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二與肅王可有關聯?”


    東宮推門而入,裏間幾人拱手行禮。


    東宮撿起桌上審訊錄,略略看過,淡聲說:“此事孤已知悉,無需多言,這些事二郎回京之日全部說與孤,當日是有村夫相助,那日的事青衣衛已經核查過了,並無問題。”


    東宮放下茶盞,宋秀文幾人對視一眼,請安退下了。


    茶水徹底涼了,天色漸晚,窗外蒼翠的群山染上了一層絢爛霞色。


    有內侍自門外回稟:“殿下,可要擺膳?”


    東宮理一理衣衫,吩咐道:“孤與二郎一道用晚膳。”


    他邁步走向疊翠小苑,想起方才書房內幾人的爭執。他們都忘記了一點,聖人素來厭惡建寧侯府,若是建寧侯府與他落水之事有關,恐怕當時建寧侯府便迎來滅頂之災,那有如今的安穩日子呢?聖人之所以猶疑不定,正是因為此事與肅王密切相關,肅王站在齊王身後,正好與宋儒打擂台,帝王心術。


    竹林之中,他確實沒看清楚那女子,隻見紅裙一閃而過。但在南曲之時,他騎在馬上看得清楚,那女子麵容衣衫,雖然樣貌與卓枝有幾分相像,但是她的年齡身量,與卓二郎大有不同,不可能是一個人。


    ※


    疊翠小苑


    北苑內侍見到東宮一一行禮,依舊掛在廊下的白露珠見到有人來了,興奮至極,一見來人還是熟人,它難以自控:“美人,美人!”


    眾侍從麵色大變,嚇得跪下。


    “殿下恕罪!”


    誰都知道殿下最是厭惡旁人因他的相貌取笑,通常也無人敢以此取樂。從前殿下方從長真觀回宮中居住,宋皇後勢弱無寵,久居深宮。眾人隻知柳賢妃,不知宋皇後。那時柳賢妃三子莊王備受寵愛,常常自比太子,曾醉後調笑東宮麵若女子,甚至於特意請來麵貌似東宮侍兒,暗示調笑。


    後來,誰也沒料到原以為是個廢子的東宮,竟如此殺伐果決,坐穩了東宮的位置。如今柳賢妃剃度住進寺廟,莊王謀反被圈禁。


    那場宮中大變,眾侍人想想便覺得心驚膽戰。


    一聲輕笑。


    有膽大的侍人抬眼望去,東宮笑著摸了摸那白鸚鵡頭上豎起的粉毛,拎著鸚鵡架子進入裏間了。


    侍人低頭想起重五那日後禁衛中傳來的消息,說殿下極為看重小侯爺,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第29章 哪有好到穿一條褲子!……


    禦湖沿岸種植大片荷花, 湖水碧波蕩漾,水麵一望無際直連蒼翠山脈。站在四麵臨荷間,一時隻覺綠色滿眼, 無窮無盡。


    禦湖中央有座小嶼,正中一間敞廳,那正是四麵臨荷。出於觀荷需要,此廳南北兩扇門,東西兩麵大窗, 壁上懸紫竹簾。曲江詩會今日講詩就在此處, 講詩之人正是名滿天下的春山先生馮幾道。


    聽講諸人都是憑帖子入場的, 出身尊貴之如王侯公主,世家清貴自然有帖, 亦或有些雖是貧民之身,但才高八鬥也可得一帖。


    不幸的是,卓枝兩麵都挨不著。


    她的學問, 不消說根本連帖子的影子都碰不到。至於出身, 在上京這公侯遍地走之地, 一個不承爵的幼子, 自是什麽也算不上。


    好在東宮忙於政事, 他的帖子自然空下了。


    卓枝近水樓台,拿著東宮的帖子,這才一路暢通無阻。開講時辰未到, 卓枝擠在一幹文人世子之中,格外紮眼。原因無他, 文人士子多著青衫,而皇親衣著豔麗,兩邊誰也看不上誰。


    卓枝穿著件雪青金連枝長衫, 這是她最素的夏衫,依然站在哪邊都不合適。文人那裏,過於鮮妍,皇親這邊,太過寡淡。她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紫,卓枝歎了口氣,心道這種情況,她來這第一天就發覺了,今早上還特意問了宋三郎,曲江小集有沒有做成衣的店鋪。


    她向後讓了幾個位置,小心隱在人群中,這才不招注目。


    一聲鍾鳴,春山先生正式開講了。


    春山先生不似尋常文人傲氣,他文雅和善,講詩引經據典,妙語連珠,絲毫不覺枯燥。卓枝站在角落,聽得如癡如醉,隻恨自己沒有帶紙筆好將詩句記在紙上。直到又一聲鍾鳴,宣告講詩會結束,卓枝才覺腳已經站麻了。


    卓枝隨人群散去,身旁士子古怪的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向後看。


    她回頭,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小友,留步。”春山先生向她走過來,身前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朝兩邊散開。


    這不是做夢吧?


    卓枝暈暈乎乎捧著手裏的詩集,整個人如站在雲端之上,這本詩集是春山先生親自編寫整理的。整個大昭,獨一無二,就這麽送給她了.......


    今天真是她的幸運日。


    卓枝乘舟回到岸上,一路將厚厚的書籍抱在懷裏。


    甫一下船,沒走幾步,迎麵撞上一個藍袍人,他手捧酒一壺,領口大開,狂放不羈。酒鬼危險,何況這位還是段家人段都安大兄,上京有名的酒鬼加色/鬼,卓枝收回腳,打算換條路走,卻被酒鬼叫住。


    ——“你是誰家女郎,生得如此纖姿芳容,小腰細細,還不帶帷帽,等著爺看呢?”


    真是見鬼,怎麽這貨還耍起酒瘋了。


    卓枝拔腿就跑,那人分明喝醉了酒,卻還踉踉蹌蹌追在她身後。


    段家人是上京出了名的色/鬼投胎,卓枝可不想和他們有所糾纏。她分明易容且上了偽裝術,沒想到還能遇到這種破事。若是與他近身糾纏.......卓枝一陣惡寒,她懷裏有厚厚的書籍,周圍又有人,實在不便。


    不然定要好好打他一頓!


    卓枝心口憋著惡氣,懷裏抱緊詩集繼續跑,可一時間也甩不開他。就這麽一會,已經有好幾個人注意到這裏。卓枝從沒有這麽丟人過,她實在不願意和他繼續兜圈子,幹脆心一橫,決定跑去東宮的園子。


    那裏清淨無人,且有禁衛把守。


    卓枝想著便朝向禦園跑去,不多時便到了,她扭身一看段大郎還跟她身後。


    段大嘴裏開始不幹不淨,胡說著美人別跑爺榻上疼你這種猥/瑣之言。


    都到了這裏,卓枝也不怕了。她使了個巧勁,將包裹好的書籍甩到園中梧桐樹杈間。接著幾步助跑,一翻而過,完美的平穩落地。


    幸好沒有被巡邏的禁衛逮到。


    她拍去袍角的塵土,打算依計上樹,取下書籍。


    結果沒走幾步,就聽到梧桐樹旁邊屋中傳來說話聲。


    ——“聖人不許動肅王,可肅王世子卻動得,好叫他吃個教訓!”


    有輕笑聲傳來,那人笑了笑說:“胡說,行船走馬三分險,分明是世子倒黴遇到驚馬,又不巧踩斷了背,若是吃個教訓,也是老天要教訓他。”


    “肅王世子明目張膽將刺客全然滅口,便以為此事了了。笑話,真以為殿下被刺殺嚇破了膽,躲在東宮養傷不成?”


    幾人說笑起來。


    窗外,卓枝卻聽得一愣神。


    她雖然早就知道刺殺東宮的人是肅王府派來的,那是書中說明的事。雖然書裏肅王世子也驚馬受傷,可沒交代這事是東宮的手筆。


    她想起她所認識的東宮......卓枝搖了搖頭,皇室之中陰謀爭鬥自是少不了的,她無聲歎氣,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這裏是禦園的議事處,她怎麽陰差陽錯跑到這裏來了。詩集先掛在梧桐樹上吧,她等會尋個由頭請禁衛幫忙取。


    卓枝又翻了出去。


    她滿腦胡思亂想,想到今日這衣衫,已惹了眾人頻頻側目。過幾日還有春山先生講學,到了那時她穿什麽好?又想段大郎發酒瘋追她滿院子瘋跑,嘴裏不住胡說八道,一定要找機會收拾他......


    她溜溜達達回到疊翠小苑,門邊站著禁衛。


    出什麽事了?


    小苑裏瓶兒正坐在台階上,一看見她,跑過來小聲說:“郎君,怎麽才回來!”她衝著卓枝擠眉弄眼,低聲說:“東,殿下等好久了......”


    東宮怎麽在?


    她撩開簾子,一抬眼就見白露珠蹲在鸚鵡架子上,東宮遞一顆鬆子,它諂媚道:“殿下金安!”


    卓枝:.......


    這鸚鵡太過諂媚,一時適應不能。


    見卓枝站在門口,東宮拍拍手,說:“怎麽才回來?”說罷,他指了指矮幾上的箱籠,說:“聽宋三說,你問他何處可做新衣......不必了,孤新做的夏衫借你穿。”


    卓枝訥訥應下了。


    她出門什麽都帶了,就是沒帶錢,因平日花銷都是找賬房對牌子支,這次阿娘不在,她不好意思找阿兄要,她就算想做衣服也沒錢。


    就先穿東宮的衣衫應付一下詩會,平日就穿自己的衣服。


    ※


    卓枝隨著東宮一道,沒少見春山先生。因而短短幾日,春山先生竟與她相熟了,不僅如此還時不時點評她新做的詩和文章。卓枝可不願意在偶像麵前丟人,因而她連夜苦學,人都比從前瘦了。


    今天是詩會最後一天,她早早換上了東宮送的青紗長袍。她對銅鏡略略一照,恰巧合身,真是奇了,東宮比她高一掌還多,怎麽袍子倒是合身。


    詩會結束,卓枝摩拳擦掌。


    紫芸樓下,她四處尋找段大的身影,聽聞這附近時常有紈絝飲酒作詩。


    倒是巧了,段大郎正好坐在曲水流觴間,同幾個狂放的紈絝一同飲酒。


    卓枝冷笑。


    當然傻愣愣衝到人群裏,可不是她的作風。畢竟這要別人看了,就成了她無端生事,說不得那日的惡心言語,還要再聽一遍。她打算隱在樓上,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單獨收拾段大,以報那日之仇。


    她坐在紫芸樓上,正好對著曲水流觴,還聽得見他們說話。


    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味道,卓枝輕嗅,旋即一凜這好像是烏石散的味道,按律當杖責五十,段大真是膽大包天。


    他喝多了酒,開始胡說:“那日見到個美人纖姿芳容......走近看才知是卓二郎!”眾人哄笑,大昭上層飲酒食烏石散的風氣極濃,能與段大混到一起的,都是些酒色之徒,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有什麽猥瑣話。


    卓枝氣的失了理智,當即就要下樓收拾他。


    她蹬蹬跑下樓,被人抬手攔住。


    “你不會也喝酒了吧?現在可別過去。殿下瞧見他們幾個詩會裏白日縱酒,衣冠不整,正訓斥呢。”


    攔住她的人竟然是黃維德,卓枝“啊”了一聲,還要問什麽就被慘叫聲嚇了一跳。


    段大被幾個禁衛按倒在地,他跪在石子地上,被壓著不許起來,其他紈絝一個個跪著請安行禮,乖得跟鵪鶉似的。


    東宮沉著臉,斥責幾句。


    看見他,東宮眼神有幾分怪異,緩緩走來,說:“很合身,半個時辰後到禦園。”他離開了,禁衛一左一右壓著段大,沉聲應諾。


    段大被罰跪兩個時辰,而後送去刑部杖責。若不是有事,卓枝定要在這裏好好看看這家夥的倒黴樣。欺負她不說,沒想到白日縱酒又吸烏石散遇到了東宮,這下可倒黴了。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活該!


    不對,東宮是大善人!


    卓枝回到疊翠小苑,很快便收拾好行李。她向禦園走去,路過禦湖外園聽見有人聲閑言。


    “這裏是禦湖外,可不是詩會場地,也不是皇家林苑,雖說食烏石散按律該罰,可不遇東宮也沒人管!真是不巧。”


    “嗨,你以為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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