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好奇,但又不能伸手撩起喜帕。


    恰好,為首的喜娘解圍,“請新郎官領新娘子拜別家中長輩。”


    卓遠這才回過神來,繼續伸手去牽她手中的喜綢。


    喜綢就攥在她手中,他要去牽,指尖難免觸碰。


    莫名的,兩人心底都微微一滯,分明早前就親近過,但眼下,還是會抑製不住的心動。


    他看得見她,為他穿著大紅色的嫁衣,端莊得坐在榻間,一絲不苟。


    她卻隻能看到他身上大紅喜袍的一角,還有方才俯身從她手中牽起喜綢時,袖間修長而輪廓分明的指尖,曾無數次同她十指相扣,亦撫過她心間,更攬起過她,在荷塘清暉側,在錦帳香暖處,鉛華洗去,生死契闊……


    燈影繁華後,他們終於走到了這一刻。


    沈悅隻覺手中的喜綢輕輕顫了顫,是他牽起喜綢,朝她行拱手禮。


    類似於他即將帶她辭別父母,請她日後多照顧之意。


    喜娘亦扶了她起身。


    鳳冠上遮著喜帕,她看不見,卓遠牽著喜綢,她握住手中喜綢,又喜娘攙扶著走在卓遠身後不遠處。


    屋中的喜娘也魚貫而出。


    屋外的樂器聲再次想起,伴著鞭炮聲,聲聲入耳。


    舅舅舅母再正廳處,卓遠領著她往正廳去。


    梁宅不大,從屋中到正廳很快,一柄鞭炮都未放完,一首樂章也都還沒奏完,等到廳外,喜娘輕聲在她耳邊道,“新娘子小心腳下,稍後廳中,新郎官單獨同新娘子一處辭別家人。”


    辭別家人的時候,喜娘們不會入內,都是新郎官照料新娘子。


    沈悅點頭。


    果真,喜娘退開,卓遠手中的喜綢收短了些,等於就在她身側。


    廳中衣裳摩挲的聲音響起,她知曉是舅舅舅母和涵生上前,方才明明還好好的,也不曾見到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沈悅眼眶和鼻尖都忽得紅了。


    早前總說新娘子出嫁這天,在娘家處大哭一場是習俗,但真正等到這一日,其實什麽都沒說,沈悅心中莫名揪起,眼淚有些止不住。


    “阿悅,出嫁之後,要同清之相敬如賓,和睦相處。”莊氏循禮叮囑。


    沈悅福了福身,“阿悅記下了。”


    卓遠轉眸看她,喜帕下的聲音是哽咽的,他知曉她舍不得舅舅舅母。


    莊氏亦舍不得她。


    原本,莊氏還應多叮囑卓遠一句的,但莊氏怕再出聲會讓沈悅聽出她的哽咽,遂朝梁有為搖了搖頭,示意他說下半句。


    梁有為也罕見得眼紅,卻聲音卻要比莊氏沉穩,也叮囑道,“清之,阿悅是個好孩子,我們阿悅交給你照顧了,日後務必替我和她舅母好生照料,也望你們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白首偕老。”


    卓遠拱手,“清之記下了。”


    梁有為頷首。


    如此,算是同家中長輩說過體己話了。


    喜娘才入內,“請新郎官帶新娘子辭別家中長輩。”


    喜娘言罷,卓遠牽了喜綢,扶沈悅在身前的蒲墊上跪下,兩人一道朝著廳中的梁有為和莊氏躬身行禮。


    梁有為和莊氏分別上前,扶了他們二人起身。


    “走吧,別誤了吉時。”梁有為叮囑。


    卓遠再次朝著二老拱手,而後,目光也看向梁有為和莊氏身後一直默默站著流眼淚,一聲未吭,但眼睛和鼻子都通紅的涵生。


    卓遠輕聲道,“涵生,我會照顧好阿悅的。”


    沈悅手中滯了滯,半晌,聽到涵生哽咽開口,“知道了,姐夫。”


    沈悅心中微沉。


    喜娘才道,“吉時快到了,請新郎官抱新娘子上花轎。”


    今日大婚,每一項行程都卡了時間點,眼下,是要到上花轎的時間了。


    這便是不會在家中多留了。


    沈悅再忍不住,喜帕下,淚如雨下。


    莊氏也忍不住,靠在梁有為肩頭,眼淚如柱……


    梁有為朝卓遠點頭。


    涵生的目光中,卓遠打橫抱起沈悅,同時,廳外的鞭炮聲和樂曲聲再次響起,眼見著卓遠抱著沈悅往門外走去,沈涵生才意識到,姐姐,不是他一個人的姐姐了。


    盡管這個人是卓遠,盡管姐姐與他相互喜歡。


    沈涵生“哇”得一聲哭出來。


    沈悅心中一緊,喜帕下,眼淚沾濕了衣襟。


    很快,涵生的哭聲淹沒在鞭炮聲和鼓瑟吹笙裏,她聽他的聲音溫和而篤定,“想哭就哭吧,我在。”


    忽得一刻,沈悅再忍不住,握緊他的衣襟,大哭起來。


    他抱緊她,溫暖的聲音道,“日後想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時候,我們就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你我成親前,成親後,都不會變。”


    沈悅靠在他懷中。


    他輕聲道,“日後,我們一起孝順舅舅舅母,一起照顧涵生……”


    喜帕下,她連連頷首。


    卓遠已抱她行至花轎前,喜娘撩起簾櫳,卓遠放下她,喜娘扶她上了花轎,等簾櫳放下,卓遠才回了迎親隊伍前,躍身上了小芝麻。


    小芝麻是他的戰馬,陪著他征戰邊關。


    今日,它身披著大紅色的喜綢,陪他經曆人生中最重要的迎親時刻。亦是他最重要的同伴,無可替代。


    卓遠勒緊韁繩出發,迎親的花轎也跟著抬起。


    沿途,都是京中百姓的歡呼聲與恭賀聲,沈悅在花轎中,卻依舊聽得清楚。


    猶若卓新率大軍凱旋當日,百姓夾道歡呼,隻是那個時候卓遠並未回京;而眼下,仿佛京中的百姓都來看他迎親,並高聲恭賀著,祝福著,聲音此起彼伏,仿佛每個角落裏都有京中百姓的聲音。


    有年富力強的壯年,有稚氣坐在父親肩膀的孩童,也有年邁的老者。


    但今日,全都都有序的圍在接道兩側,朝迎親的隊伍的祝賀。


    聽得卓遠眸間氤氳。


    這些百姓是來替他迎親的,但更是替平遠王府,替無數保家衛國,戰死疆場的軍中將士……


    那父親,兄長,還有無數死守邊關的將士,付出生命守護的家國和百姓,便都是有意義的。


    卓遠輕輕拍了拍小芝麻,輕聲道,“還有你!”


    小芝麻似是聽得懂人話一般,高高得抬起了馬頭……


    ***


    吉時到,迎親的隊伍在平遠王府門口停下。


    花轎也停下。


    喜娘撩起簾櫳,笑著道,“新郎官抱新娘子跨火盆了。”


    喜娘言罷,卓遠上前,將花轎中的沈悅抱了出來。


    因為看不見,又怕頭上的喜帕滑落,所以沈悅牢牢靠在卓遠懷中。


    周遭的歡呼聲,叫好聲,鞭炮聲,鼓瑟吹笙,甚至在人群中,沈悅還聽到了孟子輝的口哨聲,卓新的吆喝聲,小五和小八,還有齊格幾個大嗓門的尖叫聲。在卓遠抱她跨過火盆的時候,離家前的陰霾似是一掃而去。


    隻是這些聲音此起彼伏,沈悅蓋著喜帕,不知道今日究竟來了多少人,但不少人都在借機調侃著卓遠,“新娘子好不好看?”


    也有人大喊“當然好看!”


    “新娘子溫不溫柔!”


    又有人替他回答,“當然溫柔!”


    人群中哄笑成一團,今日喜慶,沒人怕平遠王會翻臉。


    沈悅卻在喜帕下漲紅了臉。


    雖然看不見,卻因為靠在他胸前,莫名聽到他的心跳聲在旁人的調侃和吆喝聲下逐漸加快,“砰砰砰砰”似停不下來一般。


    沈悅忽然意識到,他也是緊張的。


    興許也像她一樣,有些無所適從,但她可以躲在喜帕下,他卻無從遁形,隻能迎著旁人的目光,興許,還會臉紅……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沈悅忽然淡淡笑了笑。


    但卓遠已經抱了她跨過火盆,牽著喜綢,一步步帶她往拜堂的正廳中去。


    喜娘攙著她,怕她跌倒,也同她說,“新娘子小心腳下。”


    正廳中衣香鬢影,人滿為患,都在等著新郎官和新娘子。


    平遠王府已經沒有長輩了。


    一拜天地之後,二拜高堂也是對著廳外,隻夫妻對拜的時候,兩人才將頭碰至一處。


    喜娘帶著兩人反複練習過,所以喜帕沒有落下,禮數也成。


    在廳中的口哨聲和叫好聲中,司儀高聲道,“禮成,入洞房。”


    司儀的話畢,整個廳中都似炸開了鍋一般。


    有好事之徒大喊著,“平遠王記得要出來喝酒啊!”“我們都等著呢!”


    卓遠一聽就知道是平素裏京中和封地中的那幾頭蒜,隻是今日當真不好發作。


    喜娘簇擁著二人回了風和苑,“請新郎官抱新娘子坐床。”


    第238章 鬧洞房


    這是卓遠今日第三次抱她, 這一次,是在風和苑的主屋,也是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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