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黛眉微微蹙起,垂眸將匣子輕打開。


    “你瞧,還是支簪子,正與你相配,如今這院兒裏,再沒使這個的人了。”戚雲溫聲道。


    “哥兒!馬車備好了。”孟妱還要說話時,門外春兒的聲音打斷道。


    戚雲向孟妱作了一揖,便向外走去了。


    孟妱朝著戚雲離去的方向遠遠望了一眼,便拿著匣子走回了西間的屋子。小幾上還放著她未寫完的壽字,她將木匣擱置在了一旁的木櫃上,便重新坐了下來,提筆寫起了字。


    她的視線隻專注於筆下的字,連玉翠進屋都渾然不知,直至聽玉翠驚呼了一聲:“姐姐,這是什麽?”


    她們住的屋子原是放置雜物打掃出來的一間屋子,陳設甚是簡單,是以玉翠一進門便瞧見了那醒目的匣子,她原以為是戚家哥兒送給孟妱的,可打開一瞧,那簪子卻看著有些發舊,她拿起匣子端詳了一會子,便從中掉落出了一張紙。


    孟妱遲疑著接過了信紙,隻匆匆瞥了一眼,便瞧出是一封訣別書,落款字跡清秀的寫了一個“三”字。


    想來便是老太太心心念念的三姐兒罷。


    “你是在何處尋見的?”孟妱不禁問道。


    玉翠舉著匣子敲了敲,指著道:“似是從這夾縫中掉出來的。”說著,她將匣子交回到了孟妱手中。


    孟妱接過匣子細細瞧了瞧,秀眸又往書信上掃了一眼,這封信,卻不像被人打開過的樣子,想必連這位老太太,都沒曾打開過這封信。


    信上說的那般決絕,一副必死的決心。


    幸而老太太不曾瞧見,否則,該是如何的傷心?


    孟妱不敢深思下去,忙將信紙折了起來,塞回了匣子中,道:“你尋個機會,讓香音幫著將這個匣子放回老太太的屋子裏罷。”


    見孟妱麵色凝重,玉翠顧不得其他,忙頷首應是。


    *


    戚雲一進府衙,便被差役引去了偏廳。


    “禦史大人說,有個人需要大人去見見。”差役一麵走,一麵低聲說道。


    戚雲未有多想,便直跟了差役前去,待行至偏廳時,卻見宋庚的夫人裴氏坐在扶椅上。


    “戚雲見過夫人,今日……宋大人並不當值。”戚雲垂首說道。


    站在裴氏一旁的丫鬟緩緩將裴氏扶起,她淡淡的說道:“妾身今日並非是來找他的,而是來找大人您的。”


    戚雲見勢頓了一瞬,吩咐差役道:“傳吏目過來。”接著,便將裴氏請去了裏間。


    不一會兒,吏目便帶著文書走入了裏間,坐在一旁研上了墨。


    “妾身今日,是來檢舉揭發知府宋庚貪汙、與商勾結之罪的。”裴氏見吏目走進來,便開始說道。


    裴氏話落,戚雲頓時抬起了頭,眼中滿是愕然,他並非驚歎於宋庚的罪名。宋庚一向對外大肆宣揚當年他於聖上的交情,使得其他官員並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而宋庚卻屢屢任由手下之人作亂,由著一個富饒秀麗的濧州城變成了一片烏煙瘴氣之地。


    瞧著裴氏肅穆的神情,他隻歎於濧州城中在宋庚手下做事的官員甚多,最後卻是一個婦人前來揭發。


    “今日妾身所言,皆有佐證,大人盡可安心。不過,若要妾身和盤托出,大人也需應了妾身兩個請求。”裴氏端莊的坐著,雙手置於身前緩緩說道。


    戚雲與一旁的吏目對視了一瞬,沉聲道:“夫人可否先說說,是哪兩件事?”


    “宋庚之罪,不得牽連妾身與幼子。”


    戚雲頓了一瞬,回道:“夫人若檢舉有功,自然不該受牽連,幼子無知,亦可免罪。”


    裴氏打一進門,便長眉緊蹙神色肅穆著,直到聽了戚雲這句話,神情方緩和了下來。她微微舒了一口氣,繼續道:“宋庚的罪名一旦落實,免不了要抄沒家產,大人能否將妾身安身立命之財留下一份?”


    第61章 被擄。


    聞言,戚雲微微蹙了蹙眉,“若宋大人府上的錢財皆是非法得來,夫人所求,在下怕是不能——”


    “不,妾身隻要帶回自己的嫁妝。”裴氏語氣定定的回道。


    “這……”戚雲頓了頓,微微頷首道:“本官應允。”


    戚雲放了話後,裴氏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接著不緊不慢的回道:“妾身還有事,要告知大人。”


    足足一個時辰,戚雲才將裴氏送出了偏廳,一旁的吏目上前道:“怪道知府大人總對這禁賭之令裝聾作啞,原是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呢,每年單算那些賭坊與他的分成,怕都要趕上濧州城一年的稅收了。”


    吏目咂舌繼續道:“這麽多銀兩,你說這宋大人,是將它藏在何處了?”


    裴氏雖呈上了賬簿,卻並不知宋庚的藏銀之處。如此數目的銀兩,一個宋府,怕都放不下。


    戚雲垂眸瞥了一眼吏目手中拿著的賬簿,開口問道:“禦史大人現下在何處?”


    吏目忙抬首道:“禦史大人此刻正在正堂呢。”


    戚雲抬手斂了斂衣襟,便直往正堂去了,沈謙之正背對著他,翻閱著擱架上的書卷。


    “大人。”戚雲斂襟行禮道。


    沈謙之將書卷放回了擱架上,緩緩回過身來,抬眼瞧了一眼戚雲,問道:“可都招供齊了?”


    戚雲沉吟片刻,回道:“倒與平日聽到的風聲所差不遠。”


    沈謙之微微頷首,繼續道:“現下物證是有了,還缺一個人證。”


    “裴氏……不行嗎?”


    依照裴氏方才的態度,讓她出堂作證,她怕也是不肯的,到底還要顧及著孩兒。但戚雲仍是試著問了問。


    “宋庚之事,她並未切實參與其中,即便知曉,也是知曉個大概……”沈謙之將話說了一半,戚雲便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將那個女人找出來?”


    他說著,垂眸思索了一瞬,倏然抬首道:“今日宋家夫人還來回了一件事,貌似那個女人,就藏在宋府中。隻是……宋府雖是官署封的宅子,不算太大卻也不算小,我們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尋到?”


    沈謙之手指摩挲著書案邊角,須臾,緩緩道:“那人,就藏在宋庚的書房內。”


    他本還不敢確認,但今日裴氏有此說,便十分篤定了。


    “宋庚現下在何處?”沈謙之又問道。


    “聽底下來回的人說,今日往城郊去了。”


    沈謙之食指往桌上敲了幾下,抬眼道:“現下,便可去宋府拿人了。”


    宋庚雖將那女人藏在了書房的暗室中,但外人若是不知人在書房,那偌大的宋府,一時半刻想找出一個人卻是不易,可若是知道人藏在書房中,再搜尋時,目標便縮小了許多。


    不出兩個時辰,戚雲便帶人將那女人拿回了府衙。


    大堂之上,紅衣女子被押著跪了下來,她一把甩開身側的押著她的差役,嬌聲嗬斥道:“我是邑國賢王之女稽湖,你們膽敢拘我!”


    戚雲坐於正堂之上,瞧了沈謙之一眼,回眸正色道:“姑娘既在我大周的地盤上,便該循我大周的律法。你若能指認了知府宋庚所犯之罪行,便可酌情將你遣回邑國去。”


    稽湖半倒在地上,眸光微漾,良久,她咬了咬唇,竟是一個字不肯說。


    她到底非大周朝的人,戚雲不敢擅自用刑,僵持了半晌,他還是將這女人安置在了府衙後房中。


    “沒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這間屋子。”戚雲看著人將稽湖押進了屋內,便開口吩咐道。


    “也包括戚大人麽?”稽湖嫵媚的眸子瞧著戚雲,低聲說道。她自是知曉戚雲不會輕易放過她,可瞧著眼前這個男人,上回險些死在了她的手裏,現下竟還敢再來招惹她,實在是有些蠢。


    但卻蠢的有幾分可愛,讓她不禁想要逗弄他一番。


    稽湖方向前邁了一步,戚雲即刻往後退了一步,劍眉皺起避之不及。


    見勢,稽湖低低的笑了一聲,“這世上,竟會有人避我如蛇蠍。”


    戚雲隻定定的瞧著她,說道:“你也不必在這裏同我繞彎子拖延時間,你等的不過是宋庚罷了,本官會如你所願。”


    說罷,戚雲便拂袖走了出去。


    說來也是稀奇,自打將稽湖押進了府衙,之後宋庚便再未來上過值。


    直等到了第三日,戚雲終是坐不住了,親自去客棧尋了沈謙之。


    “大人,現下該是如何?”


    宋庚的官階要比他大上一層,若沒有拿到督撫的令,他並無權利對宋庚下抓捕命令,但要等到督撫的令,起碼還得五日。但這幾日,戚雲總覺得有些不安。


    “怕是早已有人通報給了宋庚。”沈謙之道。


    若真如戚雲所言,有如此大賬目的銀兩,必不是宋庚一人可為。怕是整個濧州城裏的官員,都已爛透了。


    因而,他們才會容不下這個新上任的知州。


    這個知州,是一個不僅要砸了他們飯碗,還要將他們繩之以法的知州。


    沈謙之又思忖了半晌,緩緩道:“現下更為要緊的,是那筆銀子到底在何處。若那筆銀子並不在宋庚的手中,而是隨先前逃出城外的那幾個賭坊老板一同被運了出去——”


    聞言,戚雲亦驚了一驚,直覺背後發冷,他道:“大人的意思,是這女子與那些邑國人蓄謀已久,將那些銀兩帶回了邑國?!”


    如此一來……那宋庚的行徑,無異於賣國了。


    戚雲狠狠的拍向桌子,高聲道:“這畜生!為了一己私利,竟什麽事都能做得出!”


    戚雲話音剛落,便有差役慌慌張張的前來回道:“大人!方才從府衙中收到了這一封信。”


    戚雲一心撲在此事上,見這時被來人打斷了,心內生了幾分不耐,卻也應著接過了信。待定睛一瞧時,信封上的字跡,正是宋庚的筆跡。


    戚雲忙向沈謙之道:“是宋庚寫來的。”說著,他抽出了信紙,抖了開來,上麵竟是寫著,命他於明日亥時之前,領著那名邑國女子,前去城外的寺廟中交換回他的妹妹。


    妹妹……?


    戚雲不禁皺了皺眉頭,他乃家中的獨生子,家族遭了難後,他便一直隻同祖母在一處生活,何來妹妹?


    幾乎是後腳跟著前腳,那名差役進來不多時,春兒便也撲進了客棧裏,一麵重重喘息著,一麵與戚雲說道:“玉、玉翠姐姐跑回家裏來說,她親眼見阿妱姐姐教人擄走了!”


    春兒知曉自家主子對那姑娘的情意,是以一得了消息,便不停歇的到處尋他了。


    戚雲聽著這兩道消息,正一頭霧水,卻見沈謙之先快步出了房門。


    *


    眼前遮著的黑布驟然被人揭開,孟妱眯著眼瞧了許久,方才適應了光線。


    耳畔傳來男人一聲低笑:“還真是與你那貌美的母親頗有幾分相似。”


    孟妱抬眼望去,見男人穿著一身官袍坐在一方破舊的小杌子之上,周身皆是幹枯的雜草。


    手腕處隱隱發著疼,連同她整個身子都被捆的死死的,絲毫動彈不得。


    孟妱的視線再次往外頭瞧了一圈,門外還守著不少侍從,讓她不得不相信了眼前人的身份,良久,她緩緩開口道:“這位官爺,這是何意?”


    聞言,宋庚輕笑了一聲,“本官也沒有什麽意思,隻是拿你換個人罷了,”他說著,一雙眼滴溜溜的在孟妱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禁道:“你們母女倒還真是寶,你娘給我換來了高官厚祿,你又替我換得美人與錢財。”


    此人方才便提及了母親,現下又這般說,孟妱不禁開口問道:“……你認得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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