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從雨中來


    “你、認識我?”阿苓看了坐在女人身旁的老人一眼,歪了歪頭,最終在一片沉默中好奇問道。


    女人看了麵?前的小姑娘許久,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幾乎俯身半蹲在阿苓麵?前。


    阿苓突然?覺得自己?身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冷冽起來,她?看見女人肩膀下白色披肩的流蘇微微晃動,不由愣了一下。


    這個女人看著她?時麵?上的神情複雜地?讓她?有些看不懂,似乎有些惆悵和惘然?,又像是在懷念。


    刹那?間的出神後?,鄭文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臉上,就是覺得熟悉又陌生,她?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微微一笑,神情溫柔,回答了小姑娘的疑問,“在很久之前,我見過你。”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她?都有些記不清了,這些年她?偶爾雲遊天下山川,可大多時間是待在山上的,也?長睡過幾次,偶爾會遺忘一些事情,漸漸地?,大多數事都遺忘了。


    兩千年的世間太長了,如果一個人幾十年不寫字,不說話,這個人都會忘記如何寫字,如何說話,甚至會忘記自己?的名字,更何況是兩千年。


    如果不是因為屈奭的存在,恐怕她?甚至會遺忘自己?的姓名,畢竟除了那?個人,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了。    阿苓抬頭看著微微俯身摸了摸她?額頭的女人,她?起先因為陌生人的觸碰想要後?退一下,可不知為何,卻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感?,這種熟悉感?讓她?沒有任何動作,隻怔怔地?看著離她?很近的女人。


    鄭文站了起來,覆在眼上的白紗帶子從肩上微微滑下,阿苓的目光從上麵?呈現漸變色的紅色上劃過,她?覺得麵?前這人話中的意思是在她?年幼時見過她?,可是麵?前這人看模樣也?不過二十左右的模樣,在她?未記事時還是六七年前,這人也?並未多大,可是阿苓不知道為何身旁的這些人會稱呼這位女人為先生。


    這是再過尊重不過的稱呼。


    坐在鄭文身旁的那?位老人頭發斑白,一副蒼老姿態,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此時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看得出來年紀大了,走路都有些蹣跚起來,手中撐著一根木質拐杖。


    他走到兩人身旁,對著阿苓笑眯眯說道,“小阿苓,你也?到了年齡了,過幾天你就隨著先生一同進山吧。”


    阿苓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站在不遠處的那?位女子,她?進來時便覺得對方?眼熟,現下突然?想起了那?位女子與曾祖母長得很像,她?之前回過幾次小鄭家,在老宅子中的書房中看見過幾次曾祖母的照片。


    阿苓知道他們家是小鄭家較為特殊的一隻,不記在宗族的族譜上,而是另起一族,不過他們家族中有不少人與小鄭家聯姻,所以?現在也?算是錯綜複雜,外人說起他們家往往說的是小鄭家。他們家之所以?特殊的一點就是每隔幾十年家族中就會有一名女孩被?送到鄭家內族大宅和鄭家內族的子弟們一起長大,受教育。


    阿苓之前聽家中長輩講過,她?有一位姑姑,可是她?從來沒見過,隻知道那?位姑姑尚在人世,可基本上不回家,偶爾到可以?接受到幾封報平安的信件,在她?家算的上神秘,比鄭家的家主都還神秘。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古代一樣,對不對,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大家都用?電話聯絡,纖維網絡的傳播讓一條信息足以?在幾秒之內就可以?傳到千裏之外,誰還用?古老的信件,可是鄭家的大多數人都喜歡用?信件,他們認為電話太容易泄露信息了,鄭家因此還建立了自己?獨特的郵政係統,隻傳送鄭家內部信件,這也?是因為鄭家不算內族漂泊在外的外族家族人數就起碼過萬。


    事實?上阿苓也?不知道鄭家到底有多龐大,她?隻從姆媽的口中聽過一次鄭家的祭祖之事,那?時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有不少是華裔,加上東北西南那?邊的鄭家族人,人多的說是鄭家老宅數千間屋子都不夠住,整座山徹夜通明,小鎮熱鬧非凡,姆媽回憶起那?些事情神色還有些惘然?,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估計不少人都去了,再過幾十年,來鄭家祭祖的人又會換了一波。


    而站在門口不遠處,阿苓覺得眼熟的那?個人極有可能便是她?那?位一直神龍不見尾的姑姑。


    她?又看了好幾眼那?個女人。


    蹲在阿苓身前的鄭文一下子便看出了小姑娘的意思,女孩太小,臉上的神情不做遮蔽,和她?過往見過的數千萬人相比起來,實?在是太好懂了。


    她?笑了笑,站了起來,看向不遠處的那?個女人,輕輕喚了一聲?,“阿榛,你過來一下。”


    她?對著麵?前的小姑娘笑了笑,眉眼淺淡,在她?近處的阿苓甚至覺得麵?前的女人就像一尊白玉,皮膚白皙地?就像許多年沒見過日光。


    鄭文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按照輩分?,她?應該是你的姑姑。”


    阿榛走到了鄭文的身旁,看了阿苓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很溫和的笑容,看得出來性格很好,她?摸了摸阿苓,沒有說什麽話,可是熟悉的麵?容讓阿苓心中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許多,她?小聲?地?喚了一聲?姑姑,等到對方?的回應後?,才笑了起來,臉上自然?浮現出淺淺的梨渦,眼睛彎成?了月牙狀。


    鄭文這才詢問:“你想要跟我一同進山嗎?”


    一側的阿榛卻是看了鄭文一眼,當年她?入山之時,家主也?不過讓姆媽帶著她?見過先生一麵?,先生那?時麵?色冷淡,可沒有如此友善的詢問她?的意願,看來真如長輩們所說,先生待阿苓不一樣,這種不一樣到在九年前的深夜特意下山一趟,到了小鄭家給那?位出生還未睜眼的嬰兒取下了苓這個名。


    阿苓不懂,她?最終還是大膽地?詢問了出來,“為何要進山?”


    “大約、因為我住在山上?”鄭文愣了一下,想了片刻,回答道。


    阿苓看向一旁的阿榛:“那?我姑姑這些年一直都跟著、您住在山上嗎?”


    鄭文笑:“阿苓,你可以?對我不用?敬稱。”她?說完這句後?對上阿苓微微睜大的眼睛,麵?上淺淡的笑容不散,回答了她?那?句問題,“對,你姑姑這些年都跟著我生活在山上。”


    每任的鄭家阿榛都會跟著她?在山上住一段時間,等到成?婚後?才可下山,執掌家族,這是從千年之前就開始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跟在她?身旁還有一位少年,不過自從一千年發生了一次變故後?,跟在她?身邊的人便隻有每一任的阿榛,這是為了保證小鄭家的忠誠,人心異變,鄭文必須保證身邊的人不會因為魑魅魍魎的貪欲而再次發生千年之前的變故。


    那?次變故,死了太多的人,幾乎差點毀了整個鄭家的根基,也?讓她?睡了很久,幾乎睡過了一個朝代更迭。


    阿苓聽到鄭文的話後?沉默了下來,小姑娘的手有些緊張局促地?拽著衣袖處,抿了抿嘴角。


    她?幼時在還未到鄭家老宅時聽家中的長輩對她?說過,說她?是他們家未來的希望,那?時她?的父親眼中對她?的希望幾乎涵蓋了阿苓的記憶,她?知道她?的姑姑的名是榛,曾祖母的名也?是榛,隻有到了她?這一代,也?唯獨隻有她?名叫苓。


    父親對她?說過,她?的名是一位長輩取得。


    於是阿苓從來到鄭家老宅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未來代表的是小鄭家的榮耀。


    她?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榛,然?後?她?又看向鄭文,最終點了點頭。


    鄭文摸了摸阿苓的頭,阿苓覺得麵?前的這人像是從什麽極寒之地?過來的一樣,硬是在這炎熱的盛夏中周圍都帶著一股冷意。


    她?似乎還想在說一句話,可在這時門卻被?敲響了。


    鄭文看向門口處。


    鄭家的家主卻是皺了皺眉頭,猶豫地?看了鄭文一眼,“這時候會有什麽事情?”管家知道先生來了此處,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他不會來打擾。


    鄭文說:“阿榛,去開門吧。”


    阿榛嗯了一聲?。


    門很快被?打開,老管家站在門口,身側還站著一個年輕人,對方?並未抬頭,隻是走了半步上前,垂首對著門內道,“家主,齊家來人了。”


    齊家?


    鄭家家主迅速反應了過來,按時間,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了,上次見那?人還是六七十多年前,他也?不過是個青年,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老了,馬上就要入土了,恐怕這也?是他最後?接待那?位了。


    他杵著拐杖走了幾步,目光在沉默的鄭文麵?上劃過,最後?對著門外的人吩咐道,“先請人去會客室。”


    等年輕人離開後?,他才看向鄭文,盡管人老了,一雙眼略微渾濁,可是該有的精氣?卻還有,他詢問一側的女人,“先生,可要先移步會客室?”


    鄭文低頭看了正?抬頭好奇打量他們的阿苓,小姑娘明顯看不懂到底發生了何事,目光不停地?在她?們之間流轉打量,對上了她?的目光,才像是受了驚嚇一下,垂了下去,乖巧地?站在她?身前。


    這是阿苓,卻又不是阿苓。


    她?笑了笑,對著小姑娘說,“等下先隨著你姑姑一同回去收拾行裝吧,不用?帶很多東西,山上都有,等明天我們就離開。”


    阿苓對上鄭文的目光後?遲疑了一下,按下口中的疑問,慢慢點了點頭。


    她?隨著鄭榛一同走了出去,在即將要出門時,阿苓還是沒忍住轉過了頭,看向身後?的那?個女人,卻發現對方?一直站在原地?,眼上覆著白紗,她?看不見對方?的神情,隻是對方?在看見她?的回頭後?對著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阿苓的目光穿過對方?落在鄭文身後?的那?麵?牆上,她?這時才發現那?處掛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應該是在一個過去碼頭的大船上拍攝,中間站著幾位搭肩笑著看向鏡頭的青年人,身後?不遠處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位穿著旗袍,肩上披肩,頭上戴著一頂很盛重的禮帽,幾乎遮蔽了大半張臉,並沒有看著鏡頭,甚至那?個女人並不是整個照片的焦點,可是所有的人基本上在看見那?張照片時,目光都會聚焦在對方?的身上,想要掀開那?頂禮帽,看看帽簷後?麵?的麵?容。


    她?突然?想起,小鄭家也?掛著一張相同的照片,不過比這張照片小了許多,父親曾經告訴她?,站在禮帽女人身旁的那?位女人便是她?的曾祖母。


    她?的那?位曾祖母一生也?神秘異常,留下的照片並不多,唯一的一張就是這麽一張黑白照,就如同她?的一生一樣,隱藏在重重人影後?。    阿苓跟在鄭榛的身後?慢慢走出了宅子,外麵?依舊下著大雨,淅淅瀝瀝,雨水不斷從屋簷上落下,就像水幕一樣,落入院中的天井中。


    阿苓的姆媽依舊在屋簷下等候,看見了阿苓連忙走了過來,想要說些什麽,看見了前方?的鄭榛後?就停住了話頭,她?目光落在阿榛身上,禮貌地?笑了笑,投去疑惑的目光,自然?而然?並不冒犯。


    鄭榛對著對方?微微頷首道:“你好,我是阿苓的姑姑,鄭家阿榛。”


    婦人聽到鄭家阿榛四個字有些驚訝,卻很快反應過來,很快麵?上就帶了微笑。


    兩個人交流起來,站在一旁的阿苓目光卻並沒有放在身旁的兩人身上,她?向一旁走了幾步,看向遠處雨中的回廊。


    那?裏走過來了幾個人,其中一人便是阿苓先前見過的那?位年輕人,對方?跟在兩個人後?麵?,其中一位青年人走在最前麵?,閑庭信步一般,手中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破開雨幕從遠處走過來。


    等略微走近了一些,她?才發現對方?身穿沉色的大衣,裏麵?穿著西裝,在盛夏也?是一副盛裝,一身黑,像是去參加了什麽祭拜儀式一樣,她?猜測對方?應該從一個很莊嚴肅穆的場所過來。


    那?三人漸漸走到了這邊。


    鄭榛和婦人察覺到了,停下了交談,看向了那?個男人,在一瞬的打量後?,鄭榛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垂下了頭,不敢再看,身側的婦人知道在鄭家最不該有的就是好奇,因為千年家族秘密太多,一不小心可能就是踏錯一步,連帶著整個家族被?舍棄,她?見到鄭榛如此行為也?趕緊低下了頭,不再探尋。


    阿苓並沒有察覺身後?兩人的異常,她?隻是抬頭看著那?個男人越走越近,目光中帶著屬於孩童純真的好奇,她?看見那?個男人在要進門時不知為何突然?停頓了下來,轉身看向了她?,然?後?向這邊走了幾步最後?站在了她?的身前,收起的黑傘上滴落的雨水在地?上匯成?了一灘小水窪。


    男人的皮膚也?很白皙,病態的白,比之鄭文的臉色差了許多這種白多了一些蒼白,眉眼間的陰鬱更加加重了這種病態,讓這個人看起來有些不太好親近,帶著一股子冷冽的疏離感?和厭世。


    阿苓看著對方?。


    屈奭目光從鄭榛和婦人身上輕飄飄地?掠過,並沒有在意,他垂眼看著麵?前的小蘿卜頭,打量了許久,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半晌後?才對著一直盯著他的小姑娘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啊,小阿苓。”


    第124章 秦嶺有山神


    是真?的很久不見了。


    估計要不是因為這個?小丫頭,阿文這次恐怕也不會下山,上次見麵,那人便?越發地不像人了,全身輕飄飄不帶著一絲煙火氣,像是要成神了一樣。


    阿苓聽到這句話?卻是向後退了一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麵前的男人,有些警惕和疏離,完全是對麵前這個?陌生男人的防備。


    小姑娘說:“我不認識你?。”


    屈奭笑?了笑?:“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    阿苓抿嘴,想要轉過?身看一看姆媽和姑姑的神色,卻看見麵前的男人轉身對著他身後的那位青年人說了一句,“齊奚,把你?身上的那塊牌子給我。”


    那位青年看了阿苓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玉無事牌。


    屈奭也不回頭,隻?拿過?無事牌,放在手中看了幾?眼,才遞給了阿苓。


    “算是見麵禮。”


    他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可是阿苓卻覺得對方並不喜歡她?,因為這個?男人眼中太?冷了,讓人覺得太?過?疏離,就連說話?都含著一股冷淡的氣息。


    不過?,她?也不太?喜歡他。無來由地天生就不太?喜歡,也許這就叫做眼緣。


    所以,阿苓沒有動作,隻?靜靜地看著那塊在昏暗的天光下依舊溫潤的無事玉牌。


    屈奭也不收回,看了阿苓身後一眼。


    無事牌最終被阿苓身後的鄭榛上前一步接過?,待在小姑娘的脖子上,三人看著屈奭他們一同進了堂中,消失在了視野中。


    阿苓摸了摸脖子上的無事牌,溫潤的玉還帶著一絲溫度,不過?很快就變得有些冰涼了,就像剛才那位青年給人的感覺,像是冬日的雪,總是冷的,眉眼間的陰鬱像是沉寂許久。


    鄭榛看著小姑娘還算稚嫩和天真?的麵容,笑?了笑?,“好生戴著吧,那位先?生出手的都是好東西。”


    “姑姑認識那個?人?”阿苓抬起了頭詢問道。


    一直站在身後的那名婦人這時上前了半步然後半蹲在阿苓的麵前幫她?整理衣領和無事牌,聽到這句話?卻也下意識地屏住氣息,垂下眼簾,手中動作不停。


    鄭榛卻是說:“等你?上山後自然就會知道了。”


    她?其實也是在山中讀過?一些書知道了那人的存在,那些書簡上記載了一些故事,那些故事就如同幼時長輩們對他們講過?的一些故事一樣,虛無縹緲讓人猜不透真?假,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位可能與先?生有不明關係的男人。


    不過?他們小鄭家一向與齊家聯絡密切,兩家也有聯姻之事,她?的確見過?一些齊家的人,她?認識的一個?齊家人長得就與方才屈奭後麵的那個?青年人長得很像,可能是兄弟也說不準,雖是知道,可鄭榛卻並沒有一點要去打聽的想法,有些事情注定是秘密,就如同她?雖與那位齊家人要好,可卻從沒有說過?一件關於先?生的事,對於對方來說,那人也是齊家的底線。


    鄭榛說:“走吧,先?回去收拾行裝,先?生說過?,怕你?一人在山上孤單,可以帶一位少年一同上山,你?可有人選,下去好好想一想。”


    阿苓卻是搖搖頭:“不用了,我一人上山就可以了,其他哥哥他們前段時間回家祭祖後回來告訴過?我,山中蚊蟲多?,而且什麽都沒有,下了大雨後的路更不好走,他們肯定都不願意去。”


    鄭榛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們身側的婦人,笑?著說了一句,“阿苓,你?可以回去問一問你?那些哥哥弟弟們,他們說不準還巴不得去呢。”


    鄭家有男人上山還是好多?好多?年前呢,這都多?少年先?生沒有讓鄭家的男人上山了。


    阿苓抬頭,疑惑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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