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脾氣眾所皆知,她懟人時,才不管你是誰,向來不知委婉為何物。


    “父皇開口說要容將軍當五妹護衛時,五妹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推拒過了,可偏偏父皇就是寵她、疼她,說他擔心,怕有人不知五妹的身份,怕她受委屈,這才非得指派容將軍當她的護衛。”


    三公主往前站了一步,似是有意將雲嬈往後護。


    她比榮平郡主還要高上不少,再加上總是冷著一張臉,居高臨下的睨視她時,更是倨傲得叫人不敢逼視。


    榮平郡主下意識後退一步。


    三公主冷笑:“未免日後再傳出這種亂八七糟的流言蜚語,不如就趁今日這個宮宴,把容將軍叫過來問個清楚。”


    就在眾人以為三公主要呼喝容珺上前時,她卻驀然轉身,看向雲嬈。


    三公主眉眼本就冷峻,此時對著她擠眉弄眼的模樣更是一言難盡,說不出的詭異。


    猛地被她這麽一瞧,雲嬈再次成功被嚇到,卻看出三公主似是想用眼神意示她開口。


    雲嬈微微頷首,身上的氣勢端了起來,佯裝不悅地皺起眉,冷聲喝道:“容珺,還不上前來!”


    榮平郡主聽見心上人被這麽喊,登時氣得柳眉倒豎:“容將軍就算是你的護衛,他也是大淩的英雄,五公主豈可對容將軍如此無禮!”


    雲嬈想了下昨日從宮婢們口中聽來的那些話。


    她輕輕吸了口氣,唇角微勾,淡笑了聲:“這樣就算無禮了?那麽榮平郡主未免太瞧不起不容大將軍。”


    “什麽?”榮平郡主原想這個五公主從小被養在佛寺,應該從來沒見過這種大場麵,是個性子溫吞,好欺負的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伶牙俐齒,還反而倒打她一耙。


    而且不是說那日賞花宴上,三公主很是討厭溫三姑娘,還上前為難她,最後被太子製止才不得不作罷。


    不止如此,宮裏的人也都在說,三公主與溫三姑娘不對付,甚至故意使計不讓她住進皇宮,讓她就算成了五公主,也一樣隻能乖乖留在相府讓人笑話。


    三公主分明如此厭惡她,怎麽會突然幫她說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預期與事實不符,甚至有著極大的落差,榮平郡主不由得急躁起來,氣得雙頰微紅:“五公主莫要血口噴人,我何時瞧不起容將軍?”


    就在榮平說話的同時,原本與宮婢同樣候在後頭的容珺,已穿過人群,來到雲嬈麵前。


    他素日裏總是一襲精白錦袍,白衣翩翩,宛若謫仙玉人,如今換上玄色勁裝的侍衛服,雖然不似平日那般溫潤儒雅,這一襲修身的侍衛服,卻完美地勾勒出他寬肩窄腰和肌肉曲線,雙腿筆直修長。


    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時渾身充滿力量感,豐神俊朗的模樣,更是俊美絕倫的叫人看了心兒怦怦直跳,不敢直視。


    容珺回京之後,鮮少在宴席中露麵,貴女們也不曾這麽近距離看他,再加上頭一次見他如此裝扮,瞬間就看紅了臉,紛紛羞怯的低下頭。


    “臣在,公主有何吩咐。”男人氣質不似平時那般溫和,眉眼稍顯冷峻,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疏離的威嚴肅殺之氣,莫名給人一種禁欲感,惹得不少貴女芳心暗動。


    這股酷帥勁,簡直和岑指揮使有得比。


    沒想到一貫儒雅清雋的容大將軍,居然也有這一麵!


    不愧是常年馳騁沙場的大將軍,出得了戰場,上得了廳堂,可文可武,可暖可冷。


    眾貴女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前飄去,分明不該多看,卻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雲嬈見貴女們個個小臉通紅,含羞待怯地偷瞄著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莫名惱怒,不禁再次在心中給容珺記上一筆。


    以前他總規定自己出時帷帽不得離身,現在她覺得,容珺才該將他那張禍害臉蒙上麵罩,遮起來才對。


    對,以後他出門,就該蒙臉。


    雲嬈低眸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容珺似是心有所感,竟然也跟著抬頭看向她。


    原本冷峻的眉眼,此時哪有半分冷意,那眼神似暖陽一般地和煦,溫柔得似要將人融化般。


    兩人對望的猝不及防,雲嬈心頭重重一跳,耳根像有火燒上來。


    容珺抬頭不過是眨眼一瞬,就又飛快地垂首,目不斜視。


    雲嬈咬了咬唇,飛快地整理情緒,盡量不去注意他,維持著冷靜的聲音:“容將軍,方才我直呼你姓名,你可覺得被冒犯了?可覺得我無禮了?”


    “在其位,謀其事,盡其責,臣如今身為您的貼身侍衛,公主要如何稱呼臣皆是臣的榮幸,公主金枝玉葉,天潢貴胄,何來對臣無禮。”


    男人溫潤的嗓音不卑不亢,字字透著春風般的暖意,維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語調。


    “榮平郡主說是我傾慕容將軍,仗著皇上寵愛,這才趁機將你討要過來。”雲嬈頓了下,天生甜軟的嗓音染上幾許慍怒,“還有勞容將軍趁此機會,好好澄清。”


    榮平見不得容珺這麽卑微的跪著,不由得冷笑:“五公主這般咄咄逼人,逼著容將軍在眾人麵──”


    向來溫潤謙和,舉止得體的容珺此時卻驟然失禮插話:“事關公主清白,恕臣失禮冒犯,榮平郡主所言並非事實,且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榮平眉心跳了下,困惑而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什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臣不知郡主那些話從何聽來,但郡主確實說反了,其一,賞花宴前臣與五公主僅有一麵之緣,何來傾慕之說?其二,皇上將臣指給公主擔任貼身侍衛之前,就已詢問過臣的意願,臣一直都是自願的,從來就不覺得委屈或屈就。”


    容珺緩緩抬頭,仰首看著站在眼前的少女,目光溫柔:“能隨侍公主左右,是臣三生修來的福氣,臣榮幸至極。”


    榮平郡主難以置信:“容將軍不必為了維護五公主,故意說出這種──”


    “維護?”容珺垂眸,從頭到尾目光都未曾往她飄去,“郡主此言差矣,臣若真有心要維護五公主,方才便會說,臣於禦花園對五公主一眼鍾情,是以才會倚仗皇上的寵愛,趁此向皇上求旨,謀得其位。”


    三公主皺眉:“容將軍慎言。”


    容珺垂首:“是臣失言,請公主責罰。”


    雲嬈還記得上次容珺說完這兩句話之後,當眾自摑二十掌,抿唇道:“你不過護主心切,何需責罰,解釋清楚便好,退下罷。”


    帝後未來,宴席便如此熱鬧,男席那頭見女席那邊姑娘們全聚在一塊,圍成了一圈,不由得頻頻好奇張望。


    淩國男女之防並不大,宴席間男女亦可正常交談,榮平郡主與五公主起爭執的當下,就有不少勳貴子弟過來圍觀。


    這還是他們頭一次見到五公主真容,雖有傳聞說溫三姑娘姿容豔絕,尤其是那一雙美人眸神似溫貴妃,實際上卻沒有幾人相信,隻覺得傳言過於誇大。


    如今真親眼瞧見真容,才發現,那傳言一點灌水成份也無。


    五公主的確生了一張令人驚豔的芙蓉麵,雪膚花容,仙姿玉貌,腰若纖柳,肌如凝脂,美得恰到好處。


    再聽她與榮平郡主說話的嗓音,那是真真好聽,嬌中帶軟,軟中帶甜,如翠鳥彈水,如黃鶯吟鳴,聽得人心都酥軟了。


    雖然說,按大淩慣例,一旦尚公主就不能過問朝政,等於自毀前程,一般有抱負的兒郎,斷不會考慮尚公主,畢竟一旦做了駙馬,想再往上一步,都得比別人多付出十倍、甚至百倍。


    然,這位五公主是民間公主,不止如此,還聽說皇上許她繼續住在相府,她既非正常的公主,來日她的駙馬,興許有所不同也不一定。


    就算沒有不同,能得如此秀色可餐、妍姿妖豔的女郎為妻,似乎一點也不虧!


    如今這位五公主早就過了及笄之年,是時候該議親了,她恰好與溫瀾清為雙生姐妹,姐妹倆都還未議親……是時候回家,讓爹娘帶他們登門拜訪國相了。


    各家世子們目光一下落在五公主,一下落在溫瀾清臉上,心中的算盤可是一個比一個打得還要響。


    陸君平自然也在他們圍觀時就靠了過來,聽見他們在那邊竊竊私語,甚至最後還把主意打到了溫瀾清身上,尤其不爽。


    不過他們有一句話說得沒錯,陸君平想,他的確是時候該向明帝求一求賜婚聖旨了。


    待帝後過來時,宴席已是一片和氣,完全不見方才劍拔弩張的情況。


    何皇後見雲嬈席位居然與三公主並排,心中詫異,又見榮平郡主神色懨懨,時不時怒眼看向雲嬈,登時心下了然。


    真沒想到,就連榮平也拿她沒辦法。


    宮宴結束之後,何皇後傳來保和殿的內侍,詢問宴席上一切,得知雲嬈絲毫不畏懼榮平,再次對她改觀。


    是夜,明帝夜宿鳳儀宮,何皇後一邊伺候他更衣,一邊輕聲問道:“皇上怎麽不多留五公主幾日?她都還沒到永壽宮拜見太後,怎能讓她就這麽回到相府?”


    明帝笑:“明日再讓進宮見母後不也一樣?”


    何皇後不以為然:“大淩以孝為先,她連太後都未拜見就回相府,足見其孝心……”


    明帝皺著眉打斷:“皇後都說,我國以孝為先,那孩子好不容易被接回溫家,再不久就要議親出嫁,此時自該承歡膝下。”


    “說到議親,”何皇後聲音驀然轉柔,“太子如今也二十有七,是時候該娶太子妃了。”


    明帝淡淡的嗯了聲:“皇後這麽說,可是上次賞花宴後,太子心中已有人選?”


    何皇後就等著他問這句,柔若無骨的挨進他懷中:“是,滕兒說,溫二姑娘不論是容貌或是氣質都讓他十分喜歡,妾身也覺得溫瀾清賢良淑德,秀外慧中,足以擔當太子妃之位。”


    -


    搭上相府的馬車,離開皇宮之後,雲嬈這才整個人安心下來。


    自古宮闈之內爾虞我詐,步步驚心,她不過應付一兩日便覺得累極了,實在難以理解為何會有那麽多貴女想著要進宮當皇後,甚至是當皇上的妃子。


    馬車內,溫釋月與溫瀾清都在,雲嬈想到前世溫瀾清最後嫁入東宮,不由得問:“剛才七皇子離去前不是塞了個荷包給你,裏頭裝了什麽?”


    那荷包此時正被溫瀾清藏在袖中,聽見雲嬈的話,她不由得一驚:“什、什麽荷包?”


    陸君平遞東西給她時,向來隱晦,從來沒被人發現過,雲嬈是怎麽發現的?


    溫釋月剛才就和溫瀾清站在一塊,就連她也沒察覺,聽見雲嬈的話,好奇怪地看向妹妹,意味深長道:“你與七皇子……”


    饒是溫瀾清再如何鎮靜,此時被兩人這麽直勾勾地瞅著看,亦不由得雙頰微紅:“長姐都沒有發現,知知又是如何察覺的?”


    雲嬈見溫瀾清難得嬌羞,不禁抿嘴竊笑了下。


    “七皇子府邸與溫家是反方向,我本以為剛才他過來,是想順道接容將軍回府,但容將軍最後卻沒有上他的座駕,我覺得有些奇怪。”


    所以她問容珺,陸君平特地繞這麽一圈,究竟所為何事。


    溫瀾清:“……”


    容將軍不知道有些事就該視而不見嗎?


    他不是陸君平的義兄嗎?怎麽能轉頭就出賣他?


    很好,記下了。


    溫釋月倒是不訝異,容珺那麽喜歡雲嬈,甚至為了她連前程也不要,跑來當她的侍護,自然對她有求必應。


    “所以七皇子究竟遞了什麽給你?”


    溫瀾清在長姐的連連逼問下,不得已,隻好從袖中取出荷包:“我也不知道,原本想回府後再看的。”


    溫釋月催促她打開。


    溫瀾清打開荷包之後,裏頭就隻有一張紙,紙上隻寫了短短幾個字,字跡行雲流水。


    隻一眼,溫瀾清整張臉迅速漲紅起來,羞赧得說不出話。


    溫釋月低眸看了一眼,不由得失笑:“欲求旨賜婚,瀾兒可願?這七皇子,要求賜婚直接求不就好了,居然還要先問過你?難道你不願意,他就不求了?”


    溫瀾清難得無措的將紙塞回荷包,再次將荷包藏進袖中,臉頰燙得快要冒煙。


    雲嬈也沒想到,陸君平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在這種事上,居然這般小心翼翼。


    此時越是看溫瀾清與陸君平兩情相悅,心中便越發不安,不由得故作輕鬆,跟著溫釋月一塊調笑:“是啊,既然七皇子與瀾清姐姐兩情相悅,就該直接請旨才對。”


    溫瀾清紅著臉說:“你們不要胡說。”


    雲嬈笑:“如今你已是議親年紀,就算七皇子不提親,總有別人提親。況且,上次賞花宴上,皇後娘娘還特地將你叫過去,講了好一會兒話,說不定有意讓你當太子妃,瀾清若對七皇子有意,未免夜長夢多,還是趁早答複七皇子為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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