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忽而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多麽好笑的事,他複走至李縈跟前,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頜,“現下嫌棄我髒了?當初在我身.下央及的時候,可不是如今這般樣子。”


    他放大的臉以及耳邊響起的聲音,都讓李縈覺著萬分惡心,可下頜被他死死擰著,她動彈不得,隻得狠狠往他臉上啐了一口:“無恥。”


    柳湘怔了一瞬,伸手抹了一把臉後直將李縈推倒在榻,此時他酒意正上來了,方才因想著孟妱而起的欲火尚未全然褪下去,便將李縈按倒欲行那事。


    “今日為夫便讓你好好瞧瞧,什麽是真正的無恥!”


    李縈拚死抵抗,推搡之間她摸到了掉落在枕邊的發釵。


    *


    “大人。”在見到沈謙之進來時,孟妱便站起來福身道。


    她穿著石榴紅菱襖裙雙手疊於身前,靜靜的站在他眼前,宛如每回她沈府庭院中等他一般。


    孟妱的臉色隻薄薄施了一層脂粉,到底未能將她臉上的憔悴之色遮住,沈謙之隻覺心口一緊,欲上前將人扶住,可他卻清楚的知道,他早已沒了這個資格。


    “郡主有何事找我,坐下說罷。”他伸手向一旁的桌上抬了抬,輕聲說道,他隻怕她要連站都站不住了。


    孟妱扶著桌角,緩緩坐了下去,才開口道:“多謝大人上回在京兆府前的提點。”


    隻為這事?


    沈謙之自己都信不過她的說辭,可轉頭一想,或許,她隻是怕了,因而想見見他。


    “懷儀別怕,我會將世子救出來。”沈謙之不曾發覺,他在這說話時語氣竟有些急切,失了平日的穩重。


    孟珒的案子雖未交到他手上,但近日他卻一直在暗暗探查著。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隻是為了京城的安定,朝堂的安定。可今日見了孟妱,他再也無法騙自己。


    他是為了孟妱。


    孟妱聞言,頓了一瞬,隻聲音低低的道:“多謝大人。”


    若是在從前,無論他說什麽,她都不會懷疑。可時至今日,她誰都不願意再相信了,她隻要親手抓住傷害哥哥的人,換得哥哥平安。


    孟妱心內一直懸著萬隆酒樓的景況,也不知現下玉翠將事辦的如何了。


    倏然,她手背上傳來一陣冰涼之感,一回神,沈謙之正將他的手搭在她手上。


    孟妱下意識蹙起了眉,一把將他的手甩開,動作猛了些,一旁的茶壺被她打翻在地,茶水盡數澆在了她繡鞋上。


    沈謙之忙起身繞過桌子,俯下身去,將她的雙腳捧起道:“可燙著了?”


    孟妱朱唇張了張,臉上盡是焦急之色,那茶水早不那麽熱了,並不能燙著她,隻是……那茶壺裏她事先已下了藥,在確保李縈入京兆府之前,她絕不能讓沈謙之回沈府去。


    “……沒有。”她神色有些緊張,緩緩的說了一句。


    沈謙之卻隻當她又是在忍著,連忙將她抱起走向榻前,緩緩將她放在榻上,蹲下身子去脫她腳上的繡鞋。


    孟妱猛地將腳收進了裙內,隻道:“不打緊的。”


    沈謙之置若罔聞,大手捏住她的腳,讓她退縮不得,動作輕緩的將她的兩隻繡鞋都脫了下來,露出潔白玉潤的纖足,他仔細看視,確認她無恙,才肯緩緩放開。


    見孟妱忙俯身去穿自己的鞋,沈謙之這才覺出方才的不妥來,她現下已非他的妻子,此舉卻是不該的。


    “對不起……”他仍是半蹲的姿勢,低醇的聲音說道。


    孟妱兩下將繡鞋穿上,內心卻砰砰直跳起來,並非因沈謙之的觸碰,而是憂慮那被打翻的茶壺,隻敷衍道:“沒事,沒事。”


    須臾,見沈謙之起身要走,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大人,這半晌了,你一定渴了罷,我去再端一壺茶進來。”


    孟妱說著便要起身出去,沈謙之忙將她按回榻上,瞧著她清透的目光望著自己,緩緩道:“既想喝水,你坐著,我去傳來。”


    說罷,他便撩了撩衣擺起身朝外走去了。


    孟妱視線緊緊鎖在他身上,見他確已走出房門,才忙下了地,快步走至外間桌旁,從袖中拿出了方才剩下的藥粉,杏眸又向外瞥了一眼,而後緩緩端起方才放在沈謙之身前的茶盞,用指尖沾了一些粉末,將整個茶盞都塗抹了一圈。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將茶盅放回了原處。


    第41章 “沈大人,請將手放開。……


    未免沈謙之起疑,孟妱將藥塗抹好後,重新坐回了裏間的榻上。


    少時,一個小廝跟在沈謙之後頭端著茶壺走了進來,將茶壺輕放在桌上後,才道:“客官慢用。”


    見孟妱起身朝外走,沈謙之下意識站直了身子,見她走的穩穩的,又緩緩坐了回去。


    孟妱走向桌前,卻徑自拿起了茶壺,向沈謙之身前的茶盞裏斟了一盞茶,手中舉在他麵前,道:“大人請用茶。”


    說這話時,她聲音不禁微微發顫,咽了咽喉,將眼眸低垂下去。


    從前在暖香苑時,孟妱亦會像現下這般捧茶與他喝,他下意識便將茶盞接了過去,墨眸往茶盅上瞥了一眼,而後盡數飲下了。


    餘光瞥見沈謙之放下的空空的茶盅,孟妱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才緩緩落座在他對麵。


    “郡主,都妥當了。”門外忽而響起了玉翠的聲音,沈謙之劍眉蹙起,方回神,便見孟妱站起身來要走。


    “懷儀。”


    經過沈謙之身側時,他驀地將她的胳膊抓住,“你要做什麽去?”他這才發覺,打他進這屋裏,她的神色便一直不大對,隻是他心內存著那一分希冀,才會忽略了這點。


    “沈大人,請將手放開。”孟妱絲毫未打算再做停留,抬手去掙脫他。


    沈謙之驀然起身,擋在孟妱身前,他怕她做出什麽傻事,反而惹到不該惹的人,不禁將聲音提高了幾分:“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見孟妱還要走,他隻得將她反按在了桌前,將她雙手緊緊禁錮住。


    孟妱麵色淡淡,並未有怒意,唇角甚至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沈謙之方覺著身上開始有些發軟,加之她這般神色,視線落在她身側的茶盞上,他神色陰鬱沉著聲音道:“你在茶裏下了藥?”


    話罷,他抓著孟妱的手卻再也使不上力,不自主的鬆了開來,頹然坐在了木凳上。


    瞧見他的眼神,孟妱忽而低低的笑了一聲,“在沈大人心中,本郡主不一直都是這樣的人?現下如何又用這般眼神瞧著我?”


    孟妱的話猶如片片銳利的葉子,狠狠劃過他心間。


    她抬手推開他無力的手,便直向外走去了。


    *


    孟妱走出門去,便問玉翠道:“可派讓人去京兆府擊鼓告狀了?”


    玉翠連連點頭,但她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郡主既懷疑是李姑娘,為何不自去擊鼓,再帶人去抓她呢?”


    “若我親自去擊鼓,又帶人去萬隆酒樓抓她,眾人也隻會以為我是為了替哥哥開脫,才算計了這一場。”孟妱淡淡的說著,即便京兆府真肯隨她一同來抓人,屆時她再交出那些證物,京兆府未必會信。


    而如今京城中風聲依然緊著,若有人前去擊鼓狀告李縈,京兆府定會跟著去一趟,即便無事也會將李縈帶入京兆府盤問一番。


    而她隻需在李縈被抓進去後,作一個後知消息的人,再拿著證物往京兆府裏去。


    孟妱行至萬隆酒樓門前時,京兆府的人也正剛剛到了,她眼見著官兵將李縈帶了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士兵。


    抬著一具屍體。


    她的視線在李縈周身掃了幾眼,卻未瞧見柳湘的蹤影,不得不又將視線挪在了李縈身後的那具屍首上。


    孟妱不禁將一旁的玉翠緊緊扶住,良久,她才出聲道:“我們跟著往京兆府去一趟。”


    還未等玉翠安排的人前去往京兆府擊鼓,便有酒樓的人聽見動靜後前去報了案。


    李縈是以殺人罪而入京兆府獄的。


    當孟妱領著丫鬟走入那濕冷的牢房時,李縈正坐在一處,似乎是在等著她一般。


    “果真是你做的,”孟妱還未開口,李縈唇角淺淺透著笑意先說道,“三年前,你便將他引至我身邊,如今,又來此一招,現下,我再無翻身之日,你可滿意了?”


    孟妱不曾想到,她還未開口,李縈先質問了一句,她不禁問道:“你這是何意?”


    話罷,孟妱這才想起,三年前李縈會與柳湘相識,便是因她無意間救了柳湘一命,奈何他以救命之恩要報答為由而日日糾纏於她。從前隻要她遇到了難事,便會去找李縈傾訴。


    她隻記得後來一日,李縈笑著告訴她:“那個事兒,我已替你解決了。”


    孟妱心內頓了一瞬,緩緩開口道:“你那時……便已同他在一處了?”


    “閉嘴,不要再提他。”李縈幾乎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她。


    李縈的反應,愈加證實了她的猜測,“三年前,你不是被擄走了,是同他私奔了,是嗎?”


    所以,李縈才會將她打扮成她的模樣,是為了讓她替她避開李府的人,好逃出去。


    “我說了,不許再提他。”李縈貝齒緊咬著一字一句的說道,饒是她已親手殺了那個人,可那些他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卻是如何也無法湮滅的。


    他是她一生的噩夢。


    私奔,這兩個字對於京城中的世家貴胄來說,是多麽嚴重可怕的字眼,她即便選擇與那人一同遠走,都終究舍不下她自小守到大的規矩與名節。


    “可若是你認定那一切都是我所為,為何不直接殺了我?卻要害李嬤嬤與哥哥?”孟妱不禁高聲問道,李嬤嬤曾經對李縈也是好的,哥哥更不必說,即便知她被人擄走,杳無音信,可直至現在,哥哥卻還是一心記掛著她。


    李縈嗤笑了一聲,“你還是這般愚蠢,死是多麽容易的事?我怎能讓你如此輕易的死了,你該眼睜睜的瞧著那些你所在意之人,一個個都離你遠去。”


    “唯有這般,我心內才能暢快些。”


    “你很想救孟珒麽?可我也告訴你,即便你將我抓來了,也救不出孟珒,想必你是拿到了那封信才將我算計來此的。這又有何用?殺陳軒明的人並不是我,我隻是助了一把力罷了。你若是尋不出那真凶,是救不出孟珒的。”


    孟妱的手驟然緊了緊,待她要說什麽時,一旁的一直低著頭的李韻卻低低的哭出了聲。


    “阿姐……你可知陳軒明已是我未婚夫君了?”


    近日李韻因陳軒明一事終日糾纏著孟妱,見她實是傷心,孟妱才將她帶來此處。


    起先,她是不信的。她不信姐姐會做這樣的事,直至李縈說了這話,她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李縈見是李韻,隻怔了一瞬,神色又淡漠起來,“今日也是巧了,竟一時都到齊了。”


    在李縈心中,她會有今日如此地步,除了孟妱,便是拜她這個親妹妹所賜。


    若非李韻與父親相商要強將她嫁入沈府,她便不會出此下策。


    “你哭什麽?不就是死了個男人,大可再嫁一個便是了。”李縈出言譏諷道。


    “李縈!”


    “你當初不就是這般對我的?”李縈問道。


    “可我隻當那是為了你好,表兄相貌堂堂,又官居三品……我也,我也並不知姐姐已心有所屬……我更不知竟是因為我,阿姐受了這樣多的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可……可軒明是無辜的……”說著,李韻已是泣不成聲。


    就在幾日前,陳軒明還來了李府,他好端端的站在她跟前,同她道:“我仔細想了想,你要的那些似乎也不難。從前我做過許多荒唐之事,雖然我全然不知該如何做好一個夫君,可我會聽話,如果……你願意教教我。”


    她隻當她尋見了那個可以讓她終身依靠的人,卻不曾想,竟是她害了他。


    “阿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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