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派完後,陸雲初牽著聞湛走下雕花橋,一路一路買。


    他們在糖人攤子前停留,看老人用糖稀捏成條狀,插到模子裏,鼓起腮幫子一吹,糖稀像氣球般脹大,變成兩個憨態可掬的人偶。


    陸雲初付了銀子,舉著糖人和聞湛對比,哈哈大笑:“一點兒都不像。”


    聞湛抿著嘴笑,怕攤主聽到,匆忙將她拽走。


    “誒,糖葫蘆!”陸雲初走到一半,又被糖葫蘆吸引,買了好幾串。


    紅彤彤的山楂外麵裹著透明的糖衣,其中一片是平展的糖片,咬下去嘎嘣脆,山楂很新鮮,甜裏裹著酸,酸裏縈繞著清新的果味兒,唇頰留香。


    她把糖葫蘆遞到聞湛嘴邊,聞湛伸手想接,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把糖葫蘆喂他嘴裏了。


    聞湛僵硬地咬下一顆糖葫蘆,脆硬的糖衣在口裏爆開,酸甜輪番交錯,夾雜著山泉般的清涼甘甜,滋味清新,讓人腦海裏浮現出農人在天未亮的清晨將滴著露水的山楂摘下的畫麵。


    “好吃。”陸雲初誇讚道,“原來野生的山楂也這般甜,果兒還大。”


    聞湛讚同地點頭,真甜。


    酸的回味泛起,陸雲初又呲牙:“也好酸。”


    聞湛咽下糖葫蘆,還沒從她喂食的動作緩過神來,茫然地眨著眼睛,酸?


    陸雲初轉頭看他,他連忙點頭。


    酸……應當是酸的吧。


    紅糖餅、粘豆包、驢肉燒餅……兩人一路走一路吃,直把肚皮吃得鼓鼓的,實在是吃不下了才作罷。


    上元節的熱鬧就跟絢爛的燈火一般,似乎永遠不會散。


    兩人不知道在燈會裏逛了多久,直到夜深了才乘車回府。


    陸雲初還喝了街市販賣的果酒,度數不高,但是很甜,甜得她暈乎乎的。


    她覺得自己走路不穩,理所應當地牽著聞湛的手。


    他的手很大,足夠將她整張手包裹住。


    他帶著她往院裏走。今夜連晚風都是溫柔的,沒有寒意,隻能吹來他身上的藥香。


    她不停偷瞄著他的側臉,沒有看路,待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聞湛把自己領到了高樓下。


    他指指高樓。


    陸雲初不解,上去幹嘛?


    但她還是跟隨聞湛的腳步爬上了樓閣。


    這裏視角清晰,無高樹遮擋,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夜空,似一卷墨藍色的綢緞,最下麵染上了城裏熱鬧的長街燈火,連皎潔流光的月色也無法與其爭妍。


    她側頭望向聞湛:“來這裏幹嘛,賞燈嗎?”總不能是賞月吧,那般殘缺的月亮,看著就叫人惱火。


    聞湛對她溫和地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帶她向前邁了幾步。


    他望著天空,似在等待什麽,待到時辰一到,忽然搖搖她的手示意她抬頭看。


    陸雲初將疑惑的目光從遠方燈火移到了空中皎月。


    輕雲散去,如霧消弭,殘月從中露出。


    忽然,光影流轉,殘月變換,輕而柔,如墨滴入水,逐漸圓融,化作了一輪無比皎潔完美的滿月。


    像是煙火綻放那般,月色傾斜而下,比燈火比星光耀眼,刹那間照亮世間萬物。


    她看癡了。


    聞湛轉頭看她,笑意更勝。


    這個世間荒謬、蒼白,你卻始終如一的清醒溫柔。


    我從未曾想過留住你,可我卻想不到贈你的離別禮。


    我沒什麽好送你的,混沌的秩序、悲哀的殘月、絕望的輪回……


    我隻能送你一輪皎潔無暇的滿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長長久久望著夜空,發現會在此日此時出現的滿月。


    像你一樣的滿月。


    第28章 男媽媽


    陸雲初平複呼吸,將目光從滿月移到聞湛身上。


    巨大的衝擊讓她心髒砰砰亂跳,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聞湛這一舉動代表著什麽。


    她腦子亂糟糟的,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聞湛,你是想要帶我賞月嗎?”


    聞湛側過頭,笑容不變,對她點點頭。


    她緊張地舔了舔唇,心裏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你知道剛才月亮還不是這樣子的嗎?”


    聞湛注視著她,溫和得像要融入月色一般。


    他沒有立刻回答,垂下了眸。


    見他這樣,陸雲初心中一酸,以為自己想多了。


    忽然,聞湛上前一步,像是鼓足了勇氣,強迫自己與她對視。


    她這才發現原來他在微微地顫抖。


    他一定很緊張,緊張到呼吸都亂了。


    聞湛笑著,眸裏藏著忐忑和不安,對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仿佛一串電火花在腦裏炸開,劈裏啪啦,陸雲初眼前都泛起了暈乎乎的星光。


    她太過於驚喜,以至於說話的時候結結巴巴,不知如何組織語言:“你的意思是,你、你發現這個世界……不對,你是有自主意識的嗎?”不對,這些詞他根本聽不懂。


    陸雲初不知道怎麽才能明明白白地問出自己的期望,期望這個世界不隻有自己一個清醒的靈魂。


    她不斷地換著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月亮應該有著陰晴圓缺,人也應該有著除命運籠罩之下的悲歡離合——”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聞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涼,觸感如冷玉,但卻能傳遞給她極大的力量。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明明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她卻有些想哭。


    她總覺得孤獨才是人生常態,無論是從小孤零零的長大,還是幾世無奈輪回,她憑著一顆麻木的心,從來沒有害怕過。


    可當“孤獨”被打破的那一瞬間,她才知道原來有人陪伴是如此令人喜悅的一件事。這種溫柔的托舉感甚至讓她有些無措。


    聞湛表達了自己肯定的意思後,目光落到二人交疊的手上。他為自己不妥的舉動感到羞赧,試圖放開。


    陸雲初感受到了他的動作,一把抓住,不讓他拿走。


    聞湛慌了一瞬。


    他慌張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瞪圓,眼前氤氳的薄霧散開,澄澈的眸子裏全是輕而易舉就能捕捉到的忐忑。


    啊,他好害羞。


    陸雲初覺得自己神經太大條了,明明上一刻還在感動激動,下一刻就變得賊兮兮的了。


    她就是想看他無措的樣子。


    “謝謝你主動牽我的手。”她掩住竊笑,認真地注視著聞湛的雙眸。


    確實是他主動牽的手。他鼓足勇氣承認自己是這個詭異世界產生的怪物,鼓足勇氣想要讓自己在她的世界多一分停留,這些自私的、忐忑的、掙紮的心思一瞬間消散,通通轉換成了無法解釋的羞愧。


    他是在同她牽手,但這個牽手不是那種意味的牽手……


    聞湛的耳根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真想解釋個明白,可惜他是個啞巴,隻能用眼神訴說著無辜。


    他更想抽出手了,陸雲初才不讓。


    她故意低頭,悶著聲音說:“謝謝你,這樣牽著我讓我感覺好多了。我好害怕孤獨,原來牽手也可以有陪伴的力量。”


    試圖掙紮抽離的手僵住了,然後慢慢柔和,帶著試探的力道緊緊握住她的手。


    聞湛耳根的紅暈褪去,神情也不再慌亂,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憐惜的溫柔。


    陸雲初差點就要笑出聲了,啊,這也太好騙了吧!


    她得寸進尺,把另一隻手疊了上去,兩隻手一同扣住他手,不讓他離開。


    聞湛以為她真的很難過,想著她第一次闖入這個世界時自己的心情,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他很愧疚,愧疚卑怯麻木的自己沒有早一些坦白。


    他學著陸雲初的動作,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陸雲初快要憋不住笑了。既然他這麽好騙,不再得寸進尺一點豈不是浪費?


    今夜月色美,月下人更美,擁抱一下不過分吧?


    她清了清嗓子,正準備求安慰求擁抱,聞湛忽然牽著她的手帶她往樓下走。


    陸雲初猝不及防,詫異地看著他。


    聞湛替她將鬥篷的帽子戴起,意思很明顯了,樓閣風大,快下去吧。


    什麽呀,陸雲初著急,才不要。


    她拽著聞湛,假裝可憐:“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麽美的月色了,可以多看一會兒嗎?”


    聞湛頓住腳步,神情更加柔軟了,他點點頭,單手解下自己的大氅為她披上。


    他的大氅很長,搭在陸雲初身上直接拖到了地上,上麵還留存著他的溫度與藥香,熏得陸雲初有點臉熱。


    聞湛身子弱,萬一受涼了可得不償失了。


    陸雲初隻能作罷,對他道:“你快穿上吧,不賞月了,回屋回屋。”


    她想一出是一出的,聞湛也不惱,點頭答應。


    回到廂房,陸雲初洗漱後一頭鑽進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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