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風波之後,幾人跟著小童進了墨香坊,坊間不大,但卻是滿目書卷氣息,叫人不由得沉了幾分浮躁的心。


    有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袍的男子迎麵而來,在聶青麵前站定,“這位可是臨汾縣令聶大人?”


    聶青拱手,“正是,敢問足下可是墨香坊四畫師之一冷心畫師?”


    冷心微微一笑,“正是,聶大人裏麵請。”


    墨香坊內亭台樓閣不多,但臨玉河,卻有連綿一片水榭,冷心將幾人引進水榭,親自為他們烹茶,“早聽聞聶大人書法一絕,也不知今日可否一見?”


    “冷心畫師謬讚了,其實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問。”莫竹懷會意,將那卷軸交給他,“敢問卷軸中的美人圖可是墨君畫師所畫?”


    冷心推開一看,眉頭瞬間緊蹙,“這的確像墨君的手筆,不過這畫的手法竟有些不大像。”


    他轉而道,“今日一早七王爺著人將墨君請了去,大約晌午才歸,不如幾位在我墨香坊中稍等片刻,聶大人也好親自詢問。”


    “如此,便叨擾了。”聶青有些不好意思道。


    冷心倒是沒將聶青當外人,隻將他留下與他寫了幾幅字,不得不說,聶青的字確實剛勁有力,就連一旁一直瞧不起他的葉鑫也不由地讚賞了幾句。


    字如其人,聶青的字仿若他這個人,剛直不彎,光明磊落,正直守諾。


    幾人正看得入神,卻見一個小童慌張的跑了過來,他拉著冷心的衣袖,竟是哭了,“大師父,三師父落水了!三師父落水了!”


    “發生了何事?”冷心放下筆墨。


    小童哭道,“三師父在回來的路上落水了。”


    “小南呢?”


    “小南回來報信時暈倒了。”小童越哭越厲害,“三師父是被抬回來的。”


    小童的語無倫次徹底惹怒了冷心,他顧不得氣度,直接推開小童,徑自往門外而去。


    屋內幾人自不會閑著,統統跟著冷心衝了出去。


    屍體被抬到了墨香坊門外,周圍圍滿了百姓,眾人本以為會很混亂,沒想到竟還有一隊人馬將那些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地剔除在外。


    墨君被放在一處木架之上,一身淺紫色的長袍已經濕透,他緊緊的閉著眼睛,早已沒了呼吸。


    他身旁正站著一位花枝招展的男子。


    沒錯,正是花枝招展。


    這位男子外披一身刺著橙黃綠三種紋路的孔雀藍外袍,裏頭則是一身明黃色長衫,乍一眼看去便十分刺眼,再加上他那一條緋紅發帶,更叫他在眾人眼前一亮。


    卻見那男子拍拍手,煞有介事地衝著冷心道,“本王查出來了,墨君這是失足落水!”


    冷心的臉更沉了,但他也不好說什麽,隻道,“辛苦王爺將墨君屍體送回。”


    聶青聞言,慌忙近前行禮,“下官臨汾縣令聶青,見過七王爺。”


    赫連驁微微抬眸,有些詫異,“你便是那位首榜首名的聶青?”


    聶青頷首,“正是下官。”


    赫連驁撓了撓頭,“既然你是首榜首名,為何不留在京都做大官?為何要跑到臨汾縣做個縣令?”


    聶青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隻問,“王爺,敢問墨君畫師是如何落水的?”


    赫連驁聳聳肩,“本王也不知,本王剛想休息,便聽聞他落水了,本王可是個熱心腸,自然沒有讓墨君曝屍荒野的道理!”他頓了頓,“這‘曝屍荒野’用的可對?”


    聶青抽了抽嘴角,“王爺說什麽便是什麽。”


    “別動!”赫連驁瞥過眼,卻見顧憐英正要上手碰墨君的屍體,連忙之主,“這位兄台,這可是具死屍,你還是莫要動的好。”


    “王爺,這位是我臨汾縣的仵作顧憐英。”聶青將赫連驁引到一旁,將他們的來意細細得說了一番。


    赫連驁當場拍手叫好,就連看顧憐英的眼神也變得殷切了起來。


    外頭畢竟人多口雜,聶青便提議將屍體搬回墨香坊,冷心也專門收拾了一處空的水榭,用於存放墨君的屍身。


    顧憐英這便開始驗屍,他細細查看了墨君口鼻,其周圍有淡淡的粉色泡沫痕跡,他又輕輕壓迫墨君的腹部,卻見有些許的溺液從口鼻腔流出;他又翻看了胸腹兩側、臀部、上臂和大腿的外側,有微微雞皮狀。


    他這才點頭道,“墨君畫師的確是剛剛溺死的,隻是……”


    他抓起墨君的手,“墨君畫師並非自己溺死的。”


    赫連驁頭一個站起來質問,“怎地不是自己溺死的呢?那麽多人都說他自己落水溺死的!”


    顧憐英指著墨君的手,“人在溺水時,由於死前精神緊張,慌忙掙紮,兩手亂抓,會抓到水草亦或是泥沙等物,而墨君畫師的手卻是幹淨的很。”


    “興許墨君畫師他落水處幹淨的很呢?”赫連驁嘟著嘴試圖狡辯,可一想起墨君落水處的環境,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七王爺,張刺史求見。”冷心從外頭回來道。


    赫連驁正尷尬著,一聽說張士釗來了,更是一臉不高興,“你叫那老頭,哪兒來回哪兒去!本王不待見他!”


    聶青哄著道,“王爺,張刺史大約是為了墨君畫師的事而來。”


    這位七王爺聶青倒是有所耳聞,七王爺今年十八,但智力卻有些不如普通人,隻因如此,他在皇帝麵前很不受寵。


    七王爺有一位國色天香的胞姐,大約是因為七王爺的緣故,那位公主亦很不受寵,後來不知怎地竟暴斃了,皇帝將她葬在了青陽,隻因是皇家公主陵寢,為防賊人盜墓,皇帝便將這七王爺派過來守墓,一直守到現在。


    七王爺雖智力有些欠缺,倒是個率真的人,隻要哄著,他大抵都能應。


    果不其然,赫連驁便應了聶青,不過他依舊一臉不高興,“這老頭的兒子壞得很!我府上那麽多貌美侍婢,他說欺負就欺負!害得我將那些侍婢都趕走了!本王著實不待見他!”


    第8章


    “不待見便不見吧,又有何大不了的?”說話間,葉鑫從門外而來,倒是叫顧憐英一愣,沒記錯的話,葉鑫方才一直在他身旁,怎地如今卻從外頭進來?


    葉鑫走到赫連驁麵前,居高臨下,用他那深邃的眼眸盯著他,仿佛是一頭虎視眈眈的獅子在盯著自己的獵物,嚇得赫連驁連連後退,不敢吱聲。


    葉鑫慵懶得鄙夷一聲,“跑什麽?”


    赫連驁下意識地躲在聶青身後,指著葉鑫,“大膽!竟敢對本王如此無禮!”


    葉鑫拎著酒壺,慵懶的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怎麽?要殺了我嗎?”


    顧憐英慌忙解圍,“王爺,這位葉先生是位江湖人士,一些禮數是不大懂的,還望王爺莫要計較。”


    赫連驁一聽江湖人士,眼底的恐懼和疏離又多了幾分新奇,他正要說什麽,卻聽葉鑫道,“喂,小仵作,你跟我出來一下。”


    顧憐英一愣,隨即衝著聶青與赫連驁拱了拱手,跟著葉鑫走了出去。


    剛至門口,葉鑫猛地一回頭,顧憐英還未反應過來,便覺腰間一緊,雙腳一空,耳邊疾風而過,他猛然抬頭,卻發現這老酒鬼竟帶著他飛了起來。


    許久之後,葉鑫才在一處高地落下了腳。


    顧憐英環顧四周,附近亭台樓閣假山高地,像是某個大戶人家府宅的後花園,也不知葉鑫帶他來此地做什麽。


    剛落地的葉鑫有些晃神,沒想到這顧憐英長得像個小姑娘也倒罷了,竟連腰肢也那般細軟,這世間竟還有這般弱不禁風的男子!著實神奇!


    晃神也不過一瞬,下一刻他便道,“此處是刺史府。”


    “你懷疑刺史有問題?”


    葉鑫的視線在不遠處巡邏的一行護衛身上停下,沉聲道,“獨子新死,他不喜不悲,府內的防衛如此嚴備,很難不叫人懷疑。”


    言罷,他又不由分說地將顧憐英拎了起來,輕悄悄地在一處房門外停下。顧憐英很是配合,不言不語,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將自己拎進了那間屋子。


    一股墨香侵鼻而來,顧憐英定睛一看,原是一處書房,書房很大,牆麵上掛著好些字畫,乍一眼看著,似都是名家手筆。


    這裏看上去是刺史書房,隻是這書房裏全都是字畫堆積,沒有什麽公文書籍,確實有些奇怪。


    葉鑫掩去了平日那慵懶的性子,到處翻箱倒櫃,顧憐英不解,問道,“葉先生在找什麽?”


    “這位張刺史是當今李閣老的門生,是個酷愛畫作之人。”他又依次仔細看著牆上的畫,“他們這些文人,作畫都會有自己的路數。”


    “你要尋刺史大人作的畫?”顧憐英邊問邊幫著尋找,書房字畫太多,他對字畫也沒有過深的造詣,隻能隨便拿了一副細細看了看,看完又將其放回去。


    葉鑫不語,依舊翻箱倒櫃,顧憐英不由得蹙起眉頭,他們這是悄悄來的,葉鑫這般行為,像是怕人不曉得他們來一般。


    於是乎,他隻好一路跟著葉鑫,他丟一件,他收拾一件。


    突然他的視線在角落的一處畫架上停了下來,那畫架上擺放著一盆四季海棠,海棠已經開花,火紅的花瓣將死氣沉沉的書房映襯著生機勃勃。


    海棠內裏處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那盒子擺放地十分隱秘,若非盛開的海棠花映襯,他怕是不會發現。


    鬼使神差一般,他將盒子拿了出來,打開一瞧,裏頭正躺著一副卷軸,卷軸上帶著一絲海棠淡淡香味,他將卷軸拿了出來,輕輕拉開,自上而下,一張美人圖盡現眼前。


    顧憐英當下便愣住了。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一時之間,所有美好的詞都不足以他形容這畫中的女子。


    “原來在這兒!”葉鑫邪邪一笑,直接抓住顧憐英手中畫卷,指著畫中右下角處的紋路,“這才是墨香坊墨君真跡。”


    “張刺史何故要收此畫?”顧憐英抬眸,正好對上葉鑫的眼睛。


    葉鑫卻道,“自是心中有鬼。”


    葉鑫瞬即將畫收好,正準備離去,卻見顧憐英弓著腰收拾屋子,他隻好靠在牆上等著他,心中卻依舊有些疑惑。


    他實在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這種習性的男人。


    屋內恢複如初,葉鑫複又攬過他的腰,一個閃身,從大開的窗口飛了出去。


    兩人在墨香坊不遠處的高樓落下,此處高處不勝寒,竟正好能看清墨香坊內的一舉一動,顧憐英站住腳,默默地望向墨香坊,視線落在張士釗身上時,竟一頓,“張刺史受傷了?”


    葉鑫斜斜得靠在一旁,仿佛沒了骨頭一般,“嘖嘖,受的還是內傷,這位張刺史還真是不一般啊。”


    “墨君不是落水而亡。”顧憐英看著張士釗一行人的一舉一動,脫口而出,“他的脖頸處有一處極細的傷痕,未曾見血,當時我還以為隻是他本身印記,如今想來,或許還有一個可能。”


    葉鑫道,“墨君的死,怕是與這位張刺史有關。”


    “然,我至今不知,那般細長的傷口到底是何物造成。”


    葉鑫指著張士釗身後的一名捕快裝扮的男子,“看見他腰間的細繩了麽?那是天蠶絲。”他冷笑一聲,“影密衛的手段。”


    “影密衛?”顧憐英頓了頓,“葉先生當真是知識淵博啊。”


    葉鑫隻道,“行走江湖多年,若這些事都不知道,我還混什麽?”


    顧憐英微微頷首,“影密衛為何要殺害墨君畫師?”


    “大約是因為這幅畫。”葉鑫指了指他懷裏的卷軸。


    微風輕拂,撩起兩人衣角,好半晌,顧憐英才道,“葉先生應該已經察覺了吧。畫中女子與李掌櫃十分相像。”


    “不是她。”葉鑫神色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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