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2   等做完……


    襄王恍覺晴天一聲霹靂。


    鄭太醫又問:“王爺的起居注臣下已仔細看過, 尚找不出不妥,敢問王爺可曾在外頭食用過未辟毒的東西?”


    襄王仔細想了想,道:“無有, 本王一向謹慎, 一概飲食皆由司醞女史和內侍官驗過,便是到外頭赴宴, 但凡入口的,也是查驗過的, 孤身邊的人都是可靠的。”


    “排除飲食, 那麽王爺近年可有受過傷?”


    “近些年, 並無啊。”除了那次昌明殿被哥揍了一頓, 但並未掛傷。


    “遠些時候呢?見了血的。”


    襄王思緒紛飛:“見血......好多年前了,陛下巡幸淮南回鑾的路上, 在校場檢閱大軍的時候,有人行刺,本王擋了一下, 手背被短矢擦破了,不甚重, 隻一道小口子。”


    鄭太醫陷入沉思, 另一位太醫上前, 拱手道:“臣下有不同的見解, 或許並不是毒, 乃是一種少見的症候, 咱們該從病症入手。”


    鄭太醫搖頭, 眉頭緊皺:“若無耳聞,也許老夫亦會當成疑難雜症,王爺脈象甚是蹊蹺, 筋骨強勁,氣血卻幾乎衰敗殆盡,猶如堅木生蛀,這絕不是簡單的病症。臣下少時曾在外行醫兩年,走遍各地,聽過一個傳聞,東海之濱的有一支蜑人,隱居荒島,神出鬼沒,因善於養蟲,煉毒,而無海匪敢觸犯其地。其中有一種蟲,名曰骨蠹,卵生於尾,其微小肉眼不可見,會寄生於人體,順著血液鑽入骨,孵化成蟲,以骨髓為食,直到將活人蛀食成朽木。王爺怕是......”


    襄王仿佛聽了一個天方夜譚,不敢相信,不能相信!肋骨處隱隱約約痛起來,好似有尖銳的石頭刈割著,卻逼的他不得不信。


    襄王妃聽著,更無法置信,不由得哭成了淚人。


    襄王以拳抵額,好一會兒才問:“果真如此,此毒,可有法解?”


    三位太醫齊齊拱手:“臣下隻能盡力為之,立時回去查找醫書,苦尋破解之法,下毒蟲之人極是狡猾,並不急於要人性命。”


    襄王痛聲問:“若......蠹朽壞木,孤的天壽還有多久?”


    鄭太醫神色沉痛:“骨髓再生,不及蠶食的快,臣會以湯藥穩固氣血,然則恐怕揚湯止沸,長則三五載,短則一二載......”


    襄王垂頷苦笑,眼中微有熱意,想不到趙祈的人生,隻有這些時日了。


    長出一口氣,連呼吸都痛不可聞,對幾個太醫命令道:“此事不得告知陛下,你們為我尋藥,一切在暗中進行,孤政務繁忙,你們務必在湯藥中下些功夫,別叫人看出來。”


    “是。”


    太醫們攜著藥箱告退,襄王重新躺回,襄王妃泣不成聲:“王爺......這可如何是好啊......”


    襄王知她心中所憂,竭力展開一個笑:“別怕,許是我命該如此,王府這些人事,隻要哥在位一天,自會保爾等周全。”


    襄王妃握起他一隻手:“是妾身不好,福氣淺薄,沒有為你誕下嫡子,害得你到而立之歲才有了子嗣。”


    襄王拍拍她的手。“孤一生並無遺憾之事......”


    除了她,我曾害過她,欠她一句抱歉。


    王妃道:“不如咱們到封地去罷,到外頭遍尋名醫。”


    襄王搖搖頭:“現下朝堂多事,右相和兵部尚書不久將要告老,下頭居心叵測者蠢蠢欲動,整頓吏治在即,一場滔天風浪在眼前,我怎能此刻離開,讓哥孤軍奮戰。”


    等做完了這些事,我再走,我終究是要離開的,離得他和她遠遠的。


    隔日溫氏入宮看望兩個外孫女,帶了許多親做的的小食和調味,皇帝半晌聽說了,乘輿回來,一慣三好女婿的做派,問寒問暖一番,令月笙將西配殿裝飾出來,迎嶽母小住。


    溫氏自然正中下懷。


    每日絞盡腦汁為定柔燉煮補品和稀奇的吃食。


    朝會上,推舉新宰相的奏本如雪片一般飛來,竟有大半薦舉沈從武。


    皇帝端坐金龍寶座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芸芸烏紗,從絳袍到綠袍,望著那些被沈家籠絡的人,眼底隱約閃過一道陰鷙,摩挲著指端的墨玉扳指,緩緩起身,淡聲說了一句:“散罷,此事朕還要再斟酌斟酌。”


    魚入釜,鳥入籠。


    回到昌明殿換下朝服,康寧殿的小內監來請,太後聽說了朝會的事,讓陛下去一趟。


    皇帝下了肩輦,一眼瞥見安玥在庭院與幾個小宮女嬉鬧,銀鈴般清脆甜美的笑聲,隻覺心下陰霾頓消,麵上露出慈父的笑容:“玥兒!”


    這孩子直如長在了他的心肝上。


    “父皇!”小安玥甜甜地笑成一朵花兒,紅撲撲的小臉漾開燦漫的靦腆,噔噔噔飛撲進懷。


    抱著步入內殿。


    與太後描述了沈家的意圖,抱著小安玥:“......這些年他以為朕不知道他在底下那些動作,六部之中籠絡結黨,他是在為太子培植羽翼,以備後患,哼,當朕是閉目塞聽的不成”


    太後感歎:“他們兄弟可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從前也是忠心耿耿,立下了功勞,這人啊一旦站到高處便忘了本心。”


    小安玥打了個嗬欠,在父皇懷裏睡了,皇帝一手拍著女兒,眼中溢滿慈愛,舍不得交給保姆。一邊冷聲一笑:“一條狗而已,尾巴養大了想回過頭咬主人,當初不過是各自利益取所取罷了。”


    太後問:“你打算如何?沈家可是太子的後盾,官場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自古以來這整飭一事猶如火山湯海,做不好會引發彌天大亂。”


    皇帝唇角一勾:“現下還不是時候,有些事尚未布置周密,目前他即要做首相,那就成全了。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隻有等那些枝葉長出來,才好破釜沉舟。不過目前要吊一吊他的胃口,朕要看看他的道行有多大。”


    太後帶著安玥午睡去了,皇帝出了垂花門,上輦對小柱子道:“回春和殿,朕看看貴妃。”


    小柱子:“馬上有廷議,幾位大人已在昌明殿等候。”


    皇帝按揉著鬢穴:“無事,讓他們候一候,朕看一眼就去。”


    定柔這幾年手上的雕刻功夫已爐火純青,但她始終隻刻一樣東西,那就是夫君的人像。也變得和皇帝一樣,隻要一看到合適的玉料便技癢。


    這會子正端坐案桌前刻著一個蜜蠟料的,才成雛形,桌前並排放著一對,紅玉的女子小像和青黑籽料的男人小像。


    刻了一會兒,手指有些乏,望著那墨玉的冤家,忍不住心生旖旎,拿起來環顧四下,猛對著那玉人的臉偷吻了一記,皇帝走進內殿門恰好看到這一幕,心跳驟快,飛上一陣火熱的歡喜。


    “放著我這個活生生的人不親,親那死物。”


    定柔打了個激靈,不想竟被他撞見羞得恨不得遁了地縫,皇帝賴皮地將臉湊過去,指指自己的臉頰“來,這裏!”


    定柔的臉蛋霎時像煮熟了的蝦子。


    皇帝催促:“快點啊,我等著呢。。


    她倏忽一下起身,意欲衝奔向帳帷後的角落,皇帝正防著剛兩步就被擒住,像個無賴不依不饒地:“快啊,不然我不走了。”


    定柔低著頭不肯,皇帝便越發糾纏:“今兒不給個交代過不了這關!快點!”


    左右侍立的宮娥看著情形不對紛紛退了兩步,有序地出去,與外頭的使使眼色,反手闔上了機上殿門,又關上外殿,盡皆退到了院子裏去。


    定柔被糾纏不過又見人都遁了,便硬著頭皮踮起腳尖對著他的左邊臉頰輕啄了一下,皇帝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指指嘴巴:“還有這兒!不能厚此薄彼!”


    定柔哀歎一聲,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隻好又踮起腳尖,本想也輕啄一下不想剛挨到唇就被磁鐵一般的吸附住,一隻大手按住了梳著發髻的後腦勺,口中用力用力地輾轉,好像要將她整個人吞吃了一般,定柔都被弄疼了,皇帝來了別的興致......


    階下,一眾宮人內侍們在閑聊,或倚闌或靠窗,溫氏和一個嬤嬤端著呈盤從廊下過來,剛做好的滑子菇香仁米粥和點心小菜,好奇大白天怎麽關著殿門,何嬤嬤忙攔住她,到一旁,老臉通紅地耳語道:“陛下和娘娘在親熱呢。”


    溫氏尷尬地咳了一下,臉上差點繃不住,何嬤嬤也老大不太好意思:“我們春和殿的人都知道這個規矩,大凡情形不對便不敢在近前侍候了。”


    女兒榮寵不減,這是好事,但卻不結果,委實愁煞了人。


    垂花門外宮巷,小柱子一眾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完了完了,陛下又被貴妃娘娘絆住了!大人們都等著呢,這要到什麽時候。”


    溫氏到旁邊耳房小坐了會子,好一陣後,隔著菱花格子窗的玻璃,望見西側寢殿的門扇從裏頭打開,一個器宇軒昂的身影,身著織金黃地龍紋袍,束發金冠,白玉九龍鏤雕玉帶,眼角掛著饜足的笑意。


    摸了摸玉帶扣,好像在檢查有沒有係好,而後出了垂花門。


    溫氏這會子又不好出去打招呼,待儀仗走了才出來,轉而進了寢殿,兩個紫衣宮女整理著皺了的床榻,定柔坐在烏木嵌螺鈿橢圓大妝鏡前,已換了衣裝,發髻毛了,垂下一綹,司飾女史卸下叮叮當當的釵環,將發重新綰起。


    對鏡照著,櫻唇微腫,頸下幾個紅印,見到母親進來,一時臊的直欲鑽地縫,頰邊紅的滴血一般。


    溫氏含笑將粥點擱在圓桌上,若無其事地:“剛做好的,快進一些罷,娘新做的花樣,來試試口味如何。”


    定柔悄悄呼出一口氣,也裝的若無其事,重新梳妝,坐下來吃著。


    第171章 雙生   慕容府傳出了兩聲嬰……


    溫氏望著依舊風姿綽約的女兒, 正要開口,定柔吃著點心忽想起了什麽,急急到妝台的抽屜, 背過母親拿出一個青瓷小瓶, 傾出幾粒綠豆大的小藥丸,迅速放入了口中, 一旁的月笙端來了茶。


    溫氏還是看到了,待定柔重新坐下, 好奇地問:“兒呀, 吃的什麽藥啊?”


    定柔麵皮發熱, 極力掩飾著, 隨口撒了句謊:“不是藥,隻是女醫製出來的桃花養容丸, 今日忘吃了。”


    溫氏也不是好欺瞞的,什麽藥要在那事之後吃,她大概猜到了八分, 不由得心下一陣煎熬,女兒竟是這般癡傻, 但又不敢發作, 讓十一生了警惕, 於是留了個心眼。


    握住女兒的手腕道:“你可不敢服食那香肌丸, 雖說有駐容養顏的功效, 可那裏頭虎狼之藥甚多, 這女人啊, 年華一過,便是吃盡了天下的藥,也免不得春殘花謝。娘可跟你說, 生個皇子才是牢靠的,以後的路還長,有子萬事足,你得為將來籌謀,隻有親生血脈才是長久可依傍的。”


    定柔最怕她說子嗣的事,少不得一個謊圓另一個謊,她本就不是狡詐的人,說多了唯恐露餡,但若挑明說壞了身子,無法再生,母親定會尋摸秘藥處方來折騰她,所以不如閃爍其詞,蒙混過去。


    低眸喝著粥,故作傷感道:“娘,您不是不曉得生孩子的艱難,我上次分娩鬼門關走了一遭,委實怕了。那個孩子我連一眼都沒見,到現在七病八痛,做噩夢都會哭醒,焉知不是接二連三懷孕,身子虧損的緣故,白白傷了孩兒的性命,太醫說我十年之內不宜有娠了,否則有性命之虞。你也不想想,我總得把自己養好了,若不然,不知懷一個是男是女,自個兒的命先打發了,沒了我,可兒和玥兒怎辦呢?”


    溫氏仍攥著她的手腕:“可你也不是韶華之年了,歲齡大了,愈發不好坐胎,生產也有凶險,照娘的經驗,現下正是最好的時候。”


    定柔耐著性子道:“遲個一年兩年的不打緊,我有分寸。”


    溫氏又使出了苦肉計,含淚說:“你遲個一二載不打緊,可你爹那身子......已是風燭殘年,望眼欲穿盼著你的肚子呢,盼著見到金貴的小外孫呐,你隻當可憐可憐他罷。”


    定柔雖不愛聽這話,但也架不住鼻中一酸,吃下去的統統堵在了胸口。此刻真恨眼前的富貴錦繡,至親骨肉之間也要玩弄心機,藏著掖著。


    好一會兒才說出:“六姐和十姐的孩子不是外孫麽,作甚非要逼我。”


    溫氏握住女兒纖柔的小手:“可她們肚裏爬出來的不是皇子啊,你爹的心思,慕容家的未來都係於你一身呢。”


    定柔將手拿開,心頭扭股繩地綯絞,一個意識想著,若曄兒將來坐到了那位子上,你們是不是仗著外戚的身份,恃寵而驕,專橫跋扈?若如此,豈非我這個母親給孩兒帶來了無窮的禍患......


    努力忍下眼中的熱意,冷聲道:“慕容家開國元勳,四朝鼎臣,廣廈之蔭自有四哥,有無數繼往開來的兒郎,豈是我一個女人能負重的,我不生了又如何,便是到了色衰愛弛那一日,我也認了。”


    溫氏急了:“沒有皇子鞏固地位,便是你寵愛長久,萬一來日陛下有個山陵崩,你......”定柔打斷她,也不爭辯,隻淡漠地道:“我與陛下生死不分離,我自然追隨他入黃泉。”


    溫氏麵色泛白,被噎的說不出來了。


    暑氣漸盛,鳴啁嘒嘒,皇帝近來忙得很,定柔夜裏去了昌明殿侍寢,溫氏後半夜起來,對宮女說:“胸悶的厲害,許是太熱,貴妃新采製了荷葉,正做個三葉茶來吃著。”


    宮女搖頭:“奴婢不會,娘娘做的茶葉都在西寢殿放著。”


    溫氏便說:“老身會,帶吾去。”


    到了西側殿趁宮女不留意,打開妝台卻沒找到小瓷瓶,她心罵這死丫頭學狡猾了。


    喝著茶對宮女說找本曲譜,悄悄尋摸了半晌,終於在床榻的枕下找到了,倒出幾粒小藥丸,揣在帕子裏......


    在宮裏小居了一個多月,偶爾到禦苑賞景,滿宮無一不對她恭敬有禮,內侍官和六尚局女官爭相奉承。


    歸來這天更是皇帝親自送出了白虎門,排著一品夫人的儀仗回了慕容府,慕容槐在書房躺著,溫氏叫了家裏的醫者來,取出藥丸。


    醫者拿在手裏輕嗅細撚,而後化在茶盞中,說:“有通經草、益母草、當歸、香附子......益氣補血,通經脈,這是精心煉製出來的,不會傷身,但婦女常服有避孕的功效,令宮胞不易受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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