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嶢覺得自己也很無辜,他抱著抱枕,委屈極了:“我哪知道會和他撞上啊!”


    張鶴最受不了他這種表情,皺著眉一把將抱枕從他懷裏扯出來,遞給了徐葉葉讓她抱著。徐葉葉喜滋滋地接過,還不忘得意洋洋地衝紀嶢眨了眨眼睛。


    紀嶢:“……”


    他撇了撇嘴,寶寶心裏委屈,但寶寶不說。


    徐葉葉仍然嘖嘖感歎:“太渣了太渣了,天呐受不了,我能去天涯掛你麽?”


    紀嶢擺了擺手:“隻要別把我人肉出來,隨你怎麽掛。”想了想他又加了句,“當然,如果你把我真人爆出來了,我也隻能認了。”


    紀嶢骨子裏有種瘋狂勁頭,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幹嘛,知道這樣是不對的,知道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但他就是不想改。


    以前張鶴罵他作死的時候,他曾經把自己可能會遇到的事情一一列舉了出來,張鶴一愣,然後更氣了:“知道你還做!?”


    紀嶢笑嘻嘻地說:“我不怕啊。”


    張鶴瞥了他一眼:“初生牛犢不怕虎,你摔兩次就知道疼了。”


    紀嶢很讚同地點點頭:“對,就比如說我現在覺得被掛或者被打或者被其他怎麽樣報複,都是我應得的,沒什麽好怕,不過說不定我吃了苦頭以後,才會發現後果我承受不來,然後後悔萬分洗心革麵,最後再也不這麽幹了。”


    張鶴木著臉看紀嶢,他太了解他了,這人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就見紀嶢不緊不慢把一個鴨脖啃了,舌頭在骨頭上靈巧地轉了個圈,然後才吐出來笑嘻嘻地說:“可是我沒遇到過啊——這有個悖論,人沒法體會自己沒有經曆過的事,所以……隨他咯。”


    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張鶴大為皺眉,這次也是,他就是聽不得紀嶢這樣的話。但他沒說什麽,隻扭著臉看向窗外,他和紀嶢不能談這個,一談就要吵架。


    三個人吃了晚飯,瞎聊了一陣——主要是紀嶢和徐葉葉,張鶴就在一邊埋頭吃東西——以後,紀嶢告辭回家,臨走前,徐葉葉忽然叫住了他。


    彼時張鶴去洗澡,沒有送紀嶢到門口,他們已經足夠熟稔,熟到一切禮節都懶得再講。徐葉葉探頭探腦,確定張鶴在浴室裏,才偷偷塞給了紀嶢一個小玩意。紀嶢低頭一看,是個蝙蝠俠的鑰匙扣,官方限量版的,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念卻沒買到。


    紀嶢臉上一下子綻開一個笑臉,他燦爛無比地笑著,然後抱了抱徐葉葉:“給我的?謝啦!”要不是顧忌著張鶴會捶他,他恨不得抱著徐葉葉親一口。


    饒是徐葉葉滿心都是她家老張,見到紀嶢這副笑顏如花的小模樣,小心肝仍然顫了一顫。她在心裏默默念了句“色即是空”,才翻了個白眼:“是上次我出國玩,張鶴托我買的啦。”


    “……誒?”


    “那時候我在國外問他有沒有什麽要帶的,他說他沒有,不過說如果我看到有賣這個鑰匙扣的話,可以順便買一個回來。結果我買完回來以後,問他要不要寄給你,他卻說讓我扔了。後來我才知道,你們吵架了來著。”


    徐葉葉斜眼看他:“今天晚上張鶴還臭著一張臉,你們還沒和好?”


    紀嶢緊緊握著那個鑰匙扣,蝙蝠俠的貓耳朵膈得人掌心發痛。他看起來像是愣了一下,又像那不過是徐葉葉的錯覺。


    沉默似乎隻是一瞬間,紀嶢“靠”了一聲,痛心疾首道:“不是我不想,是張鶴這段時間一直不搭理我啊!”


    這話說得沒毛病,上次溫霖那事兒以後,張鶴就一直懶得搭理他,說不搭理好像有點過了,但那種“別招我,閉嘴,滾”的氣場太明顯,紀嶢慫,隻敢暗搓搓地討好一下。偶爾紀嶢毛了,張鶴才屈尊降貴地給他一個眼神。


    張鶴好像已經消氣了,但也不怎麽甩他,惡劣得仿佛一朵在吊著男人胃口的小綠茶——這惡心人的比喻如果被張鶴知道了,紀嶢感覺自己會死的很慘。紀嶢總感覺他像是在逗貓,而作為被逗的那隻貓,紀嶢覺得糟透了。這次要不是恰好撞見徐葉葉和蔣秋桐,還不知道兩個人要僵到什麽時候呢。


    紀嶢向徐葉葉大吐苦水,再三拜托她多吹吹枕邊風,讓發小寬宏大量原諒他這個小人,又感謝她的解圍和買鑰匙扣之情,這才走了。


    徐葉葉關了門回臥室,張鶴已經洗完了澡,正在擦頭發。他身上的水珠沒有擦幹淨,正沿著堪稱完美的身體曲線往下落,手臂處的肌肉線條隨著他的動作起伏不定,宛如山巒。


    “紀嶢衝你告我的狀了?”


    徐葉葉麵對如斯美景,心中好像炸了煙花,表麵卻不動聲色,仍然十分凜然地說:“你故意一天到晚冷著臉幹嘛啊,嚇得紀嶢整天吃不香睡不著的。”


    她說完這句話,有種詭異的當家太太在勸自家爺們和小叔子和好的感覺……小叔子好像也不對,唔……難道是小姑子?


    一想到紀嶢那樣的“小姑子”,徐葉葉頓時一個激靈,被自己雷得腦勺到腳後跟都過了電。


    張鶴不知道徐葉葉的腦洞又開到哪了,他垂下眼,淡淡道:“萬一我說,我是真的不想再管他了呢。”


    日複一日地收拾爛攤子,時不時被拖下水,關鍵是對方還行事張狂,不肯收斂。眼睜睜看著重視的人一路作死卻無法阻止,這感覺,還不如捂住眼睛耳朵,不看不聽。


    另一邊,紀嶢還不知道自家大家長已經有了撒手不管他的心思,他回到家洗漱後躺在床上,打開了微信,本來是在糾結跟於思遠談情說愛,還是趁熱打鐵繼續撩蔣秋桐的,結果手指一滑,聯係人列表下翻,卻無意中看到了溫霖。


    紀嶢愣了愣,溫霖這個名字已經被他拋到腦後很久了,要不是今晚徐葉葉提起,他都差點把人給忘了。


    徐葉葉剛才罵他遲早天打五雷轟,玩弄感情的人都該死,溫霖都快被玩殘了。


    紀嶢當時一愣,下意識以為溫霖為情所傷酗酒吸粉去了,問清楚才知道原來溫霖現在沉默得很,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本來就不多話,現在連笑都很少了。


    紀嶢本來還有點懷疑,心想不就失個戀嘛有沒有那麽嚴重,現在心卻莫名提了起來。


    微信界麵裏,他和溫霖的會話,在列表裏顯示的最後一條信息,是溫霖發來的。


    這還是上次溫霖犯渾那次的事了。那時他把溫霖丟在了籃球場,和張鶴回去了,那一下午加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等他第二天早上起來,才看到溫霖給他發了很多消息。


    溫霖大概也是破罐子破摔了,道完歉以後絮絮叨叨講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他;又什麽時候發現無藥可救;以及對自己喜歡上一個男生的抗拒、反感、恐慌;逃到了另一個城市後,以為自己會慢慢“正常”,卻根本無濟於事……等等等等。


    在後麵,溫霖又鄭重地向他道了歉,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以後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然而紀嶢一直沒回,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溫霖發了兩條信息。


    “這樣也挺好的。”


    “祝你找到喜歡的人,兩個人在一起,長長久久。”


    腦洞。拉一波人氣。(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劇場寫了八百字,你們得誇誇我)


    溫侍讀癡戀當今聖上這事兒,在京城,並不是個什麽秘密。曾有好事者趁著一同吃酒時,故意戳他的肺管子,問若皇上一直不肯看他,他便一直不娶妻不曾。就怕屆時就算他想成家,也沒有女兒肯嫁了。


    溫侍讀聞言想了一會兒,隻笑了笑,溫聲道他也不知。


    那人又問他,等了這麽多年,是否死心了。


    溫侍讀還是溫聲道,他仍舊不知。


    那年他借口講學進宮看皇上,卻一時情難自製,戳開了窗戶紙。清醒以後,他默默在宮門口跪了兩個時辰,直到國公爺一臉不耐地讓他滾,他才回去。


    回去之後,他寫了個請罪折子,塗塗抹抹半宿,反複斟酌思量,卻在謄抄時,鬼使神差般,忐忑加了一句話。


    折子沒進內閣,直接遞到了皇上手中,卻杳無音信。溫侍讀等了又等,每日如同煎皮熬骨,最後終於忍不住,偷偷問總管太監,那折子皇上可看了。


    答曰:約摸是看了的,又好像是沒有。


    他怔了怔,又問,那天晚上他回去以後,皇上可還好。


    答曰:不勞掛心,皇上一切都好,那日跟國公爺吃了幾盞酒,就去蔣淑妃那歇下了。


    溫侍讀聞言胡亂點點頭,一顆咚咚亂跳的心,終是沉了下去。


    他當晚略飲了酒,本想借酒澆愁,卻越飲越慟。他臥在庭院玉蘭樹下,望著月下婆娑樹影,不知宮中皇上,又在與哪位伊人琴瑟和鳴。


    他想,如此甚好,你我本就雲泥之別,願君與所愛白頭偕老,長壽永康。


    然後抱著酒壇,沉沉睡去。


    溫侍讀還道經此一事,他終於求仁得仁,心如死灰,卻不料,仍然情不由己。


    如今被人問是否還要癡等,是否考慮成家,他隻能答,他不知道。


    愛了以後,一顆心便係與了旁人。從此以後,喜怒哀樂,嗔癡笑歎,便再不由他。


    第25章 chap.27


    紀嶢搓著手臂上凍出來的雞皮疙瘩,一邊跺腳,一邊跟電話那頭的於思遠抱怨:“徐葉葉這冷死了,簡直快趕上你們那了。”


    沒錯,他現在正站在徐葉葉的學校門口守株待兔,等著溫霖。紀嶢也不知道自己發了哪門子的瘋,剛從h市回學校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跑到溫霖這來了——今天還有蔣秋桐的課,想想一回去要怎麽跟對方解釋,他就一陣頭大。


    紀嶢真心覺得,自己這輩子為數不多的一丁點良心,全用在溫霖身上了。溫霖似乎總是有這種能力,能一次又一次地勾出他心裏的那點內疚感——他這次大老遠跑過來,不是打算吊著溫霖玩,而是打算跟溫霖說清楚,把他掰直的。


    他大清早給徐葉葉打電話要地址時,徐葉葉驚得差點沒把手機砸到張鶴臉上去——紀嶢居然良心發現了!!!!!!!!!!!!


    張鶴更是聞言以後瞬間清醒了,然後閉上眼睛繼續睡,十多秒後詫異睜眼:“居然不是在做夢。”


    ——可見這事駭人聽聞的程度。


    於思遠也顯然心情不錯,紀嶢隨便編了個理由,然後給他說他要跟溫霖講清楚。溫霖的事讓於思遠如鯁在喉很久了,但他一直避開這個話題,從沒說過。現在紀嶢主動提起,一直缺乏安全感的於思遠瞬間覺得,這是嶢嶢開始對他上心了。


    美滋滋。


    聽見紀嶢的抱怨,他調笑了一句:“我被窩裏不冷。”


    紀嶢翻了個白眼:“你倒是來給我暖啊。”


    “……”於思遠又一次翻了翻排的滿當當的時間表,很不甘心地說,“……沒時間。”


    紀嶢“嘖”了一聲:“那不就得了。”


    兩個人正在鬥嘴,紀嶢無意識抬頭,忽然眼睛一亮,然後跟於思遠說“他來了”,就掛掉了電話。於思遠一句話堵在喉嚨口,瞪著已經忙音的手機,然後挫敗地繼續埋頭工作。


    紀嶢現在顧不上想於思遠鬱不鬱悶了,因為溫霖正穿過人流,一步步向他邁了過來。他在他麵前站定,接著沉默了,過了一會,又是一笑,然後才開口:“嶢嶢,忽然找我有什麽事麽?”


    溫霖本來在上課,結果紀嶢忽然打了個電話給他,言簡意賅地說自己在校門口等他,不見不散,然後就掛了電話。


    紀嶢沒有回答溫霖的話,他盯著麵前的青年,一臉見鬼的表情:“臥槽,你怎麽成這副樣子了?”


    溫霖:“……”


    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怎麽回答,所以隻能又一次沉默,然後再次微笑了起來。


    溫霖看起來倒也沒太大的變化,隻是瘦了一點,頭發長了一點,眼神黯淡了一點……而已。


    紀嶢問完才反應過來,溫霖從原來的暖男型變成現在的憂鬱型,他大概得負大半的責。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多少有點訕訕的。


    尷尬地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見溫霖仍然不說話,隻安靜地站在他麵前看著他,紀嶢終於忍不住,一把拽住溫霖的手腕,大步往校門口的某家咖啡店裏走:“咱們好好聊聊,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溫霖睫毛一顫,想要掙開紀嶢的手,卻反被紀嶢更緊地拽住,隻聽對方嘲道:“之前更親密的都幹過,這個倒是不好意思了?”


    更親密的事指的是什麽,他們心知肚明。


    於是溫霖沒掙紮了。


    進了咖啡店,兩個人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隨意點了些東西,等服務生一走,溫霖就抬起眼:“嶢嶢,你忽然過來,有什麽事麽?”


    語氣有點不安,又有點期待。


    紀嶢眼神古怪地注視他,像是帶了些惆悵。他說:“哦,徐葉葉說你快飛升成仙了,我就過來看看你。你最近還好麽?”


    他的確是惆悵的,一想到自己居然腦子抽了真的打算攤牌,他就仿佛預見到了溫霖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好歹認識那麽多年呢。


    紀嶢這句話說得跳脫又熟稔,卻讓溫霖心裏湧起了波瀾。他還好麽?應該是還好的吧。


    戳破窗戶紙那天,他當晚喝了一點酒,第二天起來洗洗臉就去上課了。他日子照過,沒那麽多時間借酒澆愁痛不欲生,一切都很好。


    其實失戀這種事,並沒有小說或者電視裏那麽要死要活。溫霖已經大三了,找了份實習,每天忙得像個陀螺,起床洗漱上課實習吃飯睡覺。寫不完的作業,做不完的工作,查不完的資料,教室宿舍公司圖書館,他每天行色匆匆,在路上解決自己的一日三餐,晚上再披著一身星輝回來。


    隻是很奇怪的,他好像是哪裏空了一塊,似乎是感知那一塊,失去以後,整個人都有點鈍鈍的。


    開心是鈍鈍的,難過是鈍鈍的,身體的疼痛、愉悅也是鈍鈍的,他的雙眼像是被一層濾布蒙住了,看到的世界仍然五彩繽紛,可是像是齊齊褪了一度色,顯得無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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