山裏的也是羽族的上古獸傳承,生前有極高的靈智,看得出薑如遇現在沒有靈力沒有修為,但光是那一聲鳳凰鳴叫已經足夠表明她的身份。


    是鳳凰。


    羽族的力量和鳳凰的力量息息相關,何況,鳳凰是真正的羽族之王。


    火舌無聲褪去,薑如遇這才有閑心看向丹流,丹流被高高的火舌卷起,和龜餘之前說的一樣,想要覺醒血脈,首先就要給血提純。


    丹流身上汩汩流出人族的鮮血,將他整個人都染成了一個血人,火焰做成的山中飛出一隻通體青色的鳥,翅膀非常寬,閃爍著身光,這個青色的羽族虛影以頭尾包住丹流的軀體,它像是慢慢被分解了一樣揉入丹流的血裏,將丹流體內的血全部補充為它的血。


    緊接著,是塑骨。


    有了那隻羽族虛影遮擋,薑如遇看不到具體塑骨時的樣子,但從羽族虛影愈來愈薄可以看出,塑骨成功了,連她準備的靈草都沒有用上。


    方才還布滿夕陽的天空此時陰雲密布,濃雲堆積在這座山的上空,一道雷劫精準地劈下,正中丹流的身體。


    丹流的身體顫了顫,沒被一道雷劫直接轟殺至死——他經曆過換血塑骨的身軀已經很強,但丹流未必能受得住剩下的天劫。


    因為薑如遇見過崔涯劍君突破真仙境中期的雷劫,那次雷劫都完全沒有現在丹流所受的雷劫威力大。


    薑如遇還受過鳳凰的涅槃業火,涅槃業火就是針對鳳凰族的最公正的機遇和考驗,那時薑如遇第一次涅槃,她還是鳳凰,涅槃業火的威力都沒有現在的天雷大,這種程度的天雷對付的卻僅僅是一個剛覺醒還沒睜開眼的羽族獸。


    這就是天道在借雷劫的手故意殺人了。@泡@沫


    薑如遇冰冷的眼裏閃過一絲恨意,天道……就連殺人都要假裝做得公正公平符合規矩。


    大道尚且留下生機給她們這些僅存的獸血脈,天道憑什麽趕盡殺絕?在大道麵前,眾生皆平等,在天道麵前,獸的命卻就要賤一些。


    薑如遇絕對不能看著丹流死,她把仙器拿出來,在下一道雷劫來臨時扔到丹流上方——


    仙器被天雷擊到時,自動抵禦天雷,直到自毀。一件又一件的仙器毀去,天雷接二連三劈下,薑如遇緊張地默數,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經完全劈完,雷劫就已經過去,天道不能再降下雷劫來。


    丹流的命保住了,薑如遇的身上也隻剩下一件仙器,但值得,她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見到天上的濃雲遲遲不願意散去,明明它不能再降下雷劫,但是,濃雲不散,威壓不減。


    濃雲中好似有閃電劃過,照亮薑如遇的臉。


    數道粗紫的雷從高空朝下,飛向其餘山頭,並分了一道擊往薑如遇所在之處——


    其餘山頭響起高階妖獸的哀嚎聲,薑如遇明了,天道利用的是規則漏洞,它借天雷提前劈靈天秘境裏其餘快進階的妖獸,隻是為了合理地降下雷劫,裝作“誤殺”她。


    它本就想殺薑如遇這隻鳳凰,何況現在薑如遇阻止了它的好事。


    薑如遇從原地跳開,一道天雷掃到她的衣角,衣角當即變成焦炭一般。這雷追著薑如遇,薑如遇現在隻有一件仙器,她不能冒然用這件仙器,必須把它用到鋼刃上。


    她在紫雷追逐之下咬牙奔走,恍然間看到火焰鑄成的山中有一道長長的裂縫。


    這座火焰山體擁有獸的傳承,哪怕現在傳承傳到丹流身上,這麽大一個山體也足夠給薑如遇擋住天雷。她朝裂縫裏一鑽,進入這道裂縫裏。


    “劈裏啪啦”


    惱怒的雷劫果然擊不破這山體,擊中時隻能留下焦黑的痕跡,卻根本無法破山而入。薑如遇死裏逃生,暫時鬆了一口氣,她腳腕上傳來劇痛,撩起裙角一看,腳腕上的皮肉已經被劈黑一塊,現在火辣辣的疼。


    薑如遇從水瑩珠裏拿出一株草藥,用手捏成團,覆在自己的腳腕上,扯下一角衣服簡單一包,在裂縫口看向外麵,薑如遇放心不下丹流。


    她心神疲憊,早就是強弩之末,也就沒能及時注意到背後穿來一柄刀。


    刀尖看準的地方正是薑如遇背部的薄弱處,如果讓這柄刀得逞,這刀會穿過她的背,刺穿她的琵琶骨。薑如遇在刀尖快刺入背部時反手回劍一擋,刀尖一偏。


    楚昧塵學著薑如遇之前的劍花把自己的刀召回去,眼神中帶著輕蔑和篤定:“薑如遇,你果然來青鸞墓搶扶光的機緣了,扶光難道沒告訴你,她得到青鸞的火時我也在?”


    薑如遇背部出血,白著臉看向楚昧塵。


    她傷成這樣,看楚昧塵的眼神也像看一個高高在上的垃圾一樣。


    楚昧塵被她的眼睛激怒,揚手攻向薑如遇,想要扼住她的脖子:“你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自投羅網也敢囂張?鳩占鵲巢也敢囂張?”


    薑如遇費力躲開楚昧塵的攻擊,卻因為身上的傷被楚昧塵抓個正著,抵在一旁的山壁上。


    薑如遇被撞出一口血,她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和楚昧塵交談的欲望。


    楚昧塵……因為有之前的記憶,他就自己把自己“束縛”在過往的記憶之中,靈天秘境裏有這麽多的機緣,他卻隻把眼睛放在薑扶光之前會得到什麽機緣上,自以為她薑如遇會搶奪薑扶光的機緣。


    他看不到外麵有更高更大的機緣,薑如遇沒必要提醒他,就讓楚昧塵保持這樣低矮的眼界也不錯。


    她助丹流覺醒外麵的、比青鸞更強的羽族獸血脈時,楚昧塵躲在這裏守著一個青鸞傳承。


    她攪黃天道殺人的好事,和天道抗衡時,楚昧塵在心底幻想她要來搶薑扶光的機緣了。


    全天下都要搶薑扶光的機緣,楚昧塵的所有心機也隻看得到那些機緣。


    真好,保持這樣的水準,她的敵人。


    楚昧塵久久未等到薑如遇說話,他惱恨薑如遇現在對他的無視和囂張,捏住薑如遇的下巴抬起來迫使她看向他,舉刀對著她的臉。


    薑如遇的背上和迸裂開的腿傷處都流下鮮血,背後的鮮血滴落,滴答滴答,她腿部的鮮血也隨之流下,讓楚昧塵的腳底都踩到一些蔓延過去的血液。


    血?


    楚昧塵這才注意到薑如遇的狀態顯然經過一場惡戰,他有些不明白,青鸞墓在這道的裂縫的後麵,薑如遇剛進一個口子,連青鸞的主墓室都沒碰到,也不該觸發主墓機關。


    青鸞這麽強大的獸墓地旁,也不會有其餘妖獸敢過來,薑如遇這身傷怎麽來的?


    楚昧塵一肚子狐疑,原來,一直待在裂縫裏的他根本感受不到外麵的天雷。


    楚昧塵懶得詢問,薑如遇詭計多端,他要先打暈她直接帶走,就在楚昧塵要這樣做時,薑如遇身上瞬間暴漲靈力,她用劍靈引爆了仙器。


    這麽近距離地碰到仙器自毀,並非全盛狀態的楚昧塵也不敢硬接,他下意識以刀擋住自己,同時抓住薑如遇的手臂,不許她趁亂逃跑。


    薑如遇揮劍向楚昧塵的手,楚昧塵手臂靈力運轉,已經做好防禦之姿。


    他以為薑如遇要像之前一樣刺他的手,然而這一次薑如遇一劍割破自己被楚昧塵抓住的手臂上的肉,她手臂上幾乎能見到白骨,隻給楚昧塵留下了一塊肉。


    慣性使然,楚昧塵向後倒退幾步。


    他以為薑如遇要用手中引爆的仙器去青鸞主墓室,因為當初的扶光就是引爆一件仙器才叩開主墓室找到青鸞。隻要有了青鸞的機緣,楚昧塵也一時半會兒奈何不得薑如遇。


    然而,薑如遇根本沒有朝裂縫裏邊跑,她撞開山體裂縫裏剛才被天道撞下來的泥,衝將出去。


    外麵,紫色驚雷此起彼伏劈下,薑如遇一眼望向丹流,丹流現在不是人身,而是一隻奇特的神鳥。


    他青色的羽毛中還有紅色的長羽,有雙翅、卻隻有一足,眼尾處有黑色的羽毛飛出,神氣儼然,這是一種奇特而美麗的鳥,哪怕隻有一足,也無損威嚴美麗。


    這是畢方,執掌火災,難怪這座山體上全是火漿。裂縫裏沒有火漿,則是因為裂縫裏有青鸞墓。


    丹流以畢方的軀體張開雙翅,護著這座山體,不要那些紫雷擊在山體上。


    薑如遇聞到血腥氣,這股血腥氣不隻來源於她自己和丹流,更來自於附近連綿的山脈裏麵那些死去的妖獸——天道借妖獸進階降下的超出威力的天雷實在太多,已經輪轉了兩個九九八十一道大雷。哪怕薑如遇進入裂縫中,天道也沒有停止。


    它想殺丹流。


    這些雷擊打山體,就連有畢方、青鸞傳承護體的山體都快受不住,丹流不能看著一直救他的薑如遇死,他有記憶的,薑如遇如何救下他,他在接受傳承時也能感知到一清二楚。


    丹流覺醒後再強,也在護住山體時撐了八十一道天雷,他的背血肉模糊,發出痛苦的鳴叫。


    薑如遇絕對不能浪費手中的仙器,也不能讓丹流死,她手中自毀的仙器因為是鳳凰族的仙器,所以自毀也傷不到她,現在,薑如遇將這仙器再往上一扔,要再給丹流擋一擊。


    仙器光芒大作。


    楚昧塵從刺眼的光芒中驚覺薑如遇把能夠叩開青鸞主墓的仙器用在現在這上麵,從她熟練的動作,四周殘存的仙器殘骸來看,薑如遇剛才進入青鸞主墓室的傷就是在這裏受到的!


    天上的那隻畢方比楚昧塵記憶中的青鸞強太多,青鸞墓的青鸞是死的,但是這隻畢方是活的,顯然在護住薑如遇。


    ……有這麽強的畢方,薑如遇真的會來搶扶光的青鸞機緣?這一刻,楚昧塵對自己深信不疑的事有了懷疑。


    他想走出這個裂縫,但看著從天而落的無數驚雷,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楚昧塵發現他已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天道大雷,神鳥畢方……這些東西都和薑如遇息息相關,而他卻毫不知情。


    仙器替丹流擋了致命一擊,丹流的翅膀受了傷,現在無力地從天空墜下來,砸出一個大坑。


    剛覺醒的畢方身受重傷、薑如遇所聞到的味道全是妖獸死亡的血味,入目所見之處,靈天秘境內的許多羽族被驚雷劈下,端的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九九八十一道該受的大雷不夠,天道還要借故降下更多的雷劫,為此不惜使得生靈塗炭。


    羽族……


    薑如遇按住丹流的翅膀,天道還要降雷,是啊,它已經不守規矩降下這麽多雷,不一鼓作氣殺了他們怎麽能行?


    薑如遇眼角處忽然沁得血紅,兩行血紅色的淚或者說是血,從她的眼裏流出,在臉上留下兩道血痕。


    鳳凰泣血。


    真真正正的鳳凰不會流淚,隻會泣血,鳳凰泣血極為稀少,隻會在羽族遭遇真正的、足可被稱為滅族的傷害時,身為羽族之王的鳳凰才會泣血。鳳凰泣血都伴隨著羽族的大悲,因此,鳳凰泣血代表著不祥。


    鳳凰泣血,用鳳凰自己血中含有的力量壽命來力轉乾坤,扭轉羽族大悲。


    血淚流到大地,浸入進去,鳳凰的神力注入死去的羽族身上,那些被天道大雷劈死的羽族已經屍體僵硬,羽毛和著泥水,七零八落地橫在地上。


    慢慢的,一些本死去的羽族羽毛忽動,腳掌微抽,它們睜開了眼睛。


    薑如遇眼中血淚汩汩流出,她心裏的悲憤和仇恨主宰了一切,薑如遇喉嚨裏發出屬於鳳凰的悲鳴,帶著無限的哀傷淒婉,泣絕驚戾。


    悲鳴直衝雲霄,破開一切迷障。


    薑如遇不服,羽族、妖獸以及獸都是世界的生靈,氣運在人族身上,獸在合理範圍內被壓製她能夠理解,她之前遭遇的一切她也可以告訴自己是現在大運不好。


    可運再不好,也不能一線生機都不給。


    這些羽族、這些妖獸做錯了什麽,天道真的把妖獸的性命當做性命了?隻是為了徹底殺她和丹流,就可以借妖獸進階之故降雷,以至屍橫遍野,這些血肉橫飛的屍山血海,難道在之前都是死物?


    它們不是這個世界的生靈?不是大道的子民?


    天道高高在上,早有偏頗,那麽大道呢?大道的眼睛在哪裏?


    鳳凰的悲鳴一出,所有羽族、包括丹流、包括青鸞墓裏的青鸞傳承,那隻青鸞虛影隨之飛出,在天空下盤旋悲鳴。


    沒有被天道大雷波及的靈天秘境北方的羽族也隨之驚啼,死而複活、充滿著怨恨的羽族同樣發出含恨的鳴叫,這些羽族的鳴聲響徹天際,整齊劃一,衝上高高的天。


    天道的驚雷頓了頓,這樣的場景,天道終於不敢降雷。


    但是它也不能讓這些聲音衝破雲霄,天道之上還有大道,天道隨之響起轟隆隆的炸雷,似乎想淹沒這些聲音。


    雷聲貫耳,外強中幹。


    這種慘劇就發生在大地上,哪怕薑如遇沒有靈力,因為她泣血救了無數羽族,大地中的生機生出綠芽,薑如遇體內的大地之力自動流轉,與天呼應,讓天空下起血色的雪來。


    這次,不隻是羽族複活,就連其餘妖獸也隨之睜開眼。


    它們全都一起吼叫,朝著天空,衝著大道,發出悲恨和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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