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幹笑:“大人,不如歇息吧。”


    陸遠看著她身上水紅的裏衣,以及被裏衣襯得愈發白皙的肌膚,眼神頓時暗了下來:“若是想歇息,就不該穿成這樣。”


    說罷,便扣著她的手腕,強行繞到了自己腰後,然後捏住她的下頜吻了上去:“聽話。”


    簡輕語:“……”


    窗外月色朦朧,月華傾了一地。


    簡輕語一直到天快亮時才睡,沉睡前感覺他又在給自己上藥。想到他來行宮時便帶了那藥,她不由得輕哼一聲,在夢裏將他罵了個痛快。


    醒來時已是晌午,簡輕語起身發了許久的呆,最後視線落在了床角已經變得像鹹菜一般的裏衣上,她當即惡從膽邊起,拿起來便要去扔掉,結果剛走兩步,裏頭就掉出一塊東西,幹脆利落地掉在了地上。


    當看清摔壞的是一塊玉佩時,簡輕語愣了愣,蹙著眉頭從地上撿起來。她從未戴過玉佩,那這東西隻能是陸遠的了,看樣子應該是不小心落下的。


    玉佩圓圓的一塊,上麵還刻了莽紋,握在手裏溫溫的,一看便價值不菲。簡輕語以前也沒見陸遠戴過這種東西,怕這是什麽重要物件才會隨身攜帶,他發現丟了之後會著急,便小心地裝進荷包裏,打算見到陸遠後還給他。


    然而接下來一整日,她都沒見著陸遠,反而是遇到了巡邏的季陽。


    “怎麽哪都有你,是不是太陰魂不散了?”季陽一看到她就皺眉,擺擺手叫其他人先行。


    簡輕語無言一瞬,相當真誠地說:“我也不想遇見你。”


    “什麽意思,你當我是掃把星啊還處處躲著?”惡婆婆又開始找茬。


    簡輕語嘴角抽了抽,幹脆扭頭就走,卻被他用繡春刀擋住了去路:“被我說中了?你果然看我不順眼。”


    “……陸大人呢?”簡輕語認命地停下腳步。


    季陽頓時警惕:“你找他做什麽?又想告我的狀了?”


    簡輕語:“……”


    本來想讓他轉告陸遠玉佩在她這裏,但看這貨的樣子,她決定還是算了,什麽時候遇見陸遠什麽時候還吧。


    這般想著,她便又要走,季陽立刻去攔:“問你話呢,是不是又想告狀?!”


    簡輕語無視他橫在自己麵前的刀,隻管往前走,季陽又不敢真對她如何,隻能像隻猴子一般在她身側上躥下跳,時不時威脅上幾句。


    簡輕語嫌他煩,當即跑了起來,季陽冷笑一聲便去追,還未等追上,就看到她猛地停了下來,他頓時得意:“怎麽,怕了……”


    話沒說完,就看到前方亭子裏坐了十餘個人,全都齊刷刷地朝這邊看,坐在最中間的便是當今大皇子的生母孫貴妃,以及大皇子的表妹周音兒。


    季陽瞬間閉嘴站穩,從一隻猴子變回英俊瀟灑的錦衣衛大人,穩重自持地抱拳行禮:“參見貴妃娘娘。”


    簡輕語聽到他對亭中人的稱呼,頓時心頭一跳,立刻低著頭福了福身:“參見貴妃娘娘。”


    孫貴妃直接無視簡輕語,笑盈盈地看向季陽:“季大人怎麽有空到這裏來了?”


    季陽看了眼簡輕語,恭謹地開口:“回貴妃娘娘的話,這位姑娘迷路了,卑職便抽空為她帶個路,不知貴妃娘娘在此,多有冒犯,還請娘娘恕罪。”


    “哦?”孫貴妃這才看向簡輕語,嘴裏卻是在問季陽,“不過此處再往前,便是本宮與聖上的住處了,不知季大人是要帶她去哪。”


    季陽卡了一瞬,被簡輕語暗示之後才回神:“……就是此處。”


    簡輕語默默鬆一口氣。


    “姑娘,此處便是公主亭,既然路已帶到,卑職就告辭了。”季陽頗為心虛無視簡輕語幽怨的眼神,強行結束對話轉身,走的時候背影高大威風,步伐虎虎生威,像極了主動帶路的好人。


    簡輕語在心裏罵了他一萬句,可也知道兩人同行會招懷疑,現下分開告辭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以隻能等季陽走遠後,才垂著眼眸對孫貴妃又行了一禮:“小女不知貴妃娘娘在此,驚擾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小女這就離開。”


    “慢著,”一直沒說話的周音兒輕嗤一聲,扭頭對孫貴妃道,“姑母,這位便是寧昌侯府剛回京的大小姐,簡輕語,侄女先前同您提起過的。”


    她與周音兒就見過一次,還彼此有了恩怨,她提自己時能有什麽好話。簡輕語聞言心道不妙,後背出了一層汗意。


    果然,孫貴妃聽完若有所思地看向簡輕語,半晌不急不緩地開口:“走上前來。”


    簡輕語隻好默默走到亭前。


    孫貴妃打量她許久,豔紅的唇勾起一點弧度:“果然生得極好,難怪連季陽都要為你帶路。”


    簡輕語察覺到她話裏的輕視,但也隻能抿了抿唇解釋:“是季大人心好。”


    “奇怪了,我與那季陽也算舊相識,怎麽不知他還是個好心的?”一個滿身琳琅的小姑娘捂著嘴笑。


    立刻有一人接腔:“誰叫你生得不如簡大小姐貌美,自然看不到季大人好心之處了。”


    這些女子大多與孫貴妃沾親帶故,相處明顯不算拘謹,聽到這句話後頓時笑作一團。


    簡輕語垂著眼眸,藏在寬袖中的手默默攥緊,麵上卻不顯半分。


    周音兒斜睨她一眼,挽著孫貴妃的胳膊撒嬌:“姑母,侄女也想生得如簡大小姐一樣美貌,這樣便能看到旁人的好心了。”


    “你是本宮放在心尖上疼大的,自幼便是金尊玉貴什麽都有了,何須靠容貌得那一點好處,”孫貴妃握住她的手溫和道,“與其想這些,不如將心思放在正途上,免得給爹娘丟臉。”


    “侄女又不是某些人,才不會給爹娘丟臉。”周音兒笑著看向簡輕語。


    簡輕語聽著她們指桑罵槐,心想原來即便是宮裏的貴妃,長舌起來與漠北賣燒餅的婦人也沒什麽區別。


    孫貴妃也看過去,想起什麽後含笑問:“說起來,你是隨母親在漠北長大?”


    “是。”簡輕語應聲。


    孫貴妃微微頷首:“難怪,畢竟是荒蠻之地……”


    簡輕語左耳進右耳出,等到合適的時機後立刻道:“小女還有事,可否先行告退?”


    “急什麽,不想同本宮聊天?”孫貴妃掃了她一眼。


    簡輕語垂眸:“小女不敢。”


    “那便再說說話,京都都是些守規矩的姑娘,說起話來沒什麽樂趣,難得遇見個不一樣的,本宮也是好奇得緊呢。”孫貴妃說完,其他人又是一陣哄笑。


    周音兒正要再說什麽,突然傳來一聲溫潤的男聲:“此處這般熱鬧,可是孤錯過什麽了?”


    聽到聲音,所有人都是一停頓,簡輕語扭頭看過去,看到熟人後愣了愣,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亭中人對他行禮:“參見二殿下。”


    聽到眾人對他的稱呼,簡輕語猛然睜大眼睛。


    褚禎笑盈盈地對孫貴妃行了一禮:“娘娘。”


    “二殿下怎麽來了?”孫貴妃含笑問。


    褚禎溫和回答:“兒臣方才去見了父皇,剛從主殿出來。”


    “哦?聖上已經醒了?”孫貴妃抬頭。


    褚禎笑笑:“方才就醒了,還說想見娘娘。”


    孫貴妃聞言含笑站了起來,周音兒急忙扶住她,“本宮回去瞧瞧。”


    說著話,孫貴妃便離開了,方才還聚在亭中的人也跟著散去,很快便隻剩下褚禎和簡輕語二人。褚禎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眉眼中滿是關切:“簡姑娘,你還好嗎?”


    簡輕語頓了頓,朝他行禮:“參見二殿下。”


    “你我之間就不必拘禮了,”褚禎虛扶一把,待她站穩後笑道,“畢竟你是孤的救命恩人,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還真是巧。”


    他剛從主殿出來,聽到動靜後往這邊掃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雖然隻見過兩次,可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了,走近後果然聽到了她的聲音。


    也幸好較為巧合,他才能及時出現,免她遭受更多侮辱。想起方才孫貴妃的言語侮辱,褚禎抿了抿唇,想安慰又不知該從何安慰。


    簡輕語隻是略顯緊張,倒沒有別的情緒:“確實是巧,沒想到您竟然是……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你救我我救你,都是應該的……你也別怪孫貴妃,她以前不喜歡簡慢聲,這次估計是恨屋及烏了,”褚禎安慰兩句,見她不像傷心,頓時鬆一口氣,說罷突然想起什麽,從荷包裏掏出一枚碎銀,鄭重地奉上,“簡姑娘,診金。”


    簡輕語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事,頓時一陣尷尬:“殿下說笑了……”先前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還好,現下已經知道了,她如何敢要。


    “拿著吧,這可是孤花了大價錢換來的,亦是姑娘應得的。”褚禎說著,將銀子遞得更前了一些。


    簡輕語不知道一塊碎銀為何還要花大價錢,聞言隻是遲疑:“可殿下方才也救了小女,算是扯平了……吧。”


    “你當真要與我計較這般清楚?”褚禎板起臉。


    簡輕語立刻接過碎銀:“多謝殿下。”


    褚禎沒想到她會變得這麽快,頓時繃不住笑了一聲。簡輕語愈發尷尬,訕訕一笑將碎銀裝進荷包,荷包裏頓時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看來簡姑娘的荷包很豐厚啊。”褚禎失笑。


    簡輕語被取笑得臉頰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裏麵是塊玉佩,沒別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她太局促,也可能是因為少了一層麵紗擋在二人中間,褚禎竟也跟著生出些緊張,莫名其妙地解釋一句:“孤隻是打趣,並非笑話你。”


    “……小女明白。”簡輕語乖順地點了點頭,然後便不說話了。


    褚禎遇見熟人甚為高興,本還想與她多聊兩句,但見她神情拘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給了她太大壓力,沉默一瞬後緩緩開口:“孤還有事,隻能請姑娘自便了。”


    “小女恭送殿下。”簡輕語低眉。


    褚禎不自在地點了點頭,臨走又忍不住回頭:“你……”


    簡輕語疑惑地看向他。


    “……你那還有藥嗎?”他冒出這麽一句。


    簡輕語愣了愣,接著遲疑地點了點頭:“還有。”


    “那能再給孤一些嗎?”褚禎覺得自己簡直在犯傻,可見她認真聽自己說話,還是忍不住道,“孤難得遇見這樣的好藥,隻想多存一些,姑娘不會怪孤太貪心吧?”


    “當然不會,”簡輕語忙擺擺手,聽到他認可自己的醫術,頓時沒有那麽局促了,“隻是我帶來的全都給殿下了,殿下若是不著急,就再等一段時日,我會盡快製好的。”


    “如此,就勞煩姑娘了。”


    褚禎說完,溫和地笑笑:“希望姑娘到時候也要收孤的診金。”


    “……是。”簡輕語微微頷首。


    她答應完,周遭便靜了下來,褚禎再沒有話可說,隻能笑笑轉身離開。


    簡輕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四周徹底安靜,她獨自一人靜站在公主亭前,仿佛隔絕於行宮之外,與此處一切都沒了關係。她垂著眼眸,看石板路上的螞蟻爬動,指尖掐著手心沉默不語。


    螞蟻背著比自己身子還大的糕點碎屑,拚命地從一塊石板往另一塊石板爬,試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螞蟻洞裏。簡輕語看了許久,最後蹲到地上,輕輕捏起它直接送到了終點。


    行宮的環境較為潮濕,石板與石板的縫隙中都長滿青苔,到處都能看見努力爬行的螞蟻,簡輕語耐心地一隻一隻搬運,蹲得腳都快麻了。


    陸遠趕過來時,便看到她蹲在地上蜷成小小一隻,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跟著陸遠跑來的季陽探頭看了眼,一臉懷疑地開口:“我等了她半天都沒見人,還以為出什麽事了,結果是在這裏玩泥巴?”


    他聲音很大,簡輕語輕易便聽到了,抬頭看到他和陸遠後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解釋:“我沒有玩泥巴,我是在幫螞蟻搬家。”


    季陽無語:“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玩泥巴之前不能先跟我說一聲嗎?我還以為你被孫貴妃為難了,特意繞過這裏去找大人,你知不知道大人是從……”


    “季陽。”陸遠冷淡開口,“先下去。”


    “……是。”季陽惡狠狠地瞪簡輕語一眼,板著臉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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