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珀努力地想了想那個人。


    然後睜眼便看見了他。


    第79章 他的情劫對象不會真是我……


    褚珀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來後神識上的疲憊終於緩解,她一坐起來,便發覺了身體裏的異常。


    靈力在她的金丹周圍打轉, 形成了雲霓一樣的嵐, 靈力膨脹得將她靈脈拓展到極致,她渾身輕飄飄的,要進階了。


    怎麽回事?她修為怎麽突然增長得如此之快?褚珀清楚自己修為的情況, 要淬煉凝實金丹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她又不是宴月亭那種逆天的主角, 按照正常進度,從金丹初階突破到中階,少則三五年,多的花上十幾年也有的。


    她看一眼手腕內側的迎春花,想來是因為契約了上古仙器,才讓她的修為突飛猛進。


    山河圖, 生花筆, 這樣上古時候的仙器, 若是傳出去, 必定會引起一些心思不正之人的覬覦。在修真界, 實力真的太重要了。


    但這個節點上, 實在不是閉關安心突破金丹中階的時候,褚珀盤膝打坐片刻, 勉強壓下即將突破的境界, 往外走去。


    還是那間玄陽宗安排的院落, 院子裏的花草都如同吃了生長劑,長得遮天蔽日,鬱鬱蔥蔥的枝葉間垂下姹紫嫣紅的繁花。


    一個人從回廊一端繞過來, 身上披著星星點點的斑駁陽光,拂開枝蔓,朝她走來。


    褚珀驀然想起夢裏麵,輕輕掃在自己臉上的呼吸,那種微妙的癢意似乎也從夢裏追到了現實,就像打開了潘多拉之盒,更多的夢境翻湧上來。


    夢裏麵有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曖昧,就像那拂在臉上的呼吸,撩得人心癢。


    這完全就是純純的校園戀愛,褚珀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夢,但夢裏的人都麵目模糊,沒有具體的指向。


    隻有這次,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對方是誰。


    然後……然後她思想一滑坡,純純的校園戀愛,就變成了不能言說,夢境實在太過真實,她甚至還能回想起,在春晚歡樂喜慶的歌聲中,宴月亭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描繪過她的眉眼,捏著她的手,每一根指頭都細細揉過。


    她被那雙眼睛看得心浮氣躁,像一個抵抗不住誘惑的昏君,一個沒忍住,就將他按倒在了沙發上。


    她毫無章法,宴月亭比她更加毫無章法,手足無措地抓著她的腰,她坐在宴月亭身上蹭了蹭,然後,宴月亭就被她給蹭跑了。


    落荒而逃。


    褚珀麵紅耳赤,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一步退回屋內,反手拍上了門。


    宴月亭:“???”


    “小師姐?”門外傳來他疑惑不解的聲音,“你怎麽了?方才我感覺到屋內靈力波動很厲害,像是要進階了,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影魔從宴月亭溜出來,從門縫裏擠進一縷影子,被褚珀一巴掌拍回去,“我沒事,你別說話!”


    她摸了一下自己發燙的耳垂,喚出勾星刀貼到臉上降溫,在心裏默念清淨訣。


    天啊,她為什麽會做這種夢?!宴月亭還隻是一隻小鱷魚!


    幸好她的神識已經收回來了,宴月亭應該是不知道她都夢了什麽的吧?不然她真的想抱上勾星跳崖。


    宴月亭退到房簷外,隨手扯了一片冰涼的葉片貼到額頭上,看小師姐的反應,難道是記得夢裏發生的事?他最後逃得實在驚慌,牽連她的夢境一起崩塌了,她應該不記得才是。


    雖然他很想與小師姐親近,但卻不想在她的夢裏趁虛而入。


    屋內屋外,兩個人各自冷靜了片刻,宴月亭出聲道:“小師姐,我們暫時還出不了玄陽宗,你不必壓製修為,若是要進階,正好趁著這幾日突破。”


    褚珀打開門,“是因為山河圖?”


    宴月亭頷首,“涿鹿遺跡裏封著上古之戰,同樣封存著許多失傳的秘法傳承,蝕日劍訣便是玄陽宗第三代宗主從山河圖中領悟得來,山河圖和玄陽宗先祖有過盟約,以圖中的封存之術換取玄陽宗引人入遺跡。”


    山河靈尊從宴月亭身上飄出來,在山河圖外,他的靈體也變得與生花筆一般大小,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從身體姿態便能看出他的高傲。


    “本尊讓人入圖便是為了尋找合適的……”倒黴鬼,幫他分擔圖中散不去的戾氣和怨氣,但這話他是絕不可能說口的,更何況,當時他都還在猶豫,是宴月亭非要契約他,“……合適的主人。”


    “如今本尊已認主,盟約自然作廢,你們想走就走,不必管他們。若是不識好歹,本尊一張圖把整個玄陽宗都給他吞了,讓生花筆把他全宗上下,全都改成臭蟲。”


    宴月亭和褚珀都沉默了一下,不用管是不可能的。


    玄陽宗和巽風派同為正道大宗,屬於有建交的友派,他們不可能和玄陽宗撕破臉,當初,他們是按照玄陽宗規矩,正當進入遺跡,後來發生的事,也都不是他們能控製的,還差點死了呢。


    那麽大一個遺跡就這麽沒了,玄陽宗想來是不會甘心,他們也不能悶聲吃虧。


    要通知師父才行。


    宴月亭:“我已將此事的具體情況,通過宗門令傳回屹峰,門派給玄陽宗回了函,所以,就算要商談,也會在塬清長老他們到這裏後再商談,暫時不會有人來打擾。”


    褚珀聞聽此言,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山河靈尊在他們說話間,暗戳戳地想往褚珀袖口裏鑽,去找生花筆,被宴月亭拎住後領拖回來。


    他忍了又忍,維持住了涵養,冰冷地警告道:“放肆,你怎可對本尊如此不敬。”


    “你想見生花,可以呀。”褚珀挽起袖口,指尖在迎春花上輕輕一勾,一隻筆出現在手心裏,山河靈尊麵上霧氣一蕩。


    褚珀朝宴月亭看去一眼,他立即平展開雙手,山河圖在身前展開。


    山河靈尊意識到不對勁,坐在自己本體的畫軸上,警惕道:“你們要做什麽?”


    “在遺跡之中時,多謝靈尊看得起我師弟,一來便將他扔入戰場中心,受古靈好一番踐踏。”


    宴月亭忍俊不禁。


    山河靈尊一看他們倆的表情,便心生不祥。


    褚珀捏著生花筆,朝空白的畫卷上落去,筆尖下的墨跡,隨著她心念化成一隻隻黑白花色的犬,頭頂三把火狀的紋路,個個表情精神抖擻。


    這些小東西一落到圖上,就開始在圖上撒了歡地亂竄,狼嚎聲此起彼伏,山河靈尊的靈體上登時多了許多的狗腳印,謫仙一般的高貴形象頓時變得滑稽起來,他一把捂住耳朵,怒不可遏,“又是黑白色!快把這些東西弄走!”


    褚珀倒也沒真的畫一萬隻上去,五百隻就夠他受了,她幸災樂禍道:“怎麽?靈尊大人對黑白色有陰影?”


    “差點將你心上人拍死的,就是一頭黑白色食鐵獸。”最能攪動腥風血雨的,也是它,這幾千年來,山河圖沒少受它的折磨,如今對同花色的東西都心有餘悸。


    宴月亭眨眨眼睛,臉上漫出一抹紅暈。


    然而褚珀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方麵,她雙眼放光,興奮道:“食鐵獸?大熊貓!!”


    生花靈體浮出來,伸手在圖上一點,一隻體型龐大的食鐵獸滾落圖上,哈士奇頓時被熊貓嚇得夾著尾巴躲遠。


    山河靈尊麵上的霧氣更濃,山河圖內開始落雨,靈體勉強維持著端正姿態,幽幽道:“生花,你怎麽能夠如此對我。”


    生花偏頭看看褚珀,又隨手將食鐵獸抹去。


    山河靈尊被這群瘋狗吵得不行,整個靈已經快崩潰,不得不為自己辯解:“我隻是看中了斬魂刀,斬魂刀前一任主人也算幫過本尊一點小忙,這把刀的氣息本尊還是能感覺得到的,哪裏知道他修煉的竟是掠奪道。”


    褚珀動作一頓,她之前隻顧著怎麽救宴月亭,心緒大亂,直到此時才想起被忽略的問題,“斬魂刀鬧那麽大的動靜,有沒有別的人察覺?”


    “戰場上古靈的氣息雜駁,完全掩蓋住了斬魂刀的刀意,除了山河圖本身,無人察覺。”


    褚珀仍不放心,“師飛鸞呢,我記得他也隨著一起到了戰場,看到過斬魂的刀光。”


    山河靈尊努力地想要抹去自己身上的狗腳印,聞言嗤笑道,“他紅鸞星動,要過情劫了,滿副心神都在別處,可沒心思去混亂的戰場感受別人的刀意。”


    宴月亭的表情明顯一沉。


    褚珀不可思議:“他的情劫對象不會真是我吧?”


    “不是你難道還能是宴月亭?”山河靈尊道,“無情道修士的情劫對象需得是與他命數糾纏頗深之人,情關最是難闖,便有人為了渡劫,專門為自己準備一位合適的對象。”


    這不就是渡情劫工具人嗎?


    褚珀腦子裏飛快轉動,像褚師這樣的大世家,族中子弟出生時,會入什麽門派,拜入誰門下,承接誰的道統,這些差不多就規劃好了。


    但她是褚家的嫡女,怎麽會成為別人渡劫的工具?就算褚家嫡子女眾多,她與父母親緣淡薄,也不至於被直接犧牲掉吧?


    如果真要犧牲她,加固褚師兩家的關係,將她留在家中不是更好控製嗎?為何又會將她送到巽風派。


    原主殘留的神識裏,關於家裏的記憶太少了。她不解道:“我跟他多少年沒見了,怎麽糾纏頗深?”


    “你跟他定過親,合過命數,說不準不止是定親。在他準備好勘情關之前,自然不能見你。”山河圖隻是一件仙器,又不修無情道,他會知道這種隱秘,都是從接待過的無情道修士那裏探知來的,再細就說不出來了,“當然,也說不定,你們是真愛。”


    褚珀:“……”


    宴月亭眼中閃過殺意,將山河圖卷回去。


    第80章 山海可移,此心不變。


    玄陽宗玉鼎宮。


    密室幽暗, 昏不見光,盤膝而坐的人靜靜睜開眼睛,翻開手掌, 從手心裏飛出一塊星盤, 星盤懸至半空,散做滿室明暗不定的星辰,星光將密室照得亮堂了些, 也照亮了師飛鸞的臉。


    當中的主星最為耀眼,星辰之間或深或淺的聯係全都圍繞著這顆星而存在。而那顆原本隱於星盤中, 依附於他的星辰,由於兩人相見,已經抖落覆在上麵的封禁,越來越明亮。


    禁製未解之前,與褚珀相關的隻言片語,都到不了他這裏, 如今禁製一解, 褚珀作為他的附屬星, 她的所有過往都通過星盤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中。


    但那些過往卻在某個節點上斷開了。


    他的情劫, 是小時候便埋下的引, 是大司命為他們編織好的命數, 他從始至終都知道,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會成為他的犧牲品, 既是知道, 他自然不會傻到還為她投入感情, 哪怕一絲一毫。


    隻等以後,到了合適的時機,開啟這段命數, 讓他經一番紅塵情愛,渡過情劫。


    然而現在,隻有他落進了這場編織的命數裏,情劫來勢洶洶,師飛鸞已經開始嚐到因愛而生的憂和怖,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褚珀趴在別的男子胸口,捧著別人的臉,為別人流淚的畫麵。


    本該受主星牽引,與他共同走完這一段命數的人,反而巋然不動。


    星盤上,主星微微一顫,反倒受了附屬星的影響,師飛鸞臉色鐵青,揮袖收回星盤。


    師飛鸞給家中送去一份信函,將星盤裏的異狀告知給自己父親,父親自然會讓師家在巽風派的子弟去調查清楚,去年六月究竟發生了什麽。


    星盤異動,大司命應該感知得到,在弄清楚之前,他還是不要繼續和褚珀接觸的好。


    遺跡消失這件事鬧得很大,玄陽宗內外,無數仙門關注著,由於種種原因,褚珀他們這座小院卻安靜得很,玄陽宗還真的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隻有幾名負責照顧他們的小弟子,一名小弟子來清理了院子裏瘋長的花木,不知道他在院中灑了什麽東西,藤蔓枝木一陣窸窸窣窣,全都縮了回去,院子裏一下敞亮許多。


    褚珀知道師父和大師兄會來之後,就半點不操心了,安心閉關進階。


    在涿鹿遺跡裏時,她的神識隨著宴月亭一起被打散,散得到處都是,收攏回來後,神魂就像吃了催化劑,一夕之間茁壯成長,變強了許多,這才是她修為進階的主要原因。


    褚珀在自己神魂上感覺到了宴月亭的氣息,在涿鹿時,他們神識糾纏得太深,她渾身上下都沾染著他的味道,簡直就像是被標記了一樣。


    這個氣息擾得她有些心浮氣躁,褚珀謹慎地從金丹裏引出一絲靈力,引往靈台,打算清洗掉宴月亭的氣息。


    另一間房內,宴月亭沒來由地從入定中驚醒,他神情有些恍惚,不清楚方才那片刻的心悸是怎麽回事。


    宴月亭匆忙出門,對麵的門扉仍然緊閉著,小師姐還在閉關。


    “怎麽了?你調息完了?”羅不息坐在院子裏嗑瓜子,為他們倆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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