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歉,明棲立馬就想起那天他用手指著她,指責她嬌生慣養不識大體。


    委屈的感覺一上來,明棲倔強的把頭往旁邊一偏,嘴硬道:“您哪會有錯,不敢讓您道歉。”


    明文賀一噎。


    按照在家裏的固定程序,這會兒明澤應該在兩人之間打個圓場。


    他淡淡開口,卻說:“妹,哥也給你道個歉。”


    明文賀的道歉她懂,可明澤的道歉因何而來?


    明棲愣了下,名為第六感的東西又在隱隱提醒她不妙。


    明文賀用幹枯的手掌摩挲了把臉,深深地歎了口氣,才將話說下去:“爸爸給你道個歉,有件事隱瞞了你很久,久到不得不用一個又一個謊言來欺騙你,甚至叫你和聞駱之間都有了嫌隙。”


    明棲不自覺坐直身子,渾身發涼。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比聞駱隱瞞她的秘密更為嚴重,嚴重到已經不在她的預設範圍內,甚至不太敢聽。


    “你說。”內心回避著,可理智卻讓她開了口。


    明文賀端起桌麵上的水晶水杯,喝了一口涼白開,才將這個故事,緩緩地講了下去。


    渾身很涼,整個人都在下墜。


    明棲像是被扔進了深淵,真相裹著她,讓她飛速思考,可腦子卻成了一團漿糊。


    有個醫生去世,他的去世和她有關。


    盛時煙是這個醫生的女兒,所以她討厭自己,理由充分。


    聞駱不喜歡盛時煙,盛時煙也許也從來沒有喜歡過聞駱,她故意和聞駱走得近,不過是蓄意報複。


    聞駱根本沒有給盛時煙寄過水杯筆記本和cd,陸陸續續“照顧”盛時煙的,是接受家裏命令的,自己的親哥哥。


    盛時煙能順風順水地在娛樂圈風生水起,背後的“幹爹”是明文賀,是他替她掃平一切障礙。


    全網黑的通稿是盛時煙買的,聞駱隻是過去警告她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高中那會兒,在家裏吐槽盛時煙總是跟自己做對,一貫驕縱她的明文賀會讓她忍忍。


    怪不得她住進icu時,偶爾有些清醒,會聽到林嵐和明文賀在她身邊吵架,林嵐罵明文賀養了隻白眼狼。


    怪不得聞駱保守這個“秘密”,因為他不能說,沒有資格說。


    所有人,都在以愛的名義,盲目忽視她的主觀感受,給她建立密不透風的網,替她抵擋所有殘酷的真相,抵擋所有的傷害。


    然後,最真摯的關愛最傷人。


    她被他們欺騙了二十多年。


    “因為我,盛時煙的父親去世了,她不想原諒我。”明棲坐在沙發上,目光有些呆滯,朝著明文賀發問:“可是,她讓我住進了icu差點兒沒命活,你怎麽還是輕而易舉地原諒她?”


    沒等明文賀回答,她自顧自說下去:“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明家欠她,我欠她?隻有我死了才是一命還一命!”


    “七七!”


    明文賀嗬止住她,卻也不知道說什麽。


    心髒像是被人敲擊一般鈍痛。


    明棲突然想到就在路上,聞駱跟她說的話,說她夠勇敢,可以承擔一切真相。


    原來真相就是這些,滿地雞毛一堆爛事。


    “那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她盛時煙為什麽要來報複我?”明棲又問:“若是盛時煙就是必須要報複我,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自己決定如何抵禦風險?”


    “你們到底把我當什麽?沒有思想永遠被關在籠子裏飼養的鳥嗎!”


    把她當做事件中心人物,剝奪了她的知情權,還在言之鑿鑿為她好。


    這到底是保護還是變相壓迫?


    也許最開始,他們隱瞞的目的,僅僅是怕她知道有一位醫生因她而死,令她愧疚。


    可如今,她知道了真相,更多的是崩潰。


    她尊重這位醫術高超的盛豐醫生,也不讚同明文賀的所作所為,甚至從某些方麵能理解盛時煙對她的厭惡。


    可是,明文賀種下的因,不應該成為如今的果。


    明棲指了指門口,混亂且疲倦地說:“你們走吧。”


    第49章 正文完結


    傷害你最深的人, 偏偏是最親近的人。


    一麵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一麵是在他們嚴重以愛為名的欺騙。


    理智告訴明棲,他們錯了, 可這份錯是因為一個為了她好的開始。


    世界上很多感情複雜難辨, 並不是非黑即白的,明棲很想在這這場長達二十幾年的欺騙裏, 算清所有人的成分,按照錯誤的比例定罪、最後再按照自身意願分配給他們懲罰和後續的愛意。


    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可以精密計算的機器, 她也搞不定這些複雜的感情。


    頭頂華麗的水晶吊燈微微刺眼, 明棲一瞬不瞬地盯著燈光, 腦子裏一團亂。


    困意夾雜著疲憊一點點來襲, 在聲勢浩大地宣布自己長大了的開始,要麵對的原來是接受親密人給的傷害, 然後再緩慢治愈。


    沒有循序漸進的“長大”,後勁兒可真他媽大。


    明棲在心裏自嘲似的感慨了句,翻身扯過被子, 準備入睡。


    然而,閉上眼睛的一瞬間, 腦子裏白光一閃——很多靈感和情緒像是被海水裹挾一般湧向她, 想要傾訴的閥門一下子被打開。


    她是靠靈感為生的設計師, 在設計作品裏表達自己的情緒。


    就像世界上很多的文學家一樣, 憤懣無助失望的情緒更會讓人創造出驚世駭俗的作品。


    明棲最滿意的畢業作品, 是因為做夢重回那個因為碰掉盛時煙的水杯, 被地理老師趕出去, 卻偶然遭遇大雨感冒進了icu的日子,她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而現在,她終於又有了想要表達的思想。


    她趕緊從床上翻起來, 趿拉著拖鞋走到縫紉機前,豪不留戀地將已經開始製作衣服的設計圖扔進垃圾筒。


    即便是,她知道偏商業化的服裝設計比賽,一定是更符合市場的作品更有競爭力。


    而且,她幾乎很久沒有過作品,如果在這次比賽裏沒有獲得名次,也很少會有夠檔次的時裝周以設計師的身份邀請她參加。


    可做事情就是不能計算後果,開心就好,這才是小公主的勇敢和孤注一擲。


    明棲從深夜一直伏案,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設計稿一氣嗬成。


    她畫的很快,甚至有些潦草。


    一件很長很長的裙子,但顏色和風格乍看是分裂的。


    左邊是帶著流蘇的白色長裙,象征著年少和純潔,右半部分卻是略顯襤褸的黑色朋克風。


    雖然看上去毫不相關,但是隻要做到麵料上的協調,就更能顯現衝撞感。


    然而,整張稿件的點睛之筆是,從肋骨處出發,延伸到心髒處一條紅色痕跡,像是一把尖銳的劍。


    身後,是一對翅膀,其中一直正常生長,羽毛豐盛且幹淨,另一隻早就被折斷,破敗不堪。


    從草稿圖上看,乍一看並不是很能看出作者要表達什麽思想,可視覺效果十分震撼。


    明棲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抻了個大大的懶腰,揉了揉酸痛的後頸。


    晨曦穿透厚重的窗簾,照下一點光亮,從窗口延伸到床單上,像是西幻小說描寫的聖路。


    明棲看著光亮,遲鈍地手腳並用爬上床。


    *


    她是被聞駱吵醒的。


    今天是工作日,聞駱應該去準時上班,但是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明棲,提了一點早餐來敲門。


    明棲困得不知今夕何夕,最初敲門聲在她腦海裏隻是混沌的一團,直到聞駱第n次敲門,她才清醒了一點兒,麻木地爬了起來。


    “怎麽還在睡覺?”


    門一開,聞駱生怕她會關門一般,趕緊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明棲遲緩地“啊”了一聲,打了個哈欠:“嚴謹點兒,才睡。”


    聞駱:“?”


    頂著他複雜的目光,明棲解釋了下:“別擔心,我感覺自己還好,就是靈感來了,重新畫了一遍設計圖。”


    聞駱抿了下嘴唇:“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來得及麽?”


    明棲恍惚地點了點頭:“應該吧,不確定。”


    當她決定換個設計思路時,就已經不把比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了。


    如果是從前,聞駱應該會勸她不要這麽衝動,比賽歸比賽,比賽可以依舊用被她放放棄的作品。


    現在突然有靈感在設計的作品,可以以後找個合適的場合展出。


    可現在,聞駱明白了,明棲不是在小孩子鬧脾氣,她僅僅是……太過於有自己的想法。


    “嗯,不著急。”他勾了勾手裏的袋子,招呼她:“先吃早餐。”


    同樣的酒店同樣的總統套房,房間內布局幾乎一致,聞駱輕車熟路地走到餐桌旁邊,給早飯一一拿出來。


    白粥、豆漿、流沙包……都是明棲習慣在早上吃的。


    明棲愣了一會兒,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吃飯吧。”聞駱說。


    明棲打了個哈欠,開始動筷。


    聞駱坐在對麵,照舊在打量著她。


    明棲有點兒不好意思:“你幹嘛?”


    聞駱垂下眼睛,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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