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坐上來,嘩啦一聲把那一袋東西扔到後邊的座位上——也就是夏耳腿邊,啪地關上門,扣好安全帶。


    夏耳低頭愣愣看著那方便袋,一時沒敢伸手。


    孫昊回頭瞧了眼,問陳歲:“行啊山夕哥,平時連句話都不跟我們說,合著你是有異性沒同性。”


    陳歲發動車子,說:“給你們兩個買的。”


    車子轉彎,方便袋裏麵的什麽東西滾到夏耳腿邊,袋子稀裏嘩啦的,她這才反應過來,陳歲方才是去買東西了。


    夏耳嘴角微抿,沒推辭,小聲說了句“謝謝”。


    陳歲沒什麽反應。


    夏耳拿過袋子,裏麵有兩個飯團,茶葉蛋,還有一盒牛奶。


    這些都是熱的。


    別的是奶油麵包,薯片之類的零食。


    夏耳把袋子遞給孫昊,說:“你看看有沒有愛吃的,我吃什麽都可以。”


    孫昊說:“哪兒能讓我先選,我也不挑食,你看著拿吧。”


    夏耳把飯團留下,別的遞給孫昊,後者接過,拿起另一個飯團,大嚼特嚼了起來。


    她雙手握著飯團,半晌才動。


    -


    兩個半小時後,車子開到青河縣的動保局。


    局內的工作人員提前在門口等待迎接,夏耳一下車,就看到他們手動拉的橫幅,上麵寫著歡迎她來動保局之類的字樣。


    領導姓魏,名叫魏大江,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性,人看著嚴肅中帶了點兒慈祥。


    他主動過來跟夏耳握手,親自跟給耳頒發了證書,並送了一大束花。


    全程都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一旁拍照。


    最後合影時,魏大江把陳歲跟孫昊全都喊過來,大家一起拍了張合照。


    不難猜出來,搞這些都是為了官媒運營和宣傳,夏耳對拍照是有些不自在的,但還是沒躲。


    拍完照,魏大江轉頭,笑嗬嗬對夏耳說:“你一路過來辛苦了,今天就先不去看我們的河狸了,這樣吧,先帶你去休息的地方把東西放好,然後我們再給你接風,怎麽樣?”


    夏耳當然沒有異議,連忙說麻煩了。


    魏大江看了眼院子裏這些人,最後對剛才拍照的女孩子說:“雨薇啊,你帶夏耳到休息的地方看看,順便認認路,介紹一下。”


    夏耳莫名覺得這個名字耳熟。


    她順著魏大江的目光望去,看到擺弄相機的女孩身穿棉服,吊著高馬尾,露出圓潤光潔的額頭,長相明豔大方,笑嗬嗬應下:“好的局長。”


    積壓在深處的記憶,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紛紛湧了上來。


    陳歲回來的那個暑假,過生日的那天,他在安城的同桌杜雨薇特地坐飛機趕過來給他慶祝生日。


    她是記得這個女孩的,她打扮得漂亮又時髦,家境也不錯,行事落落大方,給人的感覺很開朗。


    如果她是男生,她也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兒。


    她沒想到世界這麽小,她跟杜雨薇還有見麵的機會。


    比跟陳歲再次相見的機會還要渺茫。


    她還是碰上了。


    十五六歲沒結果的青春小事,卻還要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爭個結果麽?


    恍惚間,杜雨薇已經走到了她麵前,對她甩了下頭:“走吧。”


    “哦,好。”


    杜雨薇在前麵帶路,在路過陳歲時,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送我倆一段唄,天還挺冷的,懶得走了。”


    有個男生站出來,說:“陳歲都開一天車了,讓他歇歇吧,我送你們。”


    旁邊的男的拽住他的領子,把他扯回來,說:“沒眼力見呢,輪得到你送嗎。”


    其他人哄笑,杜雨薇鬧了個紅臉,跺腳:“別亂說,那不是咱們局的鑰匙在陳歲手上嗎。”


    陳歲沒參與他們的笑鬧,手揣進大衣口袋,掏出車鑰匙來,說:“走吧。”


    夏耳還坐來時的位置,區別隻是副駕駛上的人從孫昊變成了杜雨薇。


    杜雨薇跟陳歲說:“辛苦你了,開一天車,這會兒還得送我們。”


    陳歲說:“一腳油門的事兒。”


    “那也挺累的,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記得泡個腳,睡得更好一點。”


    “知道了。”


    “這天也太冷了,我都怕我相機凍壞了。你說魏局也真是的,就不能公費換個好相機,非要拿我的拍,也不說給我漲工資,萬一哪天相機壞了,能賠我麽?”


    “應該吧。”


    不管杜雨薇說什麽,陳歲的回複都很簡短,當著外人的麵,杜雨薇有點尷尬,下意識順著後視鏡瞄了夏耳一眼,沒想到夏耳一直看著窗外,沒聽到一樣,很懂得如何把自己當成一個毫無存在感的擺件。


    她又看了眼陳歲,坐正身子,什麽都沒說。


    沒兩分鍾,車就停在一間帶有三層小樓的小院前。陳歲說是一腳油門,還真不假,走路過來也就十分鍾。


    下車後,杜雨薇熱情跟夏耳介紹:“這邊是老動保局,搬到現在的地方之後,這裏就改成宿舍給我們住了,條件看著是艱苦了點兒,但據以前的同事說,已經好很多了。你暫且將就兩天,沒事兒吧?”


    夏耳隻得搖頭:“沒事兒。”


    杜雨薇把她帶到二樓,跟她介紹哪裏是衛生間,哪裏是水房,哪裏可以做飯,哪裏可以晾衣服,夏耳一一記住。


    又把她帶到住處去,說:“你是貴客嘛,自己住一間,不過要是害怕的話,我可以過來陪你,我就住207。”


    “行,謝謝。”夏耳打量屋子,地麵還是水泥的,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椅子,一個衣櫃,一目了然的小空間。


    她把包放在床上,從裏麵一一翻出東西來。


    “真看不出來,你現在變化這麽大,我都有點不敢認了。”


    冷不防地,杜雨薇在後麵說。


    夏耳沒想到她還沒走,回過頭,見杜雨薇站在門口,笑著跟她說話。


    她沒想到她還會跟她敘舊。


    她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會嗎?可能吧。不過你倒是沒怎麽變,還是那麽漂亮。”


    杜雨薇噗哧笑了,抬手掩唇:“你這話說的,我還以為是我們局裏那些追我的男同事說的呢。”


    夏耳尷尬地撓了撓臉:“我認真的。”


    “不過沒想到咱倆還能有再見的機會,說真的,我以為咱倆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是啊。”夏耳也笑了笑,“還挺有緣的。”


    “確實。緣分這東西,不期而遇才是緣,強行爭取來的,老天都不認你這份。”杜雨薇似是想起了什麽,搖頭失笑,“走吧,陳歲還在下麵等著呢。”


    “嗯。”


    -


    從樓上下來時,陳歲並沒在車裏。


    她倆在車門前等了一分鍾,陳歲才從小樓裏出來。


    “上去取了點兒東西。”他解釋。


    車再開回局裏,就是載人往吃飯的地方帶了。準備的接風宴都是北疆這邊極具特色的風味美食,夏耳第一次看到羊頭擺上桌,還嚇了一跳。


    酒過三巡,賓客盡歡,局長不斷跟夏耳說著他們動物保護局這邊的救助工作,還有救助中發生的趣事,熟與不熟的,一頓飯下來,大家多少也都熟了。


    夏耳也喝了酒。新疆的奪命大烏蘇,這種飯局上,不喝是不禮貌。不過她酒量不大,喝了一瓶多就有些受不了了。


    酒桌上煙氣中,夏耳討厭煙味,加上飯局時間長,酒氣一點點發作,她有點受不住,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


    到了洗手間才想起自己化了淡妝,不方便洗臉,夏耳隻能接點冷水,輕輕拍在臉頰上,讓自己清醒一些。


    有點點暈。


    她不應該喝第二瓶的。


    夏耳懊悔地抬起頭,鏡子裏的女孩兒臉頰紅撲撲的,帶了點兒嬌憨,一看就喝多了。


    她收回眼,朝水池甩甩手,用冰涼的小手捂住臉頰,暈乎乎地往回走。


    一出門,就在走廊裏碰到了陳歲。


    夏耳的腳步頓住。


    臉頰上的手,一點點拿下來,軟趴趴地垂在身側。


    陳歲轉過身,清寒的眼睛直直看過來,似乎想說什麽,又忍了下去,嘴角微抿。


    這裏隻有他們兩個,沒有第三人在場,要是一聲不吭就走,那真是尷尬的媽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更何況,他們從重逢到現在,還一句招呼都沒打。


    夏耳抬手,把耳邊的鬢發別過去,細聲細語地:“你也出來了啊。”


    “嗯。”


    夏耳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撓了撓掌心,說:“衛生間現在沒人,你進去吧。”


    “……”陳歲看她,沉聲回答:“我不去女廁。”


    “……噢,對,你是男的。”夏耳像是才想明白這件事,為難地回頭看了一眼,“可是男廁我也不好幫你看呀。”


    陳歲一直緊繃的唇角在她說完這句話後,終於動了動。


    “沒什麽酒量,還學人家喝酒。”


    夏耳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露出大概一毫米的縫隙,小小聲辯解:“我就喝這麽一點點,很少一點,我怎麽知道這個烏蘇酒勁兒這麽大呀。”


    陳歲扯了扯嘴角:“對,都是酒不好,所以回去就別喝了。”


    夏耳小聲應了一句:“知道了。”


    “以後也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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