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耳從門裏出來,手揪著裙角,內心諸多猶豫,當著民警的麵,還是生疏地喚了一聲:“……哥。”


    陳歲聽見了,抬眼,視線飄落在她身上。


    她本就不習慣被人注視,尤其這個人還是陳歲,她與他對視一瞬,眼睫輕輕一顫,很快垂下眼。


    陳歲沒說什麽,站直身子:“走吧。”


    從派出所出來,夏耳與陳歲一前一後向回走。


    自然是他在前,她在後。


    她還記得程可魚的囑托,右拳暗暗握住拇指,鼓起勇氣喊他:“陳歲。”


    陳歲雙手插兜,慢悠悠轉過身:“嗯?”


    她不大敢看他的眼神,可低頭又不禮貌,視線虛虛落在空中,落在少年凸起的喉結上。


    “那個……程可魚……不知道你還記得她嗎,她也在裏麵。她不太敢給她爸媽打電話,所以……可不可以麻煩你……”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要求有多非分,沒再敢說下去。


    她偷偷覷了眼陳歲,後者頭顱微仰,打量路邊那棵抽了新枝的柳樹,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在認真聽。


    在沒等到他回答的時間裏,她的心一點點懸起,吸進去的每口氣吐得都不太輕鬆。


    料想他應當是沒有幫忙的意思,她垂下眼,艱澀地開口:“總之,謝謝你能過來,給你添麻煩了……”


    “所以——”


    陳歲的視線從柳樹上收回來,重新落在她身上,懶懶散散地:“還是團夥作案。”


    “……?”


    夏耳平時接觸的都是老實人,一時沒轉過彎兒。


    陳歲見她懵懵懂懂的,雙手仍然在口袋中,慢悠悠走過來,到她身前站定,垂眼睨她。


    “早戀。”


    “……”


    他微微俯身,氣息也隨之撲過來:“還進了局子。”


    “…………”


    “行。”陳歲直起腰身,意味不明笑了聲,“我都沒進過。”


    “………………”


    她本就覺得自己的處境像待在絞刑架上,而他每冒出一句話,都如同在絞刑架下添了一把柴,燒得她無地自容,臉頰冒火。


    諸多解釋一股腦湧上嘴邊,她連忙擺手:“不是早戀,也不是進局子,不是那樣的。”


    陳歲挑眉:“哦?那是哪樣?”


    夏耳笨拙地解釋:“我……我不是壞學生。”


    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也不知怎麽戳中了陳歲的笑點,這更讓她覺得丟臉。


    她的小臉憋得通紅,別扭地揪著衣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讓他相信自己。


    陳歲一邊笑,一邊從兜裏掏出一隻手機,夏耳不經意掃到了,是諾基亞新出的一款全屏的智能機。


    對他們這些學生來說,別說智能機,普通手機都很少見。


    他修長手指在發光的屏幕上劃了劃,似乎撥通了一個號碼,把手機放到耳邊,說話時笑意未退:“到派出所這邊來一趟,嗯,自己來就行。”


    說完,掛了電話,見夏耳在看她,跟她解釋:“小樂。”


    她一聽,明白他是找人來撈程可魚的意思,她的心就如解開死結的氣球,一點點縮小、放鬆。


    他把手機揣回兜裏,找了個靠邊兒的位置,在那等人過來。


    夏耳跟過去等。


    沒十分鍾,小樂來了,一並把程可魚撈了出來。


    程可魚感動得快哭了,抱住夏耳一通胡言亂語,夏耳好容易才把程可魚從身上扯下來,說:“你應該謝陳歲啦。”


    程可魚轉過身,開口要謝,陳歲隨口截了她的話:“不用。”


    小樂上來摟過陳歲的肩:“勳哥他們張羅要擼串去,一起啊?”


    “行啊。”陳歲拿掉肩上那隻手,又接了一句,“我請。”


    小樂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爸爸就是爸爸,以後你就是我親爸。”


    “滾你的。”陳歲笑罵。


    罵完,他回過頭,問夏耳:“晚上吃飯沒?”


    夏耳似乎猜到了陳歲的意思,又不是很敢確定。


    她抑著心思,與程可魚手挽手,細聲回:“還沒。”


    “那正好,跟你朋友一起來吧。”陳歲向她示意,“離這兒不遠。”


    程可魚聽了這話,心中是一萬個高興,暗中捏著夏耳的手,勸她趕快答應。


    夏耳料中了他的意思,心裏頭也有點雀躍。


    可她別扭地,不想讓他覺得,她對這件事是很期待的。


    她柔聲拒絕了:“你們跟程可魚去吧。”


    “啊?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啊!”程可魚哀嚎一聲,“就一起去嘛。你家又沒人,回去了還不是要自己做飯。”


    “走吧,陳歲都請你了,你不給陳歲麵子,也得給你樂哥一個麵子吧。”


    兩個人在她左右兩邊一起勸,一個說她回家也沒飯吃,另個說她不給麵子,把她的退路全堵死。


    她搖搖頭:“還是算啦。”


    陳歲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了,他微微垂眼看她,問:“怎麽了?”


    本來沒怎麽。


    偏偏就是他這一問。


    她不是不想去,可他已經對她有“看法”了,覺得她“早戀”又“上網”,是個壞女孩。


    要是再隨便答應他,他會不會覺得她很“隨便”?


    她不想讓他這樣覺得,可是,又沒有辦法表達。


    “沒怎麽。”她悶悶的,“就是想回家了。”


    “這還沒怎麽。”


    陳歲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


    不是那種親昵的動作,就隻是,同齡人之間再自然不過的玩鬧舉動。


    “我跟你道個歉,不論是我哪裏做的不好,都別生我氣。”


    從他回來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他用這麽正經的語氣跟她說話。


    她微微抬眼,鼻子輕輕吸氣,情緒止住了一點。


    “而且。”陳歲又哄她,“飯總是要按時吃的。”


    程可魚見狀,也幫著說話:“是啊夏耳,有什麽不高興的就說出來嘛,我早都餓了,就一起去吧。”


    小樂也在勸她。


    夏耳也不是一個特別愛使小性子的人。


    本就是一時的小情緒,現在搞得這麽多人都來哄她,反而顯得她不懂事了。


    她抿著嘴角,輕輕點頭:“好的,一起去。”


    陳歲這才笑了,對大家說:“快走吧。”


    後麵的話,飄散在夜空裏,也不知落進了誰的耳中。


    “別把我們小耳朵餓壞了。”


    -


    到了地兒,是別人家的燒烤店。


    這樣也好,她也不想當著父母的麵兒,跟一群男生一起吃飯,太別扭了。


    一起吃飯的,都是他們常玩兒的朋友。夏耳對這些人,有些隻知道名字,剩下的完全不認識,她也不常跟家附近的同齡人來往。


    這會兒一大桌上這麽多男生,夏耳已經不自在極了,好在左邊陳歲,右邊程可魚,兩側都是熟人,勉強讓她心安。


    他們坐包間,老板娘進來把有塑封膜的菜單放桌子上,拿著便簽本和圓珠筆等著記。


    其他人也不看菜單,七嘴八舌的:


    “來三十串兒羊肉串。”


    “二十個雞胗。”


    “來份烤韭菜吧。”


    “這玩意可挺壯陽嗷,大軍你才這歲數就補上了?”


    “去你媽的!”


    “……”


    夏耳很少跟異性打交道,這麽直白粗暴的對話已經足夠令她臉紅,她低下頭,不自在地動了動。


    陳歲本來在把玩玻璃杯,聞言,用杯底敲了敲玻璃桌麵。


    “亂說什麽。”


    其他人愣了下,隨後看到桌上的兩個女生,趕緊收斂態度。


    “有女同誌在呢,注意素質。”


    “就你一天天瞎幾把說話,嘴巴能不能幹淨點兒。”


    “那啥,夏耳你別生氣嗷,我們平時鬧習慣了,見笑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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