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一支不甚珍貴值錢的簪子,可他喜歡了李縈那麽多年,她的每一樣東西,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她是也出了事,還是因著自己名節受損不敢來見我。”孟珒說著話時,腦中隻有李縈受難委屈的模樣,自打李縈被擄後,他幾乎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將李縈找到。後來便隻整日混在臨漳賭場中了,可許是上天的旨意,偏生讓他在臨漳再次遇見了李縈,她身旁還多了個男人。


    伊始,瞧著他們恩愛的模樣,他心內便有了數,即便他再不願相信,也猜出了幾分。李縈的“被擄”,多半便是因著這個男人罷。


    自此,他便賭的更厲害了。


    可誰知一次偶然,他竟見那男人也來了賭場,身旁還摟著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卻不是李縈。當場,他便將那男人一頓狠揍。


    孟珒一麵想著一麵繼續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孟妱的臉色已然完全變了。


    她貝齒緊咬,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她竟給你寫信了?那信現下在何處?”


    孟珒瞧見她的反應,不由得怔了許久,她不驚奇李縈怎的還活著,也不關心李縈的下落,卻隻指她寫信的事,頓了許久,他才回道:“就在家裏……”


    “我屋子床頭的匣子裏,在一個荷包中放著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自小到大,但凡他得了李縈的物件,都盡數歸置在那匣子裏了。


    孟妱早已捏起了粉拳,好久,她才慢慢鎮定下來,隻對哥哥道:“哥哥安心。”


    “我知道她在何處。”


    第38章 隻要她開口,他便永遠無……


    孟妱從京兆府獄出來,玉翠正候在馬車旁候著,見她出來了忙上前扶著道:“郡主,奴婢方才瞧見將軍府的人也來這裏了,還抬了幾個箱子往裏送。”


    “咱們……要不要也打點打點?”


    孟妱隻垂眸向前走著,扶著玉翠一同進了馬車,才輕聲道:“不可,爹爹不似陳幸那般有實權在手,若救不成哥哥反被人抓住了行賄的事實,愈加說不清了。”


    玉翠忙低首道:“是奴婢思量的不對。”


    眼下並不是考慮這事的時候,孟妱未再說什麽,隻吩咐道:“罷了,即刻回府去。”


    *


    孟宏延眼見兒子受罰卻束手無策,便直請旨進宮去了。


    奉天殿內,皇帝坐於龍椅之上,身前疊放著幾本黃色錦緞包裹的奏折,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案上敲著,眼簾低垂瞥著跪在階下的人。


    “陛下,微臣犬子實是冤枉,請陛下明鑒。”


    皇帝睥睨著階下站著的男人,這個先他而占據過她的男人。每每見他一次,心內的煩躁總是多出幾分來。皇帝大手一揚,將案上的奏折合上了。


    “此事自有京兆府定論。”


    言外之意便是:無需你多言。


    “陛下……珒兒不僅是臣的孩兒,也是——”


    “孟宏延。”


    他話說至一半,卻被皇帝低低的一聲給止住了,即便他未抬首,似乎也能瞧見上座皇帝臉上的怒意,這一句話語氣中的警告之意再明顯不過。


    他並不是不知,可他別無選擇。


    此事若無皇帝出手,隻怕等不到孟珒沉冤昭雪的一日,便已先被陳幸磋磨至死了。


    一旁的大太監薑貫瞧見如此,忙揮了揮拂塵,將殿內的宮人屏退。


    孟宏延餘光瞥見眾人都出去了,才緩緩跪起身來,但依舊垂著首,“陛下能否看在戚氏的份上……”


    “啪!”的一聲,皇帝拾起手邊的兩本折子便朝跪在下階的孟宏延砸了過去。


    皇帝平日甚少動怒,即便在朝堂上與群臣有意見不合之時,也多是隱忍不發,當得賢明之主,可戚氏卻是他唯一的軟肋與禁忌。


    孟宏延這次扯出這話,不過是想暗示他當年君占臣妻之實,可眼前這位是當今皇帝,並不是旁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要朕教你?”


    皇帝原也沒打算與他繞彎子,說的理直氣壯,當年若非她執意要回去孟府,他斷然不會放她走。這近二十年的相思之苦,當真是極難忍受。


    他甚至時常會想,若再來一次,他會否還放她回去?


    顯而易見,還是會。


    隻要她開口,他便永遠無從拒絕。


    那兩本硬邦邦的折子狠狠的摔在了孟宏延身上,他心內原是打著用戚氏來讓皇帝心軟出麵幹涉的主意,卻未曾想反倒觸了皇帝逆鱗。


    他忙俯身將那兩本折子拾起,恭謹的送上階去,又緩緩退了回來,跪在原地,再不敢多說什麽。


    *


    這廂,孟妱一回府便直入哥哥的凝輝閣,循著他的話尋摸了一番,沒多久便找到了他口中的木匣子。


    甫一打開,裏頭盡是女子之物,且一件比一件熟悉,盡是李縈的東西。


    她翻了幾下,才瞧見一個暗紅絨布的香囊,上麵繡著鳳穿牡丹,那繡法很是獨特,讓孟妱忍不住視線在上頭停了一瞬。


    “郡主,該就是這個了罷。”


    玉翠在一旁低聲的說著,孟妱這才回過神來,忙兩下將香囊扯開,裏麵果有一封信紙,她徐徐展開,上麵確是李縈的字跡。


    她又在盒子裏翻找了一會兒,連同那支簪子也都在裏頭。


    “咱們現下去京兆府報官罷!”玉翠麵露喜色的說道。


    回來的路上,孟妱已將從哥哥那裏聽的話同玉翠說了一些,李嬤嬤不在了,現下玉翠便是她唯一可以信任之人。或許玉翠並不足信,但她更加清楚的知道,如今這般情形,她根本無法一個人應對,她需要人幫她。


    孟妱手中拿著那封信,緩緩的坐在了榻上,單憑這紙書信與簪子似乎並不能將李縈如何。畢竟在所有人眼中,肅毅伯府的大姑娘已被人擄走了三年,別說現下她無法說清李縈為何會在沈府中,即便說了,她又該如何表明李縈早已存有害人的心思?


    李縈當真已憎恨她到如此地步嗎?


    “不可……”孟妱低低的說了一句,“我們除了這個,什麽都沒有。”


    她垂眸沉吟片刻,腦中忽而閃過哥哥說的話,他也曾在臨漳遇見了那個書生,或許,若她還能找到書生,至少三年前李縈被擄之事可解開。


    她一定要找到一些證明。


    李縈滿口謊話的證明。


    一個人偽裝的久了,隻要其中一道防線被壓倒,其餘屏障便會跟著分崩瓦解。


    孟妱低垂著的長睫輕顫了顫,她在沈謙之麵前,不正是如此。


    “玉翠,替我梳妝一番。”孟妱忽而將信紙與簪子都收了起來,起身朝外走去。


    玉翠聽了她的吩咐,在原地怔了一瞬。這幾日郡主因牽心世子之事,早日隻是憂思過甚,連梳妝打扮都不曾,但此時做這般吩咐,玉翠也是迷茫的,可也忙跟了上去。


    現下將近年關,天兒越冷了起來,玉翠替她薄薄施了一層脂粉,描了眉塗了口脂,給她換上了一身海棠紅的對襟長裙後,又係上加了一圈絨毛的白雲色銀絲鬥篷。


    “郡主是要出去麽?”如此打扮了一番後,玉翠才試探著開口問道。


    孟妱瞧著她,微微點了點頭,“你願意同我一起去麽?”


    玉翠直覺出她有心事,忙上前道;“奴婢願意。”


    聞言,孟妱難得的勾唇笑了笑,“我都沒說要去哪裏,你便一口應承了,若是上刀山你也去的?”


    孟妱問了話,卻見玉翠遲遲沒有反應,以為她是要反悔了,但今日之事,她卻須得玉翠的配合,且是真心實意的配合。


    “這便怕了?”


    又聽見孟妱說了一句話,玉翠方回過神來,連連回道:“不怕、不怕,奴婢願意。隻是……方才覺著,郡主今日真是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聽了這話,孟妱不由得再次莞爾一笑,須臾,才抿上唇,正色道:“我需要你同一齊往臨漳去一趟。”


    她們主仆二人到臨漳時,天色已晚了下來,孟妱原隻想先在此處住一夜,再想法子去尋那書生的。畢竟她根本不知他的住處,隻能在上回的街上試著碰一碰了。


    可似乎是天假其便,她方一下馬車,便在一間客棧門前瞧見了上回與書生在一起的女子,忙款步上前攔道:“姑娘。”


    此處是有名的賭坊一條街,盡是粗俗髒汙的賭徒,偶有這麽一個天仙下凡似的女子出現在眼前,她不由得愣了一瞬,才道:“……你是在喚我?”


    她說罷,不由細細的端詳了孟妱一會兒,忽而眼眸圓睜,忙向後退了幾步,“你這小娘子,當真是沒完沒了的,你該不是有病吧!”


    說著,瞟了一眼的玉翠,眼神裏多了一抹慌張,“怎的?這回竟還帶幫手來了。”


    “姑娘誤會了,這回我是專程來賠禮致歉的。上回不明就裏冒犯了姑娘,後來回府之後左右思量,都覺得甚是對不住姑娘。”孟妱說著朝玉翠看了一眼,她即刻上前從袖中掏出了一包銀子,遞到了那女子手中。


    見是銀子,女子下意識便接過來了,拿在手裏那一瞬,覺得沉甸甸的。自煙花柳巷中出來的女子,一貫是見錢下菜碟,稍稍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即刻換上了笑臉,“娘子說的哪裏的話?您到底是這等有身份的人,這句冒犯奴家可不敢當呢。”


    “姑娘若不見怪,便是最好……”孟妱說著,臉上露出些許難色,那女子瞧著忙殷勤的問道:“小娘子這是有什麽苦惱?不妨說來與我聽一聽,說不準還能幫上什麽忙。”


    見孟妱許久不說話,她便驚了驚,低聲道:“該不是……你夫君也來此處賭了罷?他不著家了?”


    站在一旁的玉翠看了,早已沉了臉下來。孟妱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是的,我、我的夫君早就先去了。”說著,眼角甚至泛紅起來。


    那女子聽了不禁嘖舌,接著便順著她的話問道:“那娘子來此處是……?”


    “上回不僅冒犯了姑娘,更是欺辱了那位公子,況他還是個讀書人,我心內實是悔恨,隻想再見見他……求得他的原諒。”孟妱說話時特意放慢了語速,言談間秋波流轉,不由得讓人讀出一股別的意味來。


    女子瞧著不禁在心裏暗自思量,這小娘子如此年紀輕輕便喪了夫,不用想也能知道,深宅大院裏孤身自處的日子豈是好過的。越是大戶的人家,規矩便越是森嚴,保不齊是這小娘子對他動了心了。


    她雖與他也是有真情實意在,可她也不是個傻子,那挨千刀的將書都盡數讀進狗肚子裏去了,至今沒考來個功名,若真指望日後能跟著他吃香喝辣,盡是妄想。但好在他倒還生的一副好皮囊,前幾年便攀上一個京城中的千金小姐,誰知對方竟是高門,如何能瞧的上他?


    那千金也是個癡心的,寧願佯作被擄的樣子,也要同他私奔來臨漳。


    若不是那千金撞破了他們的事,隻怕現下還昏著同他過呢。


    眼見著他們的錢也揮霍的不剩許多了,卻正撞上了這麽個新財主,她心內自然是歡喜的,忙回道:“我正知曉他的住處呢,娘子不妨跟我走一趟。”


    第39章 見沈謙之。


    聞言,孟妱麵上先是露出喜色,而後又似是有所顧慮的蹙起黛眉,緩緩道:“天色這樣晚了,我若這般去了,著實不妥,可否請姑娘與他說一說,我就住在這客棧裏,明日隻等他來。”


    孟妱說罷,還用帕子遮了遮麵,一副春心萌動的女兒態。


    “好說,好說。”那女子聽著巴不得的應了一聲,眼珠子不住通身打量著孟妱,仿佛眼前的貌美少.婦已化作一顆搖錢樹。


    孟妱微微朝她點了點頭,她便忙著走了。


    人走後,孟妱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回身對玉翠道:“進去罷。”


    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後進了客棧,孟妱特意花高價要了這兒一間最好的廂房,但到底是在臨漳這樣的小地方,也隻夠勉強住下的。


    不過,她原也不是為了舒坦,隻要是明日做給那書生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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