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捏住了聞湛的七寸,他走過來在床邊坐下,遲疑地解開衣裳,幾層衣衫歪斜在肩頭,實在沒有勇氣全部脫下來。


    “脫了。”她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


    聞湛身子一僵,乖覺地爬上床榻,跪坐在塌上,脫掉衣衫。


    衣衫滑落,層層疊疊堆在腰腹間。因為常年不見光,他的膚色很蒼白,像雪一樣,有種觸之即化的脆弱感。寬肩窄腰,瘦削而清雋,白日裏傷口看得清晰,橫縱交錯,一點也不像他口裏說的“醜陋不堪”,這種肆虐美反而讓人無比憐惜。


    即使屋內燃著火炭,他也因突然脫掉衣裳而冷得一顫。


    他呼吸著,肩胛骨起伏,累累傷痕也隨之起伏。


    “沒好。”陸雲初跪在他身後,手指碰了碰他背上沒有傷痕的一塊兒皮膚,“你為什麽騙我?”


    對於她突然的觸碰,聞湛毫無準備。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塊兒。


    陸雲初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的傷口,沒有惡化,但比以前也好不了多少。她擔心自己的猜測是真的,無比希望是因為聞湛沒有好好愛護自己,所以傷勢才沒有好轉。


    “你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嗎?”陸雲初語氣低落了下來,“身上的傷我看不見,你就不管了是嗎,隻在我能看見的地方裝模作樣?”


    因為心疼,她的話帶著幽幽的怨氣,聞湛有些害怕,想要轉身看她的表情,還未扭過身子,背上突然一涼。


    藥粉灑落在傷口上,冰冰涼涼的。她的動作無比輕柔,指尖從傷口上略過,時不時會碰觸到沒有傷口的好皮。


    她的動作太柔了,柔得令他發顫。他感覺自己想要戰栗,但這是不合時宜的,隻能咬著牙關努力壓製住。


    她的指尖從肩胛骨開始,一路向下,經過窄窄的腰,滑過背中的凹陷,到臀線開始的地方終於停止。


    折磨總算停止,聞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每滑過一寸,他的呼吸就亂了一拍,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換氣了。


    他感覺自己的胃麻麻脹脹的,藏匿在胸腔裏的心跳砰砰肆虐,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了一般。這種感覺實在是陌生,他伸手按住心髒,卻連手也酥酥麻麻的,沒有力氣,他實在無法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他聽到陸雲初說:“如果你的初衷是不想讓我難受,那你大錯特錯。你這樣,我很難過。”


    “難過”二字忽然紮進了頑劣不堪的心髒,它不再想要躍出心髒張牙舞爪,而是突然安靜下來,被一股甜甜澀澀的東西填滿,他放下手,連指尖也因這種無措而發抖。


    她的指尖還在流轉,帶著藥粉撫過傷口,不需要多餘的動作,也不需要神丹妙藥,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擦除了所有的傷痛,將一種新鮮而奇怪的感受注入。


    他腰臀之間有一道很長的鞭痕,陸雲初心驚膽戰,上藥的動作愈發輕柔。從傷痕頭部滑過,在腰窩處停止。


    聞湛猛地向前躬了一下腰,呼吸帶動肩胛骨起伏,幅度略大,帶著急促,垂在膝蓋的雙手將衣裳的布匹攥得皺巴巴的。


    陸雲初停住動作,半是心疼半是埋怨:“你不是說不痛的嗎?”


    聞湛卻隻能用輕微的戰栗回答她,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會化成一灘熔漿。


    她似在自言自語,喃喃道:“我時常在想何為真實,何為虛假。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她將最後一處傷口塗上藥粉,“但我知道,此時我的難過是真的,我觸摸到的你是真的。”


    聞湛腦子亂糟糟的,鼻尖除出了薄薄細汗。他感覺世界上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她的溫聲軟語而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她忽然拍拍他的肩,道:“上好藥了。”


    他陡然回神,立刻提起堆在腰腹間的衣裳,慌張地將衣裳往身上胡亂地套上。


    陸雲初按住了他,無奈地輕笑:“剛剛上好的藥,你是要把它們通通蹭掉嗎?”


    聞湛僵住了,這種感覺是在是糟糕,慌亂又生澀,偏偏還有一絲難以壓製的罪惡的甜蜜。


    陸雲初挪到他麵前,將係著床幔的綢帶一把扯掉,四周忽然陷入一片寂靜,安詳靜謐。一層薄薄的床幔切斷了外界的混亂與荒謬,給他們辟出了一個得以容身的小世界。


    她接著補完自己未說完的話:“就像現在,我們安靜地縮在這方天地,我感覺很心安,又何懼真假?”


    聞湛不再戰栗和慌張了,他慢慢地抬眸,終於與她的目光對上,這個動作顯得他溫順極了,像一隻小心翼翼探頭的小動物。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充滿了矛盾的情緒,他的心中有掩飾不住的羞澀,也有忐忑自卑的畏縮,但眼裏泄露的卻是最難以壓抑的心動。


    陸雲初替他將衣裳提起,溫柔地幫助他一層層穿戴好,最後弓著腰,慢慢地替他束好腰帶。


    她看著聞湛,想到了那天的殘月。前兩世她沒有發現這些,隻覺得像是陷入了一場沒有結局的遊戲,未曾害怕。而這一世她發現了也隻是短暫的怯懦了一瞬,下一刻就充滿力量,因為她經曆兩世的掙紮,兜兜轉轉,終於與聞湛相遇。


    “我不會害怕,不會脆弱,不會退縮。”她對聞湛道,不管他能否聽懂,“所以你可以對我坦誠相待,不必顧忌。”


    聞湛露出了笑容。


    記不得有多久了,他坐在黑暗裏,將要長長久久地融於黑暗。


    模糊混沌中,不知是哪一天,有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了一天進來,坐在他身邊,分給他一顆糖,對他說“這裏真安靜啊”。


    他才知道,原來命運可以給予他如此大的饋贈。


    第20章 螺螄粉(上)


    聞湛所居住的院子實在荒涼,眼看著要過年了,陸雲初摩拳擦掌準備把院子收拾得熱鬧一些。


    聞玨雖然嘴巴上大喊“我是你下人嗎”,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替她置辦了大量過年用品,估計最大的原因在於對聞湛的愧疚吧。


    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陸雲初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往窗戶上貼窗花了,什麽圖案喜慶貼什麽,古典雅致的雕花窗硬是被她糊出了農家大院的氣質。


    就連聞湛這種渾身縈繞著清冷孤寂氣質的人往窗前一坐,也再沒有了那種凋零感,而是充滿了勃勃生機,仿佛窗外就是充滿希望的田野。


    聞湛穿上了新衣裳,披著皮裘大氅,衣襟周圍鑲了一圈雪白的狐毛,將襯得他越發清雋溫然,身姿挺拔。


    他無奈地跟在陸雲初身後,見她端著小踩凳四處亂跑貼窗花,提心吊膽地圍著她,怕她一不小心摔倒。


    等陸雲初終於把最後一扇幹淨的窗戶謔謔完,他才把本子遞到她眼前:有點熱。


    陸雲初轉過來多看了他幾眼,才點頭道:“那就脫下吧,冷了記住穿上。”


    聞湛將大氅取下,準備掛回屋內,陸雲初正準備同他一起回屋內,忽然感覺身子一僵,消失已久的劇情指引感回來了。


    最近女配戲份為零,可謂是度了一個長長的假期,但是假期總有結束的時候,看來又得跑劇情了。


    她感覺自己再被推著往廚房走,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冬日寒涼,許久沒見到玨哥哥了,我應當為他送碗熱湯。


    才不要和男主單獨相處!


    陸雲初連忙對聞湛的背影喊道:“聞湛,等會兒盯緊我,我們一起出門!”現在聞湛能夠同她一起出門,跑劇情也沒那麽孤單了。


    她來到廚房,一點兒也不想給聞玨做好吃的,試圖亂做一通糊鍋的黑暗料理,但被劇情製止了。


    她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著“用心做飯”的勁兒。


    陸雲初陰惻惻一笑,好,那就用心。


    她繞到廚房後方的雜物間,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壇子,一股奇異的臭味瞬間撲麵而來。


    前些時日她新鮮筍子用山泉水醃製後放在這兒,若是醃製的時間短些,剛出壇的筍是不會臭的,隻有微微的酸香和清新味,脆生生,水靈靈的。


    但發酵時間長了以後,那股淡淡的酸味將逐漸往奇妙的方向發展,帶點餿的腐臭味,不需要多大的量,氣味就能濃鬱得把人掀翻。


    這是螺螄粉最具有標誌性的臭味,但就是這股臭味最讓人上頭。臭到筷子和鍋都沾上洗不掉的氣味,臭到洗完澡以後發絲還隱隱約約能聞見味兒,臭到初嚐者要鼓足勇氣才能邁入這個神奇的世界。


    或許是因為螺螄粉那股酣暢淋漓的鮮香酸辣味,也或許是因為這股越吃越上癮的臭味,螺螄粉的美味帶著一種獨特的放縱感,夜深人靜或者是素淡過久時,總想再嗦一碗熱燙到讓人眼淚鼻涕一起流的螺螄粉。


    把前些日子從河鮮桶裏的螺螄撿出來,慢慢熬煮,配上各色配菜,看似簡單,實則充滿柳州人民的奇思妙想和技藝的螺螄粉就大功告成了。


    陸雲初在廚房倒騰了一下午,總算在飯點前做出了一大鍋螺螄粉。


    她用小鍋裝上,將鍋蓋牢牢扣實,放入最大的那個食盒裏,雙手提溜著往外走。


    走到門口喊了一聲聞湛,聞湛馬上從廂房裏冒了頭。


    還未靠近陸雲初,他就隱隱約約感覺不對勁兒了。本以為她在廚房忙乎一下午,應當在做什麽豐盛的晚餐,可現在為什麽他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臭味?


    陸雲初被劇情推著走,一邊走一邊同他解釋:“我們先去給聞玨送飯,等會兒回來吃。”


    吃?吃什麽……聞湛往她手裏的食盒看了一眼,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不敢提出疑問。


    到了聞玨院子門口,果然被攔了下來。


    侍衛還是那張冷臉,還是那句老話,但今日的冷臉沒崩一會兒就因為聞到奇怪的味道而有垮掉的趨勢。


    劇情和陸雲初的想法不謀而合,讓她站在院門大喊。


    沒過一會兒,一個小廝跑過來,一臉不耐煩:“主人讓她進來。”


    於是陸雲初提著食盒走進了院裏。


    她拎著食盒走過,那股若隱若現的臭味更加明顯了,侍衛悄悄回頭看了她氣勢洶洶的背影和過於大的食盒,心下有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不會因愛生恨,要去院裏朝主人潑那什麽吧……


    聞玨正在亭中作畫,眼見天要昏暗下來了,吩咐丫鬟收拾好畫作,餘光瞥到陸雲初走來,人還沒走到他跟前,他就先不耐煩地開口了:“你到底還要糾纏我到什麽時候!”


    陸雲初委屈巴巴道:“天氣寒冷,我隻是想給你送碗熱湯。”


    聞玨本應跟著台詞繼續走,結果餘光瞥到了她手上巨大的食盒。


    送熱湯本應是溫情小意的事兒,一小盅甜湯,精致的白瓷碗,怎麽想怎麽朦朧曖昧,可到了陸雲初這兒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聞玨眉角抽了抽,一時忘了自己接下來想要說什麽了。


    兩人在這個時候本應有一番口舌糾纏,這麽一斷,也就沒有按照劇情走下去了。


    聞玨揉揉太陽穴,眼神一挪,忽然看見了站在轉角處的聞湛。


    他十分驚訝:“你怎麽來了?”


    聞湛披上了大氅,習慣性地摸了摸陸雲初最愛的衣襟狐狸毛,轉頭看向她,示意自己是跟著她來的。


    這個動作……這個姿態……太像扛著麻袋的親戚領著自己精心打扮的小孩上門拜年了。


    聞玨徹底找不到發火的感覺了,他歎了口氣,在凳子上坐下:“說吧,你們二人前來,到底想要做什麽?”


    陸雲初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準備走完劇情就回去。


    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發出“噔”的重響:“都說了給你送吃的了。”


    一股奇異的臭味飄來,聞玨吸了吸,以為自己鼻子出了問題。


    他也懶得應付陸雲初,隻道:“好,你送完了,可以走了。”


    偏偏女配這個女人就喜歡糾纏不休,她臉上掛著殷勤的笑容,對著聞玨道:“你嚐嚐我做的湯好不好,嚐一口我就走。”


    聞玨忍無可忍,眉頭緊蹙:“夠了。”


    陸雲初嚶嚶嚶:“你嚐一嚐好不好,不要這樣對我。”


    聞玨正要說話,陸雲初已經一把掀開了食盒蓋子,一股濃鬱的臭味將聞玨掀得連連後退三步。


    他難以置信,沒想到真的會有人為愛癡狂,瞪圓了眼,吼道:“陸雲初,你瘋了嗎!你居然給我送屎!”


    這洪亮的一聲吼,足以將四周震懾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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