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大哥今日可是一回家就被爹爹叫到了書房,後又跟著一塊出了府……別是出了什麽事吧。


    季縈將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問道:“今日斂秋是什麽時辰來的?”


    斂秋是季縈大嫂柏氏的貼身婢女。


    “今日斂秋姐姐並沒有來,綴錦院裏也沒有打發別的人來。”香芸答道。


    是嗎?這可不尋常 。自大嫂懷孕後,一直害口吃不下東西,隻有每日裏剛摘下的新鮮的蔬菜瓜果還能用些。隻是冬日的菜蔬在京裏都是難得的稀罕物,更別說在這偏遠的大西北。


    幸好季縈的暖房裏有些產出,因此每日間她大嫂都要打發身邊的人來取一回,至今幾乎從未間斷過。


    是出了什麽事嗎?季縈暗自思量。


    應該不是內宅出事。她是府裏的嫡女又兼之這大半年都是她與大嫂兩個人管家,若是內宅出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是府外麵……她想起今早晨昏定省時並沒有見到爹爹,明明爹爹昨晚在家的……


    “走,我們去娘那裏。”季縈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姑娘好歹披了披風吧。”香芸忙抱起衣架上的披風追了出去。又叫了個小丫頭在前麵打了燈籠,這才與香榧兩個一左一右扶著季縈出了院門,朝世安院而去。


    穿過四知院連接著正院的抄手遊廊,很快就到了,守在門口的婆子見了季縈恭敬地行禮。


    進了院門,一路行至正屋前,看著屋裏燈火通明,路過的丫環仆婦一片秩然有序,與往日並無不同。


    季縈驀地鬆了一口氣。


    “六姑娘來啦。”是芳濃,她與芳露、芳柳、芳草都是陳氏身邊的大丫頭。


    “姑娘快進來,大奶奶在屋裏陪著太太說話呢。”說著與香芸兩個服侍著季縈脫了外麵的披風。


    “是誰來了?”裏麵的陳氏聽到外間隱隱的說話聲。


    “阿娘,是我呢。”季縈說著進了內室,見大嫂柏氏坐在陳氏身旁的錦杌上,神色間有些肅穆,見她進來才緩和了神色,笑著跟她打招呼。


    季縈笑吟吟的行了禮,在榻上挨著陳氏坐了,道:“原來嫂子在娘這裏,我說今日怎麽沒見斂秋。”


    “今日身子並不像往日裏那樣倦怠,想著過來給娘請安,陪娘一起用飯。”話語間帶著解釋的意味,“隻想著綴錦院裏不用準備晚飯,倒一時忘了讓丫頭們去給妹妹說一聲,倒是我疏忽了。”


    “這有什麽,嫂子不用放在心上。”季縈擺擺手,神色間不以為意。


    “正好我也是來陪娘用飯的。”說著皺了皺精致的眉頭,道“本想著晚上給大哥哥接風可以大吃一頓,誰知爹爹和大哥哥現在都還沒回來。幸好我機靈,來了娘這裏。如今看著連嫂子也來娘這裏吃飯,可見定是有我沒見過的好東西。”


    陳氏聽了失笑:“我這裏有什麽好的難不成你還不知道?是你嫂子,巴巴趕來孝敬我,倒被你給碰上了。”


    柏氏也笑著附和:“妹妹好靈的鼻子。今日夫君回來時帶了兩筐熏魚,說是一位淮安府的同窗知道了家裏高堂祖籍也是淮安,特地送與他的。夫君臨出門時囑咐,讓我給娘送過來,讓娘嚐嚐家鄉的味道。”


    陳氏幼年正是長在江蘇省的淮安府,後來隨著季縈外祖去任上做官才離開,至今再未回去過。


    “那我等會兒倒要嚐嚐了。”季縈說著看向陳氏,“阿娘也與我們說說,以前在淮安還有哪些好吃好玩的,讓大哥哥派了人去江南采買回來,我好孝敬娘親呢。”


    “你這猴兒,勞累了你大哥的人,最後反倒成了你的孝心了。”陳氏指著季縈無奈笑道:“還不快收起這幅賴皮的樣子,也不怕你嫂子笑話。”


    “我可不怕呢,俗話說:十個姑子九個刁,我們家可是有七八個姊妹呢,嫂子雖有阿娘護著,可這時日長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如今嫂子討好我還來不及呢,如何會笑話我。”季縈得意道。


    宋府裏共有三個房頭,因老太爺和老太太還健在,所以並未分家,一家子兄弟姐妹共序排行。


    陳氏虛拍了季縈一下:“越說越沒個正經樣了,連你嫂子也敢打趣,還不快端了茶給你嫂子賠罪。”


    季縈真個端了茶,佯裝惶恐道:“都是娘把我給寵壞了,嫂子別生氣。”


    柏氏見了忍俊不禁,掩袖直笑。


    陳氏麵上也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眉色卻舒展開了,也隨著笑起來。


    芳露進來問晚飯擺在哪裏,陳氏忖著就她們娘兒三個,也不必講究,“就擺在西邊的大炕上吧。”


    芳露立刻應了聲“是”,下去傳小丫頭們上菜。


    糟鵝掌、酒釀清蒸鴨子、胭脂鵝脯、素三絲、酸筍雞皮湯、碧粳米飯,還有一碟子五香蜜汁熏魚。


    待菜都上齊了,陳氏拿了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蜜汁熏魚,季縈與柏氏才動筷子。


    吃罷飯,丫頭們上了茶,季縈看著柏氏笑道:“嫂子果真大好了,今日看著比往日用的多些呢。”


    “是啊,往日見不得半點葷腥,今日不知怎麽地倒有些想念娘這裏的糟鵝掌了。”柏氏不好意思道:“還得謝謝妹妹呢,前段時日依著我折騰。”


    是說差了斂秋去四知堂取菜的事。


    “嫂子說哪裏的話,您懷的可是我嫡嫡親的侄子侄女兒呢,我這做姑姑的可不得多疼他們些。”並不是柏氏太折騰,而是肚裏的孩子金貴才磨人。“以後嫂子有什麽想吃想喝的,便告訴阿娘,若不好意思麻煩阿娘,便跟大哥說,總會為您尋來的。”


    一襲話說的柏氏心裏越發熨帖。怪不得家裏老爺太太喜歡她,與這樣的靈透人兒相處誰會不歡喜呢。


    陳氏聽著也點頭,正色對柏氏道:“縈姐兒說的不錯,咱們家如今你最要緊,若有什麽不舒服不得意的,隻管來回我,可不能讓我的小孫子受了委屈。”


    柏氏肚裏的這一胎可是三房的嫡長孫,宋府第四代裏的第二個孩子,金貴著呢。


    “是,娘,我記下了。”柏氏笑應了。又忖著陳氏的臉色道:“也不知是個丫頭還是小子,如今已有五個多月了,怎地還這樣的磨人。”


    陳氏聽了笑道:“你年輕,自然不曉得這些,這婦人懷胎,各人懷像大不相同,有的懷的輕省,到生時連回孕吐都沒有,也有的懷胎十月,足足折騰十個月呢。”又安撫道:“你這是頭胎不用在意男女,咱們家不論是哥兒還是姐兒都是寶貝。”


    柏氏見婆婆說的是真心話,這才放下心中的擔憂,感激的應了。


    屋裏三人說著話,直至戌時時分,吳媽媽撩了簾子進來,恭敬回稟:“太太,老爺和大爺回來了。”


    回來了?三人頓時精神一震,齊齊看向門口處。


    不一會就有小丫頭打了簾子,從外麵進來兩個男子。


    前麵一男子身著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目光微肅,身材挺拔,氣宇軒昂,看著三十七八的年歲,正是季縈這世的爹宋修遠,宋府的二老爺。後麵跟著的是季縈的大哥。季縈見他目光溫和,舉止端方,秀雅的眉宇間透著隱隱的剛毅,身上的湛藍色淨麵杭綢直裰襯得他麵容越發俊郎,隱有一派灑脫氣象。


    “爹爹,大哥哥。”季縈喊道。


    宋修遠見女兒抿唇看著他笑,燈光下瑩白的小臉上透出無盡的歡喜。他神色不自覺變得溫和,伸手摸了摸季縈的發頂,才在主位上坐了。


    其餘人也依次坐下。


    吳媽媽指揮著小丫頭們輕手輕腳上了茶,才叫屋裏的下人都跟著退出屋子走遠些,隻她自己親自站在正房門前廊下的台階上守著門。


    “老爺這麽晚回來,可是衙門裏有要緊的事?”陳氏望著宋修遠道。


    宋修遠聞言並未立時回答,隻斂眉端起茶碗啜了口,才斟酌道:“並不十分要緊,隻是有樁案子,涉事之人與誠王府很有些幹係,如此總要慎重些才是。”


    “誠王府?”陳氏聽罷不自覺挺直腰背,“老爺可查出這人與誠王府之間是何關係?”


    誠王是先帝貴妃所出,排行三,當今聖上的異母弟弟。


    “我今日叫了伯欽出府,為的就是這一樁事。”


    伯欽是季縈大哥宋子固的字。


    於是屋內幾人都轉移了視線,看向了宋子固。


    宋子固忙道:“今日回府,兒子與父親商議之後,就去拜訪了和詹兄,他一見我便知我要問何事。隻是他到底不便與我多說,隻道,這府衙裏被抓之人名叫王煥,是誠王正妃的庶弟,其它便閉口不言,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林和詹與宋伯欽是書院裏的同窗。他父親如今是澤州府的同知,早些年曾做過誠王府的長史。


    聽了這話宋修遠和陳氏對視一眼,俱是一副鬆緩下來的樣子,再不複之前的肅穆。


    前幾日建州府裏出了樁案子,說是一外地來的小公子強納了一良家姑娘,偏那姑娘是在孝期,又性子烈,拉扯之間便撞牆而亡了。她家人就找人寫了狀子去府衙裏狀告這小公子□□人命。然建州府衙出動差役並未抓到人犯,後又有人舉報說在建州鄰府的澤州府見過這人。


    因此建州知府劉文勇便發了通文給澤州知府,請務必幫著抓獲此人。


    季縈的爹宋修遠正是這澤州府的知府。


    根據舉報的消息,果真在澤州府姚安縣的一客棧裏抓到了嫌犯。


    這本是一樁普通的犯案,因犯事地點在建州府,因此澤州府衙抓到人犯後隻需送交建州府差役便可,並不需親自審問。怎料這犯人見逃跑無望後便當場喊出他是誠王府之人。


    既牽扯到王府,便少不得要謹慎處置了。因此才有宋子固去打聽核實身份這一說。


    季縈卻隱隱覺得內情怕不止如此,要知道現在的誠王妃乃是繼室,母家不過是個五品的小官門第,且並不得誠王敬重。所以隻是她的娘家兄弟這一身份,並不能引起他爹如此重視。


    隻是看著上首的宋修遠與陳氏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知是不能知道了。


    按下好奇,季縈站起身來告退。“天色不早了,爹爹和阿娘早些歇息,女兒先回去了,明日再來問安。”


    香榧與香芸兩個進來幫著季縈穿了披風,陳氏見了皺眉道:“這大晚上的怎地陳媽媽沒陪你過來?”


    “下晌時東街燕芝齋的管事進府稟報說鋪子裏的賬目出了些差錯,我便打發了陳媽媽去看看。”季縈解釋道。


    燕芝齋是季縈的祖母宋老太太用私房錢給季縈置辦的私產鋪子,鋪子裏若有事,掌櫃的一向是尋陳媽媽的。


    “既然如此,便讓吳媽媽送你回去。”陳氏道,又看著同樣準備回去的兒子兒媳,“老大看好你媳婦,天黑路滑,讓丫頭們在前頭打了燈籠,千萬小心著些。”


    “娘放心,兒子省的。”


    季縈出了世安院,在門口與大哥大嫂道別後,這才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四知院裏陳媽媽已經回府了,正在屋裏侯著呢。見季縈進門,忙斂身行禮,又一邊與香芸兩個伺候著季縈脫了披風,散了頭發,一邊又打發了丫頭們去廚房取熱水來供季縈沐浴。


    季縈看著陳媽媽臉上激動的神色,便知她有事稟報。想起下午燕芝齋的錢掌櫃親自進府,她心裏一熱。


    打發了其餘人下去,浴室裏隻餘她和陳媽媽兩個。


    第3章 係統          見屋裏沒人了……


    見屋裏沒人了,陳媽媽才低聲道:“下晌時我家那口子進府說姑娘要的東西找到了……”


    這說的是燕芝齋的管事錢永全,錢家正是陳媽媽的夫家。因著陳媽媽自小跟著她,自季縈得了這間鋪子,就跟祖母要了這錢永全為自己打理生意。


    “哦!”季縈聽的一驚,不等陳媽媽說完忙問道:“可是真的?媽媽可親自驗看過了?”


    “自是驗看了才敢來回姑娘的。”陳媽慎重道:“……隻有半寸大小的樣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看不出是個什麽東西,隻上麵的花紋與姑娘給的花樣子一模一樣的,我這才敢確定的。明兒個初一,我家那口子打發人來送帳冊子時,一道給姑娘送來。”


    陳媽媽雖不知姑娘要找的東西是什麽,有何用處,但看她早前如此隱秘的吩咐了,這幾年又耗費了許多私房不間斷的找尋,到如今才有了消息,她自然不敢慢怠。


    竟然真的找到了!


    季縈心裏一陣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的驚喜。原本這幾年一直不曾有消息進來,她已經不抱希望了,卻不曾想幸福來得這麽突然。


    強忍著欣喜,讓陳媽媽和香芸兩個服侍著擦幹了頭發,這才睡下。又打發了守夜的丫頭,才躺在床上細細思量了起來。


    說起來季縈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年了,從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淡定從容。養成一幅古代大家小姐的氣派,不過短短十年。


    季縈是自出生以來就有前世記憶的。


    上一世她隻是現代社會裏的一名普通人,生活平凡又溫馨。父親是國家公務人員,母親是家庭主婦,每天忙著照顧家裏,操心她和妹妹上學。大哥比她大了足足十二歲,早早成婚搬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季縈的經曆並沒有什麽特別,和同齡人一樣,按部就班的讀書考大學,畢業時找了一家本省的國企單位,工作輕鬆,經濟上沒有壓力,日子過的十分悠閑。


    直到她睡了一覺後,醒來時就成了這周朝的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出生還不到一百天。


    剛到這裏時,季縈實在不能接受她就這樣穿越的事實,加之又是一幅嬰兒的身子,遂每日情緒消極,腦子又昏昏沉沉迷迷蒙蒙的,連奶都不肯吃,看著就是養不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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