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薑妄還坐在草場地台上,因為夜色降臨,原本鮮翠的草場被塗上了一層鉛灰色,天地顯得越發空寂浩大。


    季眠看向對麵的薑妄,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忍不住想笑,這大概就是學習之於薑妄的魅力了,可以讓他快速入眠。


    季眠趴在桌上,下巴剛在手臂上,靜靜看著薑妄的睡顏。


    哪裏都好看,就是可惜,嘴太壞。


    她安靜看他,一邊在心裏評價著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一邊控製不住地笑。


    她的笑也是靦腆的,唇角輕輕勾起,沒有聲音,但卻完全控製不住。


    薑妄的睫毛顫了顫,季眠驚覺他要醒,立刻挺直了背,欲蓋彌彰地將目光放向遠處,不再看他。


    果然,她餘光看見桌上的人動了動,隨即抬手抓頭發。


    薑妄剛醒,還有點迷糊,他揉揉頭發,掀起眼皮看對麵的季眠,“看什麽呢?”


    他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困倦感,發沉發啞,還有點軟軟的鼻音。


    “看天宮的夜景啊。”


    “唔,”他應一聲,下意識要摸煙,又反應過來,停下動作,順勢扭頭往後看,一片鉛灰色的天地,“這有什麽好看的。”


    季眠想起了什麽,興致勃勃地看著他,“跟你結婚那天,我坐在轎子裏,偷偷往外看了,夜空特別特別漂亮。”


    現在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恐慌和懼怕,再回想起來,在浩瀚星空之中奔赴的場景,盛大又唯美。


    季眠沒覺得有什麽,隻是高興的跟他分享自己的見聞。那一次的場景,大概永生都不會再有,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它將成為她記憶裏永遠燦爛不會褪色的一幕。


    因為她奔赴的人是薑妄,所以曾經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美好了,都可以當做最珍貴的記憶妥善保存了。


    薑妄看著她高興的模樣,心裏卻有些疙瘩。那些讓她或驚歎或激動甚至害怕的過往,雖然很多是由他而起,但他卻從沒參與過,甚至還刻意要劃清關係,這大概要成為終身無法彌補的遺憾了。


    季眠還在高高興興形容自己從花轎裏偷看到的震撼人心的場景,卻察覺薑妄一直沒吱聲,有點悶悶不樂似的。


    “你怎麽了?不喜歡聽這個?”


    薑妄趕緊搖頭,“沒有,愛聽的。”


    他看著麵前笑著的姑娘,心頭釋然,過去已經沒辦法改變了,但他們還可以創造更多更驚豔的回憶。


    “我帶你去個地方。”


    薑妄站起身,過去拉著季眠也站了起來。


    “去哪兒?明天要上學,一會兒該回市區了。”


    薑妄不由分說地牽著她往前走,“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遲到。”


    季眠非常認真反駁:“可你自己就遲到。”


    薑妄:……


    兩人到了空曠處,薑妄抬手指了一下,“看見了嗎,我們去那兒。”


    季眠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看見沉沉天幕上似乎有山巒的虛影。


    “一座山嗎?”


    “對,上麵有棵神木,我帶你上去玩兒。”


    “樹有什麽好玩的?”


    薑妄沒回答,問道:“準備好了嗎?”


    “什麽?”


    季眠還沒搞清楚他的意思就感覺腰間一緊,被他緊緊抱住了。隨即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伴隨著耳邊呼嘯的風聲,她整顆心哐當亂跳。


    薑妄居然抱著她飛了起來!


    雖然到了天宮,也經常飛,但不是坐轎子,就是有小雉馱著,這樣懸空的飛起來還是第一次。


    季眠一顆心像是被誰拋到了半空,整個人都緊張的不行。


    她隻能死死抱住薑妄的腰,以免不小心掉下去。


    薑妄感受到她僵硬的動作,忍不住笑,“慫樣,我還能讓你掉下去了?”


    “萬一呢。”


    季眠不服,抬頭辯駁。薑妄剛好低頭看她,兩人目光毫無預兆地碰上,薑妄瞬間怔了怔。


    季眠因為害怕,緊緊貼著他,滿懷柔軟的觸感,馨香的氣息,對他來說,無一不是致命的吸引。因為被風吹過,季眠的眼裏有點淚光,眼角微微泛紅,抬眼看他時,更是讓薑妄瞬間就產生了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他喉結微微滑動,最終沒忍住,手臂一收,將人更緊地貼在了自己身上。


    因為貼得很緊,季眠察覺到他的異樣,倏然睜大眼看他,“薑、薑妄,你、你……”


    季眠一時不知道怎麽說了,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


    薑妄挺坦然,“昂,就是你想說的那樣。”


    季眠瞬間像是著了火,猛地將臉埋在了他胸口,死活不看他了。如果不是在半空,她肯定要推開他,但現在……


    她隻能鴕鳥地把臉埋起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假裝什麽也沒察覺。


    好在,薑妄速度很快,不過是幾十秒,就抱著她緩緩降落了。


    “到了,別裝死了。”薑妄吊兒郎當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點調笑。


    季眠趕緊鬆開他,往後退了一大步。


    薑妄不滿地嘖了一聲。


    季眠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很小聲很小聲找補了一句,“你沒事吧。”


    薑妄噗嗤一聲笑了,不正經道:“有事啊,你幫我?”


    季眠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僵著脖子,立刻轉過了身背對他,假裝沒聽見。


    身後,薑妄又在裝委屈,“你說你又不管我,倒問得挺起勁。”他說著,曲起手指,在季眠後腦勺上彈了一下,“你說你多壞吧。”


    季眠已經顧不上管他的,眼前的場景過於震撼,一瞬間就讓她屏住了呼吸


    他們站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木樹上。樹葉最大的估計有雙人床大小,最小的也有書桌大,它們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形成了蘑菇般的樹冠,站在葉片上平穩而結實。


    而放眼看去,樹冠下就是翻滾的雲海,起伏湧動,綿延至視野盡頭。偶爾有風刮過,攪散雲團,卷起淡淡繚繞的雲煙。


    季眠環視一圈,樹冠像是浮在雲海之上的孤獨島嶼,四周全是洶湧翻滾的雲層,無邊無際,浩大曠遠。


    而頭頂的夜空,是一種純粹又濃鬱的深藍,像是能讓人沉進去一般。璀璨的星河綴在深藍天幕上,遠處是壯麗動人的極光帶。


    季眠看著薑妄,驚訝地說出話,半張著嘴,呆愣愣的。


    “你看你這點出息。”薑妄被她傻乎乎的樣子逗笑,曲起食指磕磕她下巴,幫她把嘴合上,“這看個夜景,把媳婦兒看傻了,那還行?”


    季眠回過神,但仍是驚訝地睜大眼,長長吸了口氣,“薑妄,好漂亮啊!”


    薑妄看著她滿臉燦爛的笑,怔了怔,回過神,又貧嘴,“薑妄沒有好漂亮,薑妄隻是帥而已。”


    季眠噗嗤一下笑了,“你別說話了,破壞景色。”


    季眠說著,自己坐在了葉片上,微仰頭看著璀璨的星空和綿延絢麗的極光。


    “我現在連幾顆破星星都比不上了。”


    薑妄裝模作樣歎口氣,在季眠身邊坐下,然後往後一仰,躺在了葉片上。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仰躺,看著浩瀚而偉大的夜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全都是些瑣碎沒營養但又格外甜蜜的閑話。


    “喂,季眠。”薑妄叫她,但沒看她,一直看著頭頂的星空。


    “怎麽了?”季眠也抱著膝蓋,看遠處的極光。


    “我們是不是該成熟點談戀愛?”


    “什麽?”


    “我覺得我們該做點大人做的事,畢竟我兩百歲了。”


    季眠:“……”


    “我才十七。”


    在如此唯美的場景下,進行了一場很不愉快的對話。薑妄瞬間被噎住,氣呼呼將臉扭向了一邊,一副“我再也不跟你好”的模樣。


    這就是兩百歲的,成熟的人該有的風格?


    季眠注意到他幼稚的舉動,唇角自主地勾起了弧度,“你幹什麽?”


    她聲音輕輕柔柔,跟眼前的浪漫場景異常合拍,薑妄耳朵有點癢,但還是賭氣不肯轉過去。


    “你不要說話了,我是個兩百歲的老年人。老人家都愛清淨,你別吵鬧。”


    季眠已經控製不住想要笑出來了。


    “你是不是嫌我年紀大啊,你還笑呢,挺高興是吧!”


    薑妄可氣了,背對著她躺著,自己抱著胳膊,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季眠沒有說話,垂著眼看他,然後輕輕的,慢慢的往他那邊挪了一點。


    還不夠近,還有一點距離。


    兩人都沒說話,天地間寂靜無聲,季眠覺得自己心跳響的吵人,也許薑妄都能聽見?


    這個想法讓她更緊張更害羞一點。


    但她還是偷偷吸口氣,穩定一下,然後雙手撐著地麵,又不動神色地往薑妄那邊挪了點。


    她已經緊張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薑妄終於察覺了她的動靜,側過頭來往回看,“你幹嘛……”


    話沒說完,季眠忽然俯身,往他臉頰上飛快的親了一下。


    柔軟溫熱的觸感一瞬間炸開,又瞬間消失。


    薑妄懵了。


    薑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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