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半晌突然問:“確定沒什麽事嗎?”


    “能有什麽事?”陸遠反問。


    簡輕語抿了抿唇:“沒什麽,我隻是擔心你而已。”


    這些日子以來,不論是英兒從外頭得到的訊息,還是簡震從父親那裏探聽來的,亦或是陸遠親自與她說的,似乎都在表明一切都好,按理說她該放心了才對,可事實上她反而愈發緊張,尤其是陸遠近日的狀態,即便掩飾得很好,她也能窺見他的疲憊。


    若真一切都好,他又怎會是現在這樣?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一臉認真道:“若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你要是敢瞞著我,我可就生氣了。”


    “你生氣了會如何?”陸遠唇角勾起一點笑意。


    簡輕語輕哼一聲:“那我就不要你了。”


    陸遠唇角的笑瞬間淡了,下意識抬手想將她抱進懷裏,但想到什麽後又猛地停下。


    “抱我啊。”簡輕語眼巴巴地看著他,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陸遠無奈一笑,隻能伸手去抱她,但在抱的時候多了一分小心,隻是虛虛將人擁住:“我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便是你了。”


    簡輕語心軟得一塌糊塗,像拍孩子一般輕拍他的後背,結果剛拍一下,就察覺到他的後背猛地繃緊。


    簡輕語意識到不對,立刻坐了起來:“怎麽了?”


    “沒事。”陸遠平靜回答,隻是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不好了。


    簡輕語蹙眉:“將外衣脫了。”


    “真的沒有……”


    “快點。”簡輕語打斷他的話。


    陸遠頓了一下,這才緩慢地解開腰帶。


    當衣衫一件件褪下,露出堅實的肌肉,肌肉上的傷痕也就顯露出了。簡輕語看著一道道微微裂開的傷痕,雖然沒有傷及筋骨,可皮肉撕裂外翻,看起來也十分嚴重。


    她眼圈漸漸發紅,半晌哽咽開口:“怎麽弄的?”


    “出去辦事時被暗算了,不算什麽大事,”陸遠低聲寬慰,“今早剛傷的,所以看起來有些誇張,但明日想來就好了。”


    “真的是被暗算了嗎?”簡輕語看向他,“可我怎麽覺得,像是被打出來的?”


    陸遠頓了一下,失笑:“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究竟是怎麽回事?”簡輕語急忙問。


    陸遠唇角微揚:“真的隻是一點小事,錦衣衛做事出了紕漏,我這個指揮使,自然要以身作則親自受罰。”


    簡輕語聽得心裏難受,深吸一口氣才沒哭出來:“不是說一切都好了嗎?”


    “是好了,可不管好不好,做錯事都要受罰的不是?”陸遠低聲安慰。


    簡輕語勉強扯了扯唇角,結果笑得比哭的還難看:“我來京都時師父給我準備了金瘡藥,你先用一些。”


    說著話,便起身去翻自己的包袱,結果翻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兩隻手握著不知名的藥瓶微微顫抖。陸遠輕歎一聲,從她背後將手伸過去,在一眾藥瓶中找到一支:“來吧,給我上藥。”


    簡輕語抿了抿唇,紅著眼角抬頭:“我是不是很沒用?隻能看著你受苦,卻半點也幫不到你。”


    “不要胡思亂想,你隻要跟話話都平安,便是幫我最大的忙了,”陸遠安撫,“快點過來,我的傷口疼。”


    簡輕語聞言,咬著下唇走了過去,為他仔細地上了一層藥。


    當晚休息時,簡輕語怕碰到他的傷口,便跟他隔得遠遠的,隻是睡熟後還是被陸遠拉進了懷裏。她在睡夢中輕哼一聲,枕到陸遠的胳膊後才算徹底睡踏實,而陸遠睜著眼睛一夜未睡,翌日天不亮便起來了。


    簡輕語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他的動靜後掙紮著半睜眼睛:“你走嗎……”


    “嗯,今晚我就不過來了,等到遠縣的事都辦妥了,我再回來找你。”陸遠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簡輕語低低地應了一聲,便敵不過困意再次睡去,陸遠失笑,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離開。


    簡輕語徹底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身邊也不見了陸遠的蹤跡,她孤零零坐在床上發了許久的呆,直到英兒進來才回神:“英兒。”


    “大小姐,你醒啦。”英兒上前。


    簡輕語抿了抿唇:“你再出去替我打探一次消息。”


    英兒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她們還是用上次的辦法,英兒順利出去後,沒過多久便回來了,一見到簡輕語便直接開口:“奴婢已經查過了,錦衣衛前兩日辦差時的確出了紕漏,九爺也是因此才被罰的。”


    簡輕語蹙眉:“你這次是從哪打聽的?”


    “奴婢聽大小姐的,多去了幾個地方,戲園子門口、酒樓、還有集市奴婢都去了,錦衣衛一向是京都百姓最喜歡的談資,想查到這些也不難。”英兒笑道,“聽說九爺被罰之後,聖上還叫人送了補品過去,想來還是看重九爺的,大小姐這下總該放心了。”


    她說罷,看到簡輕語憂心忡忡的模樣,愣了愣後不解地問:“大小姐,這不是好事嗎?您怎麽不高興。”


    “我隻是覺得,你查得太容易了。”簡輕語長舒一口氣。


    英兒不太明白,還想繼續追問,簡輕語卻疲憊地搖搖頭,輕易將此事揭了過去。


    接下來一整日,她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寢房,隻有晚膳後去園子裏轉了一圈,不出意外在那裏看到了喂兔子的簡震。


    “我記得先前就兩隻,如今怎麽這麽多了?”簡輕語含笑上前。


    “大姐,”簡震聽到她的聲音立刻站了起來,見她一直盯著兔子,不由得歎了聲氣,“我養之前也沒想到兔子這般能生,如今已經送出去幾窩了,還是這麽多,父親都快氣死了。”


    “花園都要啃禿了,難怪父親生氣。”簡輕語揚唇。


    簡震聳聳肩:“這些兔子難聞得很,我扶大姐去別處走走吧。”


    “也好。”簡輕語說完,便朝他伸出了手。


    簡震立刻扶著她往外走,姐弟倆走了一段後,簡輕語突然握緊了他的胳膊,壓低聲音開口:“震兒,能幫我個忙嗎?”


    簡震愣了一下,忙低下頭認真聽,聽完之後有些為難,半晌還是點頭答應了。


    簡輕語鬆了一口氣,同他走了一段後便轉身回房了。


    如陸遠所說,這一晚他沒有再來。


    這還是她回京之後,第一個沒見到陸遠的夜,一時的不適應、以及沉甸甸的肚子,都讓她難以入眠。簡輕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不斷閃過自己與陸遠這段日子的點滴,越想心情便越沉重。


    就這麽輾轉到天亮,她便立刻起床了。


    半個時辰後,簡震坐著侯府的馬車,大搖大擺地出了侯府。馬車做賊心虛一般,馬不停蹄地往前跑,一直跑到離侯府極遠的地方,才逐漸慢了下來。


    馬車裏,簡震看著撬裝之後的簡輕語,低聲問:“大姐,我們現在去哪?”


    “先去一趟錦衣衛的府衙。”簡輕語緩聲道。


    簡震點了點頭,吩咐車夫往前走,二人不一會兒便到了府衙。


    簡輕語掀開車簾往外看,隻看到昔日森嚴的府衙牌匾,此刻蒙上了一層灰,值守的錦衣衛也神色懨懨,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不一會兒,季陽從裏頭出來,簡輕語趕緊將車簾放下來點,本以為又要像之前一樣被發現了,結果季陽隻是在門口張望一圈,似乎在等什麽人,沒等到便木著臉回去了。


    她心中微沉,放下車簾後示意馬車離開。


    馬車繼續往前走,簡震這才開口:“大姐,昨晚我們見麵之後,我又出門了一趟,特意叫來我那些朋友打聽,發現跟父親說的不太一樣。”


    簡輕語抬眸:“什麽不太一樣?”


    “父親不是說聖上依然重用錦衣衛麽,可我那幾個朋友卻說,聖上如今真正重視的是東廠,錦衣衛的很多差事都交給東廠了,”簡震說完直皺眉頭,“我最近一直被母親逼著讀書,所以沒怎麽出去,這麽大的事不知道也正常,可父親日日上朝,怎麽也不知道?”


    簡輕語扯了一下唇角:“大約是猜到我會找你打聽吧。”


    簡震不解地看向她,半晌回過味來,臉色都變了:“所、所以他是因為怕你傷心……大姐,你沒事吧?孩子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是他們將我想得太脆弱了,”簡輕語皺起眉頭,“行了,走吧。”


    “去哪?”簡震緊張。


    簡輕語冷笑一聲:“還能去哪,找季陽。”


    陸遠說今日去辦差,別管是真是假,這個時候去陸府想來是找不到他的,就隻能去找還在府衙的季陽了。


    簡震連忙點頭答應。


    一刻鍾後,馬車重新回到了府衙,隻是這一次沒有像先前一樣躲在角落,而是停在了正門口。


    季陽聽說簡震來找自己時先是一懵,接著趕緊跑出去,一看到馬車前的簡震,當即抓住了他的領子:“突然跑來幹嘛?是不是簡輕語出什麽事了?!”


    “沒沒有,”簡震對錦衣衛還是有陰影,嚇得趕緊指了指馬車,“是我大姐找你。”


    季陽一愣:“誰?”


    “我大姐。”簡震認真回答。


    季陽遲鈍半晌,默默扭頭就走,剛走出幾步,馬車裏傳出簡輕語幽幽的聲音:“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從馬車上跳下去。”


    “……馬車又不高,跳也不會怎麽樣。”季陽嘟囔一句,卻老老實實地停下了。


    “上車。”簡輕語淡淡開口,簡震當即將車簾掀開。


    季陽嘴角抽了抽,隻能硬著頭皮上去了。


    等他坐穩之後,馬車便再次跑了起來,一路上簡輕語一句話都不說,季陽幾次與她寒暄都失敗了,最後隻能找簡震說話,簡震還有些怕他,見狀直接假裝睡著,季陽無奈,隻能心虛地坐著。


    好在沒坐太久,馬車便停下了,他趕緊下馬車轉了一圈,這才回到車前:“這裏是河邊,沒什麽人影,有什麽事下來說吧,別總在馬車裏悶著。”


    說罷,討好地伸出手去扶。


    簡輕語掃了他一眼,扶著他的胳膊下了馬車,簡震跟在她後麵正要下來,就聽到她緩聲開口:“突然想吃糖炒栗子,這個季節也不知有沒有。”


    簡震愣了一下,急忙點頭:“有的有的,城北有家鋪子每日都炒,我現在去給你買?”


    “多謝震兒。”簡輕語對他溫柔一笑。


    簡震當即高興起來,無視季陽求救的眼神,直接叫車夫帶自己離開了。


    簡震一走,河邊就隻剩下季陽和簡輕語兩個人了,簡輕語依然不說話,最後還是季陽受不了了,木著臉主動開口:“你既然都找到府衙來了,想必很多事都知道了吧。”


    簡輕語掃了他一眼:“所以錦衣衛當真要被東廠代替了?”


    “東廠?”季陽嘁了一聲,“一群閹人,宮裏鬥一鬥還算可以,出了宮門辦事,與錦衣衛可差遠了,想代替我們還沒那麽容易。”


    “怎麽說?”簡輕語又問。


    季陽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


    簡輕語眯起眼眸:“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


    季陽麵露掙紮,半晌咬了咬牙直說了:“這幾日我們給東廠使了些絆子,要麽提前將他們的差事辦完,要麽是將他們的差事暗中攪黃,相信聖上已然知道,他東廠的能力有多差了。”


    簡輕語愣了一下,眉頭猛地皺起:“這是誰想出的主意。”


    “大人,”季陽說完停頓一瞬,“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無非是怕此行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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