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子倒在了蒲團上,他又蹙了蹙眉,她到底是個女子,想伸手去扶卻還是收了回來,最後隻低聲道:“還望姑娘自重。”


    聞言,女子微微怔了怔,卻還是起身道:“既然戚大人軟硬都不吃,便吃些苦頭罷。”


    *


    沈謙之在堂中坐了半晌,見戚雲還未回來,便覺有些不對,吩咐衛辭去備了馬車,往民樂坊去了。


    方行至半道,便有一個少年衝至馬車前攔住車駕,哭道:“求求官老爺,去救救戚大人!”


    衛辭將他一把拎起詢問了一通,方知戚雲果真出了事,當下即刻驅馬快速前行。


    一眾衙役聽得戚雲被押在了裏麵,一時都沒了主意,誰也不敢做主先帶人衝進去。直至沈謙之來了,為首的差役才道:“禦史大人。”


    沈謙之瞥了一眼眾衙役,道:“將賭坊圍起來。”


    接著,沈謙之便領著剩下的人直衝進了賭坊中,命一隊人挨著將雅間一間間推開。


    “官爺,您這是做什麽?若是要搜查我們賭坊,也得給我們瞧瞧搜查令不是?”見沈謙之去向了頂層,便有一人出來攔住道。


    沈謙之停下了步子,睨了他一眼,淡漠的掏出了一塊金字的腰牌,是皇帝發放給各地監察禦史的腰牌,憑此可對五品以下官員任意搜查,更別提是對這等不入流的賭坊了。


    “這個,便是本官的搜查令。”


    那人一瞧,登時臉色變了,忙讓去一旁,伸手對身後的人作了個手勢。


    衛辭見那人身後的小廝躬身往後退去,便忙大步跟在了他身後,須臾,小廝迅速推門入了雅間,衛辭要跟上時,門已被反鎖的緊了。


    “裏頭的,監察禦史到!把門打開!”衛辭說罷,聽得裏麵有一陣動靜,卻無人來開門,他抬手拔出長劍便向門上砍了幾下,又用身子撞了上去,半晌,才將門推開了。


    “大人!戚大人在這裏!”


    沈謙之聽見,忙撩了前袍大步走了過去,推門而入時,便見戚雲被綁在椅子上,麵上蓋著一塊浸濕的帕子。


    “戚雲!”沈謙之疾步上前,一把將那塊帕子狠狠扯開。但坐於椅子上的戚雲,此時卻已氣息奄奄。


    “戚雲、戚雲!”沈謙之將他攬起,朝他麵頰輕拍了拍,人才漸漸蘇醒過來。


    “抓……抓住她……”戚雲微弱的語氣緩緩的說著,眸子死死的盯著窗子處。說罷,便不住的咳起來,麵色慘白,不一時便昏厥過去。


    衛辭見勢忙命人將戚雲抬了出去,沈謙之行至窗前,見後街上一輛馬車正疾馳而去,屋內隻餘一股馥鬱的香氣。


    “把這裏掌事的人,盡數帶走。”沈謙之微張口,吐出的字卻是冷冰冰的。


    被綁住的男人劇烈得掙紮起來,“官爺,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方才那位公子可是自願代人受過的,況且,禁賭的正式文書還未下來,到底有什麽名目抓我們?”


    沈謙之瞧了一眼被綁住的幾個人,冷聲道:“誰說京城的文書沒有下來的?”


    他話罷,便有人將張貼在賭坊門外的昭示揭了回來,鋪在了屋內的桌案上,沈謙之拿出他內閣的印章,在幾個人眼皮子底下將印章戳了上去。


    地方的呈文原是要呈與內閣批示的,若非邊關要緊軍報,內閣大學士均可先批後報。


    “這……這……”


    未等他們再說什麽,沈謙之已讓人將他們押了出去。


    回至府衙時,戚雲仍躺在偏廳會客的榻上,一旁的郎中正搭著脈。


    “知州大人如何了?”雖知浸透的帕子若是鋪在人臉上,便會使人窒息而亡,但方才他已將帕子拿開了,即便戚雲因一時悶住了氣而虛弱了些,卻也不至如此。


    “是帕子上有什麽毒?”沈謙之又問道。


    郎中連連搖了搖頭,低聲道:“方才官爺送來的帕子我已瞧過了,並無什麽異樣。隻是……”郎中輕歎了一聲,接著道:“隻是方才檢視知州大人身上,雖無甚外傷的痕跡,但從脈象來看,卻已傷及肺腑,應是教人用什麽重物擊打過。現下隻能開些調理的藥物了,此屬內傷,需好生將養。”


    聞言,沈謙之劍眉蹙起,教人送走了郎中,才回至戚雲榻旁。


    “大人……若是,若是我不成了,還望大人替我將……將京都返來的文書,召於濧州城。”戚雲撐著一口氣,緩緩說著。


    各個地方賭坊,為了私利背後見不得人的手段沈謙之亦見過不少,但萬萬不曾想到,此處的人竟已張狂到這種地步,敢將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用到朝廷官員身上。


    他更沒想到,戚雲這般瞧起來文弱書生模樣的人,卻是這般堅韌,他不禁道:“那文書,還是等你好起來自去昭示罷。再者,你不想再去見那姑娘了?”


    第57章 唐突了她。


    聞得此話,躺在榻上的人不禁輕勾起唇角,睜開明亮的墨眸望向幔頂,緩緩道:“要,我還想見她。”


    沈謙之輕笑了一聲,抬手將他的被角掩上了些,“那便好生將養著。”


    讓戚雲在府衙內歇了半日,沈謙之便將他送回了戚家,又尋了郎中替他診治。


    香音拿著郎中開的藥方走出屋子時,玉翠上前道:“香音姐姐,還是我去抓藥罷,平日都是你們伺候雲哥兒的,我隻怕莽撞了,傷著哥兒了。”


    香音遲疑了一瞬,還是將藥方交給了玉翠,自己踅回了側屋內。


    沈謙之瞧著進來的人,不覺劍眉微微蹙起,方才院外的聲音,他竟聽著甚是熟悉。


    “多謝大人送哥兒回來。”


    香音道謝的聲音拉回了沈謙之的思緒,他微微頷首,回身與戚雲囑咐了幾句便出了戚家。


    下意識的,沈謙之並未上轎,而是大步出了巷子往街上去了,在路上往來的人群中搜尋著那個從戚家出來的丫鬟。


    “大人——大人!”


    衛辭在身後一聲聲的喚著,見前麵的人沒有停下的意思,便忙跑上去將人攔住了。


    沈謙之頓住了步子,將視線落在了跟前人的身上,“怎麽?”


    “宋大人已按令封了濧州城,可我們查了一日,也未曾查到戚大人口中那女子的下落,隻怕那人已逃走了,如今百姓們都叫嚷著要出城呢,大人,這城門還要繼續封麽?”衛辭問道。


    聞言,沈謙之眉頭皺了皺,抬眼暼了一眼前方,見方才的身影早已不見了,便道:“回府衙。”


    *


    孟妱因覺寄人籬下終究不妥,便尋思著該賺些銀錢搬離出戚家,她想了個法子,在絹帕上提上字,再讓玉翠將它繡出來,每條手帕皆是獨一無二的。


    這日她正在將帕子交於鋪子裏的掌櫃,兌了銀錢走出來,隔著紗幔便瞧見玉翠匆匆的身影,忙上前問道:“老太太怎的了?”


    戚府隻有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已有些糊塗了,每日隻將她喚作三姐兒,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亦是疼愛不已,孟妱自然是有些擔心。


    玉翠連連搖首,“是哥兒出了事!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是將他打了個半死,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今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


    孟妱聽了,心內亦是不由得一緊,她是識得字的,便同玉翠一起抓了藥,便趕回戚家去了。


    戚雲正躺在榻上,唇上毫無血色,額間滲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地上的香音正忙著用帕子替他擦拭。


    見玉翠推門而入,香音起身道:“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去煎藥罷。”


    將玉翠幾下推了出去,她便拉住了孟妱的手,語氣有些哽咽,緩緩道:“好心的姑娘,快瞧瞧我們哥兒罷,糊裏糊塗的還直喚你的名字呢!”


    香音說的甚是直接,孟妱一時反應不及,臉已紅了大半。


    香音卻也不顧那許多,直將人推至榻旁,把手裏的帕子遞給了她。


    門“吱呀”的一聲被合上了,孟妱仍怔在原處。


    “阿妱……”榻上的人又是一聲低語。


    孟妱忙回神走上前去,拿著帕子竟也不知從何處入手,舉在他身上半晌沒有動作。


    “阿妱……”戚雲又喚了一聲,手一抬便將孟妱舉在他身側的手握住了。


    手背上傳來滾燙的溫度,孟妱心內被嚇了一跳,欲拿帕子於他擦拭,奈何手又被他攥住了。隻得另一隻手拿過帕子,輕輕替他擦拭。


    良久,戚雲緊皺的眉頭才緩緩鬆開了些,孟妱亦覺腿腳發酸,已在地上蹲不住了,便稍稍起身沿榻邊坐了一點子。欲抽回手,卻發現仍是不能。


    翌日,先醒來的人是戚雲,夜間朦朦朧朧時,他便一直夢見孟妱,甚至夢著她躺在他的懷裏,正如他在橋上擁住她時一般。


    醒轉過來時,見人果真躺在他胸前,一旁的小桌上放著藥碗,她身上披著的是他的衣裳。


    戚雲覺著身上各處都是疼的,可心卻是暖的,甚至還活蹦亂跳的。


    仿佛隻要她在,一切便都不算什麽。


    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這便是歡喜一個人。


    燒了一夜的人,此時耳根又紅了起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卻在她身側停了下來,沒有經過這個女子的同意,是多麽唐突。


    他萬不能唐突了她。


    片刻,戚雲還是將手輕輕放了下來,他垂眸瞧著胸前枕著的女子的麵容,唇角不住勾起笑意。


    隻這一刻,大概足以令他終身回味罷。


    瞧著孟妱恬靜的睡顏,他還是將眸子移開了。


    他得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一些,萬一它吵醒了這個姑娘。


    門“吱呀”的一聲,戚雲忙緊閉上了眼。


    孟妱聽著聲音,黛眉輕蹙,亦緩緩醒轉過來。見自己枕在戚雲的身上,忙坐直了身子,從榻旁站了起來,走向門前去接香音手中的木盆。


    卻聽她道:“你累了一夜,如今去歇著罷,換我來。”


    孟妱原是倉皇失措的,但見香音麵色淡然,心內這才穩下了些,但還是覺得有些窘迫,見她如此說,亦忙出了屋子。


    “三姐兒,過來,快來。”


    孟妱甫一出屋子,便聽老太太在門首衝她招手,她知老太太又是將她當作她女兒了,忙輕提裙角走了過去。


    孟妱上前後,老太太便牽起了她的手,顫顫巍巍的往屋裏走去。


    “來,三姐兒,瞧娘給你留了什麽?”老太太將孟妱牽至裏屋的小幾前,與她指著幾上的一盤棗泥糕,“你最愛吃的。”


    因著老太太的身子,戚雲受傷之事皆瞞著她,孟妱也斂去臉色的神色,微微笑著道:“老太太吃好便是了。”


    “怎的不愛吃了?是這肚子裏的孩子又鬧你了?”老太太拈起一塊棗泥糕,歎了一聲,又緩緩放下了,“你且安心,既是你已懷上了他的骨肉,你爹那裏,自有我去說。”


    雖是老太太糊塗認錯了人,但這到底是別人家的秘事,孟妱知道不該任老太太說下去,忙拈起一塊棗泥糕放入口中,半晌道:“多謝老太太。”


    老太太這才笑了笑,輕拍了拍她的手。


    *


    府衙迫於百姓的壓力,將城門封鎖了幾日,仍是解了封,隻改為排查出入城記錄。


    在封城那日之後,原先幾家挺著沒關的賭坊,一夕之間盡數關了門。


    若說是新禁毒令起了作用,卻仍是有幾家小賭坊在偏僻之處偷開著。戚雲下的文書注明,所有賭坊中的人,無論是何身份,官府都會重新替其安排一份營生。


    不少賭坊的老板,皆會趁此機會尋官府敲一大筆銀子,以補償其損失。


    可一夜關掉的那幾間賭坊的老板,卻未有一人去過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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