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她聽見那婦人又哭訴著說了一句。


    “如今世子不肯搬回侯府住,長安城裏已經沒有好人家前來說親……”


    昭昭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手指輕撫過懷中暖爐上的浮紋。


    她可算是知道說話人是誰了。


    忠義侯的續弦夫人,顧淮的繼母。


    說起來,顧淮已經在顧家別院住了快兩月,一直沒有搬回侯府去。


    顧貴妃冷淡的聲音傳了出來,“他不肯搬回去,你來求本宮做什麽……”


    見昭昭突然停下,宮人疑惑道:“郡主?”


    昭昭回過神來,衝著宮人一笑, “無事, 走吧。”


    待忠義侯夫人離開,顧貴妃召見時,昭昭都已經喝了快兩盞茶, 走去寢殿時,她還看見忠義侯夫人腫著兩隻眼,愁容滿麵。想必是所求之事沒能得到一個好結果。


    她進了寢殿,顧貴妃正在梳妝。


    “昭昭給娘娘請安。”


    “來了。“顧貴妃見著她,也神色冷淡, 隻略抬了抬手,讓人搬了凳子來讓她坐下,”昨日功課可有做完?”


    “剩下一個問題,昭昭沒想明白,所以想請娘娘賜教。”


    顧貴妃揉了揉眉心,她方才被忠義侯夫人的哭聲吵得有些心煩頭疼。


    正給她梳頭的宮人忙關切道:“娘娘,可要讓人取一枚養心丸來?”


    貴妃隻說不用了,又讓兩旁先退下,方才同昭昭說話,“你且說說。”


    昭昭方才開口,“半旬前,湖州雪災,湖州百姓損失慘重,朝廷賑災銀和糧食,都已經備下準備運往湖州,戶部上奏想從民間籌一筆善款善糧,可舅父同您都未批複。”


    今年的大餘頗有幾分風雨欲來之勢,並州剿匪一事還未有個結果,湖州就落了雪災,災情嚴重,十年來少見。


    顧貴妃抬眼,她實在是位生的極美的婦人,她有一雙與顧淮一模一樣的深情眼,卻又因為多年身居高位,曆經千帆而目光沉靜,隻偶爾放鬆時刻,眼中會透出些許叫人心動的笑意來。


    看著眼前年歲隻有她一半大小的姑娘,顧貴妃也沒有輕視她,隻道:“你是覺著,皇上與本宮都應該答應戶部的請求才對?”


    昭昭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方道:“是,也不是。”


    國庫這幾年來,每年都很吃緊,這一次天災,無疑都是雪上加霜。


    貴妃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戶部此番請求讓民間賑災,雖說是好意,可實則未曾考慮過隱患。賑災是一件好事,但也容易引起比爭議,比如民間會猜測朝廷到底是為了讓百姓出錢,到底要出多少錢,若是比旁人捐的少了,朝廷會不會找麻煩……


    “湖州如今災情到底如何,還未完全理清,若是第一回 籌款數額不夠,第二回再籌款,想必民間也會有不滿,到時候激起民怨,得不償失。”


    “我是覺著,若是民間能自發賑災,不拘多少都是一份善心,比朝廷動員更合適。”


    昭昭說完了這句話方道:“不知娘娘覺著如何?”


    顧貴妃讚許道:“嗯,想法倒是不錯。”


    昭昭鬆了一口氣,但又明白顧貴妃恐怕並不是特別滿意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顧貴妃又道:“那你可想過,既要民間自發賑災,也是需要有人牽頭來做此事。”


    “而此人需要在民間有極高的威望方才能服眾,又極需秉正持公,不得有貪欲。”


    “又有誰會來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昭昭沉默著,顧貴妃的話說的有道理,她想法到底還是淺顯了些。


    忽而,她腦海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她剛剛還滿是失望的雙眼裏,忽而就泛起了光,“昭昭覺著,有人正合適。”


    顧貴妃端茶的手一頓,“何人?”


    “娘娘覺著顧世子如何?”


    昭昭越想越覺著若是顧淮若肯牽頭,想必民間賑災一事能好辦許多。


    畢竟她也可是親眼見過,顧淮喜歡的那盞燈,被眾人競價,賣出了五千兩的價格。


    顧貴妃挑了挑眉,卻隻道了一聲,“你如今與阿晏走得倒是很近?”


    昭昭一愣,琢磨起顧貴妃這話的意思,如今她和顧淮成了鄰居,往來的話,是有一些,可未婚嫁的男女來往間總是要避嫌。


    更別提顧淮是顧貴妃的親侄子。


    焉知顧貴妃心裏會不會介意她與顧淮有所來往。


    她忙道:“娘娘千萬別誤會,我與顧世子隻是相識罷了,算不上相熟。”


    “隻是顧世子一向善心,在民間也頗有美名。”


    不曾想,她這話一出,倒讓顧貴妃輕笑了起來,像是知道了什麽有趣兒的事情一般。


    昭昭不免疑惑,顧貴妃止住了笑意卻道:“阿晏身體一向不好,此事太過勞心費力,本宮不欲他耗費心力。”


    是了,顧淮是個病秧子。


    昨日賀嵐還回府說,顧淮又病了。


    昭昭歎了口氣,是她思慮不周了,“是昭昭冒進了。”


    顧貴妃又道:“朝廷如今尚且還能做成的事情,也不必讓民間百姓操心。”


    “民間籌善款一事不急。”


    昭昭起身屈膝行禮道:“是,昭昭受教了。”


    顧貴妃留昭昭用過了一回茶點,才道:“今日無甚大事,你自休息一日,且去吧。”昭昭依言退下,今日她還要去長壽宮給太後念涼州來的信。


    宮女輕手輕腳撤下碗碟。


    蓮心一邊為顧貴妃按揉著頭上穴位,一邊道:“娘娘,您何不答應了侯夫人的請求,勸說世子回府去住?畢竟世子爺老住在別院,旁人難免會對侯府說閑話。”


    忠義侯府到底是娘家,被旁人說嘴,也是給娘娘臉上抹黑,蓮心難免覺著不妥當。


    顧貴妃輕歎了一口氣,“她若真心想要阿晏回去,就不該來求本宮,而是應該親自去給阿晏賠禮道歉。”


    “阿晏同大哥這些年關係越來越僵,焉不知其中,她添油加醋了多少東西。“


    家有妒婦,實在是禍家的根源。


    蓮心還想再勸,顧貴妃卻道:“阿晏的病,同府中的名聲比起來,本宮寧願他如今能在別院中安心養病。”


    顧貴妃眼中又浮起了點兒笑意來,“他如今住在別院,想來比住在侯府,能更開心些。”


    “於他養病多有益處。”


    她那侄兒心思深沉,時常連她都琢磨不透在想些什麽。


    不過她好想找到了能夠拉一把侄兒的法子。


    “此事不必再提,你也不必想方設法給侯夫人求情了。”


    蓮心手上力度不減,輕聲道:“是,婢子明白。”


    *


    長壽宮裏,太後看完了高義公主給她寫的信,又看過了一回高義公主同信一道送入宮中的東西,難免心中有幾分傷懷,連帶著對外孫女又多了幾分關切。


    昭昭侍奉著太後用藥,太後推了勺子,隻道:“你如今整日裏為了朝事發愁,那你可有發愁你自己的事?”她不插手前朝那些事兒,也不過問自宣帝下詔讓昭昭禦前聽筆後,朝中大臣對昭昭多少不滿,昭昭愣是像不知道一般。


    太後難免歎道,這孩子未免太心大了。


    昭昭一愣,“外祖母,您指的是?”她如今挺好的呀,沒有什麽可發愁的。


    她的態度實在鮮明,太後就更發愁了。


    “你可記著你今年就已經十七歲了,長安閨秀定親的年紀也就這兩年,你的婚事該如何是好?”太後發愁的看著她。


    高義公主信中寫了既然昭昭的夫婿隻能在長安選,她同鎮北王又遠在涼州,希望太後能替昭昭撐腰,仔細選選夫婿人選。


    “外祖母,我這不剛十六歲麽。”昭昭笑道,她明明才過了十六歲生辰不久,就因為翻年,成了十七歲的人了。


    “別貧嘴,哀家同你說正事呢。”


    昭昭忙收斂了撒嬌,勸慰道:“那您先把藥喝了,您才有精神教訓昭昭呀。”太後是老人家常見的病,深冬時節總是難挨。


    太後用過藥,語重心長道:“行了,你還不知道你如今的婚事有多艱難?你既打算讓夫婿入贅,便叫長安大半好男兒望而卻步,如今你又走到前朝,你覺著還剩下多少好男兒?”


    “你自身出眾是你的本事,哀家也不會勸你重回後宅。”


    “隻是你得想想,你要去哪兒找到那一位符合你心意的夫婿呢?”


    太後越說越精神。


    “這世上的好男兒,誰家不搶著先將家中閨女與他的婚事定下。”


    太後話音一頓,“阿晏倒是其中佼佼者。”


    “他若肯娶妻,滿長安的媒婆恐是要踏破了顧家的門檻。”


    “若非他壽歲……”


    “他倒是與你很相配。”自家的孩子是怎麽看都是世上最好的。


    昭昭一愣,好端端的太後怎麽也提起了顧淮。


    許是因為先前顧貴妃提到過,而今太後又提起,叫昭昭忽而生出了幾分哭笑不得。


    “外祖母……”


    想著太後對顧淮實在太喜愛,昭昭便順勢岔開話題,“顧世子到底得的什麽病,為何藥石無醫?”


    太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麽來,“阿晏同清河自小長在宮中,也算是哀家看著長大的。”


    “哀家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長相完全一樣的雙生子。”


    太後感慨道。


    “可我從前,這世上的雙生子,總是有不同之處。”


    太後點了點頭,“這兄弟二人,長相一模一樣,隻性格是南轅北轍。”


    “清河性子鬧騰的很,阿晏性子沉靜,一個像皮猴兒,整日裏帶著玩伴到處跑,一個性子沉靜,平日裏最愛看書下棋練琴。”


    “清河溺水早夭那年,阿晏也生了一場大病,自此就落下了難解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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